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僅僅是微怒,不是針對張方彪,張方彪卻覺得心裏一寒,忙説着:“這兩人實在不識時務,只要主公一聲命令,臣就去取這二人首級。”
葉青冷笑一聲,卻擺了擺手不説話,靴踩得木板響着,帶着人進了大殿。
這是一座新啓的大殿,地處皇城西北,殿宇連堂結舍,十分幽深清靜,楹柱漆皮都沒有剝落,微舊而已,此時筵宴是早已預備,分佈在兩側。
葉青帶着張方彪而去,在門前站住了腳,注目看着匾額,漫不經心説着:“這兩個匹夫自己尋死罷了,不過卻不能不教而誅。”
張方彪聽了,心中更是一涼,這兩人是主公重視的人,這時卻是這種態度,一時回不出話來
突然之間他有頓悟,剛才自己受懾,並非是葉青真有了王八之氣,而是此時手握權柄,生殺予奪盡在一念之間,故凜然恐懼。
正思間,遠一點葉青見此情況,眼中閃過一絲笑,隨又斂了,大踏步上階,才抵達裏面,就聽着一聲唱詞:“應王到”
這時,留守洛陽的大臣,原本葉青的臣子,還有新投靠的諸侯,連着一些世家新補的人,都一起叩拜,呼了一聲:“拜見王上千歲……”
“都起來。”葉青笑着舉手虛抬了一下:“這些日子,整頓洛陽,還民於鄉,整編降部,大家都都累了,今孤就宴請各位,消消乏——來人,上宴”
“謝王上”
新任的太監和宮女一陣忙亂,又有鍾呂馨鐺齊鳴,樂聲中菜餚進殿,布座安席,葉青先入席,百官一齊坐下,這些太監和宮女就悄悄退了出去。
這時偌大殿中沉寂下來,百官正襟危坐,目不轉睛看着這位應王,等待他的話。
“孤受監國詔,已有三日,只是一直沒有空。”葉青淡淡的説着,似是自言自語,每個字卻都清晰可聞:“眼見着情況穩定下來,卻要再建朝廷,這是第一等第一宗的大事。”
宴會的話自這裏開始,所有人都不禁斂了笑容,個個直着腰聽着,整個殿內一聲咳痰不聞。
所有人都清楚,葉青説的這幾句話,並不是沒有用意——這是宣告自己的正統性,並且要重建這個正統性。
“孤受命監國,自要重建,有人勸我改弦易章,孤回話,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葉青看着眾人,款款説着:“應推舉老成謀國之士,任其三公,吾師盧公,孤覺得似可擔其一,各卿以為如何?”
諸人頓時明瞭葉青的政治含義,心中暗自惦輟,都極是佩服。
東漢光武帝時,三公就被架空,只有議事功能,沒有實際權利,尚書枱成東漢時期的決策機構,但是聲望還在,以舊朝大名士擔任,可以迅速確定權威,這些真是滴水不漏。
想着,就有人進前一步躬身説着:“王上曲劃極是妥當,盧公是王上之師,又擔任九江、廬江太守,平定蠻族叛亂,復任尚書,此時擔任三公,名正言順。”
葉青含笑説着:“各卿既這樣説,孤就放心了。”
説到這裏掃了一眼殿內,又説着:“子師公是天下名士,又曾是我的恩主,論起情份,不在吾師盧公之下,可惜並不在此殿中,假如前來,我豈敢不敬禮有加,當拜為三公。”
這話説的温和,但是有人聽的就是一片凜然。
“但君臣論的是氣節和大節,董賊兩弒皇帝,他豈能再立帝,原本大局未定,奉偽帝有保存朝廷元氣之意,但現在此一時彼一時,不尊正統,豈能説存有大節?”
“彥雲,你前去説客。”葉青點了名:“子師公要是能率去長安的百官回都,就是有功,孤當拜之三公。”
殿中一些人相視一眼,暗暗鬆口氣,朝中誰人不知王司徒固執,這個活可吃力不討好,只怕王凌這親侄兒去了也是徒勞無功。
但是應王的話已經定性,再要不來,就是有虧大節,形似叛逆了。
到時,殺之,罪之,赦之,都在一念之間。
並且葉青這行光明正大,誰也無話可説,更談不上什麼刻薄寡恩,王凌立刻悟了這點,臉色發苦,還是起身躬身應了下去:“臣尊命。”
下面就不説了,留着一個三公位置讓這些人追咬去,至於掌實權的官位,自不可能留給這些人,必只給自己心腹。
這不但是酬功的意思,更是政治的必需,那種為了名聲,而把要害交出的,無論是君是臣,只能説是中學二年級。
葉青這時就擺了擺手:“孤説完了,開宴”
頓時樂聲頓起,眾人謝恩後,都漸漸放鬆下來了。
這時自台上望去,文武滿堂,是諸侯世家地上人紛紛投靠了,帶來大批人才。
酒過三巡,不少地上人都投降,這時目光閃動,相互暗暗交流。
“聽説俞帆一敗難起,趁逃亡江東之際,葉青命黃忠立刻兼程南下攻取荊南……又命江晨去取幷州,此人附身張遼,出身幷州大族,姻親廣佈,以前只能招些老兵,到這席捲之時,振臂一呼,降者雲集,終顯出方便……未雨綢繆至斯啊”
“葉青親筆信去益州劉焉,表示漢中張魯敗走,斜谷道已通,願與劉益州共同會獵於長安林苑……嘖嘖,會獵,打的是鹿還是天下?”
