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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〇章 狠角色

    宋小城被逼得緊了,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説出,旁邊絮蓮的哭聲停了下來,惠娘和周氏的臉色則為之劇變。

    周氏咋舌道:“怪不得事情發生得這麼湊巧,感情都是六子找人做的,那雷武反倒是被冤枉的了?”

    絮蓮擦了擦眼淚,帶着埋怨道:“那你為何不早説?”

    宋小城拿出男人的派頭,喝斥道:“這是提着腦袋乾的事,能對你們女人説嗎?大當家,我可沒對您不敬的意思,我就是氣絮蓮,聽風就是雨。要不是她過去搗亂,我怕她瞎嚷嚷把事情敗露,這會兒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

    惠娘陰沉着臉:“絮蓮,事關重大,你且別埋怨小城。你先在後院等着,姐姐和小城跟我到樓上一趟……小郎,你也過來。”

    沈溪狠狠瞪了宋小城一眼。這種事,沈溪不説不是為了事後邀功,他是不想讓惠娘和周氏擔心。百密一疏,他在讓宋小城去聯絡“水路幫”幫眾,卻忘了提醒他注意保密,這才露了餡兒。

    到了二樓,惠娘選了裏屋,把門窗關好。惠娘先請周氏坐下,才抬頭看着宋小城,道:“那天事情的經過,你再説一次。”

    宋小城大氣都不敢喘,老老實實又講了一遍,把沈溪給他説的計劃,讓他怎麼帶着人進城,打完人怎麼製造輿論,再怎麼把人分散開出城,事情詳細説了。

    有很多細節跟頭年年底教訓來藥鋪搗亂那羣人的細節相似,相較而言,這次的計劃更加周祥。

    “看來,事情並未泄露。”

    惠娘聽過之後,稍微有些放心,“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後面的事別做了,既然到了這一步。陷害已經奏功,再做首尾未免有畫蛇添足之嫌。”説到這兒,她看向沈溪,“小郎,你覺得呢?”

    沈溪低下頭:“姨,你不怪我?”

    惠娘嘆道:“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是在幫我,幫這個家,幫商會,只是方式方法太過極端……現在目的達到。應該早些收手,否則事情肯定會敗露。”

    沈溪卻搖搖頭:“難道姨認為,我們現在什麼都不做,將來‘旱路幫’和官府就追查不到我們頭上了?”

    惠娘沒有説話。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道理誰都懂。周氏罵道:“混小子,你跟六子做這麼大的事,提前也不跟我們商議,要是官府那邊得知原委,要查封我們鋪子。還要拿老孃我和你孫姨下獄,你就滿意了?”

    沈溪義正辭嚴:“我承認這事情不跟你們商議是我不對,但我不想讓你們擔心。那些‘旱路幫’的人欺壓到我們頭上,現在只是搗亂和打人。回頭就會砸鋪子搶銀號,到那時我們靠什麼陪那麼多銀子給那些存錢到我們銀號的人?”

    “要我看,現在非但不能收手,反而要把事情做得更絕。反正高知府今年就要任滿,這一任知府,恐怕也是他仕途的最後一程。肯定不想晚節不保。我們就利用這點,激發民怨,讓官府把矛頭指向‘旱路幫’,替我們把城裏的這股惡勢力徹底剷除。”

    惠娘聽了沈溪的話,更為驚訝,她沒料到沈溪想得如此周全,居然把高明城的任期都考慮在內。

    高明城年近花甲,這一任任滿之後,以他乙科出身的確很難再被委派擔任新的地方官,想留下個好名聲無可厚非。

    退一步講,就算他關係硬,改遷其他地方繼續當知府,那就更加需要政績了。

    現在高明城打擊雷武等人,全因他孫子被打一時氣憤,等冷靜下來,高明城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果沒有新的動作進行刺激,那之前栽贓嫁禍就不會起到應有的作用。

    惠娘思慮良久,憂心忡忡道:“事情一旦出現差池,官府可能轉過頭來對付商會。”

    沈溪堅持道:“姨,你可曾想過,在官府眼中,到底是城裏那羣下三濫的惡勢力重要,還是涉及到民生福祉的商會安穩更重要?在被‘旱路幫’欺辱這件事上,我們商會是最大的受害者,平日裏百姓被欺壓盤剝他們不敢出聲,如果連我們也保持緘默,以後‘旱路幫’的人該多猖狂?”

