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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六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沈氏兄弟在茶樓一坐就是一下午,到後面沈永卓要急着回去,畢竟出來久了,他怕被母親責罰。

    沈溪一直説等等。

    到申時二刻,突然有人在街上喊:“隔壁街有人被打了!”

    一語令遠近鬨鬧起來。

    沈溪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這一聲,分明是宋小城喊的,這也是沈溪計劃的一部分,打完人,趁亂一吆喝,利用百姓喜歡湊熱鬧的心理,把人都吸引過去圍觀,除了能讓被打的高崇等人丟臉,還能給“兇手”製造逃走的機會。

    茶樓裏的考生聽到消息不由鼓譟起來,齊刷刷湊在窗口,想看清楚隔壁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因為距離遠,只能依稀看到人羣正在往街口聚集,亂糟糟的看不清是個什麼狀況。

    “走,過去看看。”

    有考生一號召,立馬有人帶着好奇心跟了過去。

    沈溪看向沈永卓:“大哥,我們也去看看吧,正好那邊是回家的路。”

    沈永卓本來就已經不耐煩了,聞言連忙點頭,兩人剛站起身,那邊店夥計已經湊了過來。這小二一臉謹慎,生怕因為疏忽,遺漏了哪桌沒結賬。

    沈溪摸出十個銅板,放在桌子上,然後與沈永卓下樓,跟着人羣往隔壁街湧去。

    因為打人的事發生得極為突然,街道上顯得擁堵而混亂,還沒等沈溪趕到事發地,一大隊官差就匆忙而至。

    平常府城出現什麼打架毆鬥之事,官差都懶得理會,但這次是城裏幾個有名的衙內被打,他們想不積極都不行。

    終於到了隔壁街口,只見高崇和何公子等人,臉上帶着瘀傷,相扶坐在街沿邊。他們本來穿着錦衣華服到教坊來泡妹子。結果搞得遍體鱗傷不説,那些華貴的衣服上也滿是腳印和泥土。

    有個公子哥捂着青腫的臉頰,憤憤然道:“別讓老子知道是哪個龜孫子乾的!”

    説話帶着北方口音,像是初來汀州地面。

    圍觀百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議論聲此起彼伏。高崇這些人最愛面子,眼下被打,一個個臉上又青又紫,正是生平最出糗的時候,隨着官差從人羣中衝出來。高崇指使官差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追查兇手,而是先把周圍的羣眾驅散。

    “……看什麼看?官差辦事,讓開讓開,再不走拿到官府問罪!”

    這些衙役剛開始非常囂張,想通過威儀令百姓自動散去,但事情發生在鬧市口,周圍店鋪和攤販眾多,不是説能驅散就能輕易奏效的。百姓最多後退一些,圍出來的空地更大。如此一來看到高崇等人狼狽樣子的人更多了。

    高崇氣急敗壞,一把抽出其中一個衙役的腰間佩刀,對圍觀的百姓比劃:“你們再不走試試,老子拿刀砍死你們!”

    也是囂張慣了。以為嚇唬人這招總該奏效。但百姓很清楚什麼叫法不責眾,這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不過是出來打個醬油圍觀一下,並沒犯哪條王法。他們真不信這囂張的高公子敢動刀子。

    人羣中馬上有人吆喝:“有本事你砍啊!”

    “對,你有本事砍!”

    起鬨的聲音不小,很多人都面帶不屑。

    衙役這時候真急了。有人開始對着人羣怒喝:“剛才誰喊的,有本事出來,看不把你鎖進衙門打板子!”

    圍觀百姓又是發出鬨笑。

    也是高崇等人平日在府城為非作歹不得人心,現在這夥人被打,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不管以前是否受過這夥人欺負的,都來圍觀助威。

    由於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幾條街很快就水泄不通,官差根本沒有辦法捉拿逃竄的兇手,最後高崇面子掛不住了,不在出言恐嚇威脅,和他那羣狐朋狗友互相攙扶,跌跌撞撞進到教坊裏面。

    等硃紅色的大門關上,圍觀百姓才樂呵呵散了。

    沈永卓看着眼前的朱樓,似乎想起當日見到的倩影,幽然一嘆,問道:“七郎,那些是什麼人?”

    沈溪想了想該如何措辭:“當作是壞人即可。這些人平日欺男霸女,仗着家裏權勢,在府城橫行無忌……可能是得罪的人太多,遭了報應。”

    沈永卓點點頭,跟着沈溪往藥鋪走,不由回頭看了眼:“原來官家公子,就這副德行。”

    等沈溪和沈永卓回到藥鋪,卻見王氏早已等在裏面。王氏在家中等不到兒子就跑來藥鋪跟周氏要人,嚷了半天。

    王氏見到沈永卓,怒道:“大郎,這一下午你死到哪裏去了?”

    沈溪插了一嘴:“大伯母,您不是説大哥不用早點兒回來嗎?”

    王氏頓時把矛頭指向沈溪:“都是你這小子帶壞我家大郎,若明天大郎考試有什麼意外,看我怎麼收拾你!”

    周氏聽了不滿地抗議:“大嫂,你這話可説得不對,怎不説是大郎帶我家憨娃兒在外不歸?”