“還有張飛去取回幽州,帶太后詔書勸降相對懦弱幽州牧劉虞……這是佔有大勢還不嫌足,又要整合劉氏宗族之力。”
種種用兵的訊息都是半公開,這時在人羣中飛快蔓延,展現葉青的強大勢力。
而且侷限於凡間視角,不是誰都能看出外域在下土的侵染程度,更不知道外域與陰兵集團將會發起大戰。
這些地上人此時幾將葉青視成下土皇帝,就在心中計量——連三大陽神真人都殺了兩個,眼看統一下土在即,地上應侯之位還能屬於誰?
避退了的總督,還是逃跑了俞帆?
只會是葉青
這心思越是明確,這些地上人都不由急迫起來。
宴會散會之際,地上人就紛紛找上新入洛陽主持事務紀才竹——誰都知道他專門是負責葉家對外交涉,這時紛紛要求:“我家願與葉公在地上聯盟”
“我家就在南滄郡,願背暗投明”
“我家在啓陽城,願內應……”
眼見這些傢伙的條件越來越不要臉,有些家族實力差點的就急了,有個性急青年就大吼一聲:“我家願為應侯附庸”
這聲一落,滿廳肅靜,人人都訝異回首看,朝廷還沒給葉青封侯呢……
“怎麼葉榜眼天人之才,我看不只應侯,應王都做得……這不,現在就已是應王了。”這青年見自己失言,卻也不改口,狡猾説着,一語雙關,影射葉榜眼將來還能更進一步。
這是託吧……許多地上人,都知道葉榜眼黑歷史,腹誹不己,能不能弄點新鮮,每次都這樣。
這時紀才竹笑着拍拍手:“請這位入內詳談。”
這青年聽了,頓時喜滋滋進去,尚不知他面臨的是一份厚達三寸合約,而有幾個人驚醒起來,喊着:“我等願投效”
“我願為應王前驅”
有一些獨立的術師,喊起來:“我願加入福地將軍的術師團”
現場氣氛濃烈似火,有些郡望世家家君,見着都臉色難看起來……這些大族不可能這樣沒有臉皮,再説不要臉皮可以,得有利益——葉家還遠遠不夠這個實力,也給不起這利益。
只是現在,應州各家精英還沒有隕落的小家族,這時有大半都在此投效,別看這些小家族不起眼,但是彙集起來,卻是一股可以左右應州的大勢。
有着他們加入,別説是下土世界,就算是地上世界應州的歸屬,都要沒有懸念了——只要應侯位一賜下,立刻就成應州第一人
幾人到這時才驚覺,葉青為什麼在下土投入如此多精力,甚至不惜以親和土著的姿態來獲取優勢,一切都是為了一局而定……
紀才竹這時臉色漲紅,用略帶茫然又充滿喜悦的目光挨次掃視眾人,心裏就是喟然一嘆:“主公真是深不可測。”
他自是明白,男人的膝蓋和女人的節操一樣,這東西對某個人有過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這是誰都清楚的事情。
別看下土的投降表態只是口頭沒實質,多半存着換一株大樹來靠着撈好處想法,脱離這種特殊形勢利益環境,真迴歸地上履行度會大打折扣……
但葉青要真是獲得了應侯位,這些傢伙還會和這次下土一樣堅持這麼久?
多半是立刻就軟了?
所謂應州羣雄,只怕皆時亂爭未起,就先雨打風吹地散去了
不提紀才竹尋思,這時葉青在一處側殿對着報告的人擺手:“暫在外面候着”
又起身慢慢在窗下踱着步,看着遠處,良久,才對着一人説着:“你是總督使者——總督就是這樣的要求?”
“是,總督説了,現在葉君既取得大勢,總督也是一心抗擊外域,自不會玉石俱焚,便宜了外人。”
“只要葉君在下土登基後,封曹操為王,二州自治,總督大人就會協助葉君,迅速統一下土。”
聽了這話,葉青眼中熠然閃光。
不愧是老吏,許多地方無膽,但涉及政治卻看的又準又狠。
抗擊外域是大事,但是這不是一個人的事,你葉青佔了大勢吃肉,我喝湯就理所當然,要是連這不肯,那你葉青獨佔下土,是何居心?
朝廷怎麼想?
應州所有郡望怎麼想?
是自絕於應州,還是融合到我們應州權貴圈子裏,此可一言而決。
徘徊了數步,葉青已下了決心,冷冷的説着:“地上之人任官郡縣甚至中央,我必敞開懷抱歡迎,共同分享氣運。”
“甚至封王可以,但是裂土,你告訴總督,想也別想”
葉青説到這裏,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神色:“我葉青崛起白身,所得一切,盡數是自己爭奪而來,永遠不會在戰爭裏獲得的利益,在談判桌上交出去
並非是一意孤行,而是葉青清楚知道,在亂世裏,什麼最不值錢,就是原來的圈子和規矩。
凡是在亂世裏,向舊勢力俯首的,都是為新王開道。
“要是不服,儘管來戰”想到這裏,葉青冷冷一笑,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