    惠娘聽過之後,手有些顫抖。“旱路幫”的人去碼頭打砸,事後更囂張地拒絕商會的和解,揚言要商會自行解散船行和車馬行,否則後果自負。直到高崇等人被打,所有證據都指向雷武,“旱路幫”的人才沒敢繼續作惡。

    但風頭一過,這些人肯定會變本加厲,他們中間有很多曾做過亂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後欺辱上門來,惠娘根本沒膽量與他們正面鬥。

    “小郎,你有把握嗎?”惠娘握緊拳頭,目光熱切地望向沈溪。周氏驚訝地道:“妹妹,你別衝動,事情總有辦法解決,咱不是一定非得跟那羣惡人拼命。”

    惠娘輕嘆:“姐姐,有些事我算是想明白了,要在這世道生存,光是遵紀守法,只會令惡人有恃無恐步步緊逼,就説自我們到府城來,被人上門尋釁的事情還少嗎?眼下正是個機會,將這些人連根拔除,不但是為我們自己,也是為一方太平。”

    沈溪聽了不由帶着幾分感動。

    像惠娘這樣本來膽小怕事的女人,在當上商會會長後,卻有了遠超她本身能力的擔當,正在逐漸成為令他欣賞的“狠角色”。

    “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別人反倒會懷疑是我們背後搞鬼,但若我們隨着民憤一起出頭,官府卻會覺得,我們是忍無可忍才會出來反抗!只要我們計劃周祥,事情一定能成。”

    惠娘點點頭,她此時已經鐵了心要跟“旱路幫”的人鬥到底。

    沈溪把之前對宋小城講述的計劃,詳細跟惠娘説了一遍,惠娘決心聯絡商會各商家,一起到官府施壓,惠娘將作為“民意代表”親自上陣。這樣做會有一定的風險,官府可能會強行拿人,但惠娘並不懼怕。

    畢竟事情涉及商會的長遠發展,以及自身的身家性命。

    ……

    ……

    計劃籌備好後,惠娘回去召集商會的人商量。

    槍打出頭鳥,這世道,無論做什麼事,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挑頭,有人出來承擔責任。

    只要商會的人覺得,事情是由惠娘這個商會會長挑頭,就算官府要追究也只是追究惠娘,他們作為被“旱路幫”欺壓的受害者,倒不會介意大部隊搖旗吶喊。

    有宋小城在背後煽風點火,加上商會的號召和鼓動,城裏商家和百姓羣情激奮,商會計劃四月二十四當天去官府施壓,準備動員城內城外百姓前去聲援。

    之所以選擇四月二十四,是因為這天是府試招覆考試的日子,高明城在考場裏負責主持考試,若這時城裏發生動亂,高明城想不重視都難。

    四月二十三,在惠娘正在籌備前往官府示威時,府試第一場正式發案。

    本來王氏準備親自陪沈永卓去看發案,但在她得知發案時現場人山人海的情況後,終於還是打消了念頭,一個女人終究不方便出現在人潮湧動的地方。

    仍舊是沈永卓和沈溪兄弟二人同去,臨別前,周氏對沈溪一陣囑咐,説的都是安慰話,就好像提前宣判沈溪考不過一般。

    等沈永卓和沈溪抵達府衙外時,原本寬闊的街道,街頭到街尾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沈永卓嘆道:“府城的人可真多。”

    考試的人多,來看放榜的人相應就多,發案尚未進行,府衙門口已經擠得連插針的地方都沒有了。

    “大哥,我們不急着過去,先找個地方休息下,一會兒等發案後走掉一批人,我們再過去如何?”

    沈溪説着,目光看向距離府衙不遠的一家茶樓。

    沈永卓本來迫切想知道自己的成績,但踮腳一看這架勢,知道要擠上前實在太難,只好點頭。

    兄弟二人進了茶樓,茶樓裏生意火爆,二樓所有的好座位都被人佔去了,只有一樓角落裏還有零星空位。

    “這不是沈家兄弟嗎?哈哈,幸會幸會,來,過來一起坐。”説話的是之前跟沈溪有過一面之緣的蘇通,作為同屆考生,再次見面彼此間多了幾分親近。

    但蘇通對沈永卓似乎有些偏見,他覺得這年輕人太過娘氣,説話做事還不如沈溪這個小孩子靠譜。

    如此一來,兄弟二人就跟蘇通拼桌而坐,一張茶桌周圍坐下六個人。

    蘇通把同桌的人逐一介紹,都是來看發案的考生,有兩個還曾在上次聚會時出現,算是舊識。

    “沈老弟,看你氣定神閒,可是覺得這次能連過縣、府兩試?”蘇通親自給沈溪倒上茶,笑盈盈問道。

    就在這時,隔壁桌傳來個渾厚的聲音道:“一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後生,以為府試那麼容易過?想我等寒窗苦讀二十餘載,如今尚且未曾通過。”

    説話的是個年過三十的中年書生,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看上去頗為傲慢。在沈溪想來,應該是自負滿腹經綸而不得人賞識的讀書人。

    其實讀書人都有這種盲目自負的毛病,這也是他們學到老考到老的動力之所在。因為在讀書人眼中,這次考試不過不是因為我學問不好,而是因為考官瞎了眼,又或者是其中有什麼私相授受的黑幕。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喲,這個不就是考試當天,第一次放排就因為答不出題提前出場的‘小狀元’嗎?就這樣還想過府試,做夢吧?”

    一句話,又惹來鬨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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