    王氏冷笑:“我家大郎這般懂事,以為跟你家小七一樣喜歡到處野?”

    當着一眾來求藥的顧客,王氏説話沒有絲毫顧忌,這等於是在外人面前揭破沈家內部的矛盾。

    周氏不由氣結,但此時周氏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分娩,她撫着胸口,儘量想平心靜氣,也就忍住不跟王氏繼續吵。

    再怎麼説,等這次府試結束,王氏就要帶兒子回鄉,她卻要留在府城做生意,吵下去,得不償失的是她自己。

    王氏扯着沈永卓的衣襟,大模大樣從藥鋪正門出去。

    等人走了,有熟客笑道:“沈夫人,你這個大嫂好像不怎麼講理啊!”

    周氏此時反倒現出她淑婦的一面,平靜地説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大嫂也是因為丈夫不在身邊,太過重視兒子學業,脾氣才不好。其實,我大嫂平日對小輩很疼惜的。”

    之前在藥鋪見到王氏罵街的人,皆不以為然,但對於周氏這般“顧大體”。他們卻是稱讚有加。

    聽到旁人讚美,周氏臉上帶着謙遜的笑容,沈溪一看老孃這架勢,估計再被顧客贊上兩句就要飄起來了。

    “娘,我先上樓温書。”

    因為上藥鋪二樓的樓梯在後堂,沈溪説着出了前堂簾子,沈溪才走出兩步,突然感覺一股勁風跟上來,隨即他的耳朵就被周氏擰住了。

    “你這混小子,一下午死到哪兒去了?讓你老孃當着外人的面被你大伯母數落。你看着很高興,是吧?”

    周氏剛才憋了一肚子的火,現在逮着機會,就要從沈溪身上發泄出來。

    “是大哥不肯回來嘛。”沈溪這時候只好把責任推給沈永卓。

    周氏怒道:“他才來城裏幾天,又不認得路,你堅持回來,他不跟着?混小子,真是白疼你了,不知道體諒你老孃。剛才把你老孃氣得……唉,真想跟你大伯母痛痛快快地對罵一場。”

    沈溪齜牙咧嘴:“娘,你輕點兒,把我耳朵擰壞了。明天考試我聽不到聲音,考砸了可別怨我。”

    “當老孃好糊弄,你考試提筆答題用耳朵的?”周氏罵罵咧咧説了一句,但手還是鬆開了。“到樓上去,晚飯之前不許下樓!”

    沈溪吐吐舌頭,耷拉着腦袋走上樓梯。

    等下午日落。沈溪才打着哈欠下樓,剛才他在樓上結結實實補了一覺。

    惠娘老早就回來了,正在跟周氏和謝韻兒説事。

    惠娘已經聽説高崇那些人被打,外間都在傳揚,説是“旱路幫”的人乾的,但具體是誰則眾説紛紜。

    周氏罵道:“那羣紈絝子弟,頭年還到咱藥鋪搗亂,活該有報應!”

    惠娘卻蹙眉:“這事情有些不太尋常。‘旱路幫’的人就算再無禮,也不敢公然跟官府對着幹,更何況這次被打的,還是高知府與何知縣家裏的公子。”

    謝韻兒雙眼放光,展顏笑道:“掌櫃的,這不是好事嗎?那羣人狗膽包天敢跟官府的人鬥,現在有官府出面懲治他們,正好省了我們出手。”

    惠娘點點頭:“話是這麼説,可是……”

    她心裏帶着疑惑。

    事情發生得太過湊巧,那邊“旱路幫”的人剛跟商會起了矛盾,回頭高知府的孫子與何知縣的兒子就被打了,所有證據還指向“旱路幫”。就算解釋為老天幫忙,幫得也太恰到好處了。

    周氏美滋滋地道:“有句老話説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那兩幫人都是混賬,現在狗咬狗,最好咬得一嘴毛。回頭讓小六子去碼頭那邊説一聲,咱船行的生意照做,這樣就不用白白給那些力夫發工錢了。”

    惠娘點點頭,突然想起來:“小城昨天説家裏有事,急急忙忙跟我招呼一聲,這會兒應該在回寧化的路上。”

    “多半是他跟絮蓮的婚事……我一看這對小年輕就有夫妻相,可老這樣沒名沒分地在一起也不行,若日子長了絮蓮肚子有個什麼動靜,好事也成壞事……這次走得這麼急,不會真有了?”

    周氏心情大佳,把之前王氏來搗亂的煩惱拋到了腦後,“妹妹這個做掌櫃的,回頭也該好好幫襯下,成全這對年輕人。”

    惠娘微笑着點頭,但她臉上仍舊滿是不解。

    趁着天沒黑,惠娘讓秀兒去藥廠那邊把絮蓮叫過來。

    惠娘和周氏畢竟不能把話問得太明顯,旁敲側擊半晌後,絮蓮才知道説的是什麼,姑娘家小臉頓時紅透了。

    周氏道:“老大不小了,還羞臊個啥?就説有沒有。”

    絮蓮面紅耳赤道:“兩位當家的,哪裏有,六哥他只説賺了錢會娶我,頭年裏家裏逼我嫁人逼得緊,他就帶我到府城來。這幾年,我們一向都是恭敬守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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