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華星路1號,這座中式明清風格的建築樓羣佔地龐大,門楣上懸掛着一幅巨型牌匾,上書“文武忠義”四個草字,包金鑲紅,氣派莊嚴。
門前兩座石獅子鎮守左右,前後台階上夜色中肅立着十六位黑衣門徒,眼前街道上雖華燈璀璨,卻少有人跡,正是月上中天之際。
這裏便是華星社團核心要地,總壇所在,前後六進六出的院落,共分文、武、忠、義四堂,四大堂主坐鎮其中,處理社團重要幫務,守衞森嚴,環境肅穆。
此時此刻,武堂內外,人頭攢動。
偌大一處殿堂大廳,擺放着刀槍劍戟、棍棒斧鉞。圓形中央場地上兩名黑衣勁裝男人正全力比拼拳法武藝,周圍八把交椅各端坐着八位年長的話事人,他們是裁決勝負的社團元老。
堂廳主座上,一名身着白服的中年男人雙目如電,氣沉如山,坐在那裏,似主宰着八方的梟雄,霸氣內斂,無比威嚴。
場上激鬥正酣,場下,兩撥人馬涇渭分明,緊張觀望場上形勢,彼此相互敵視。
這兩方人的首腦正是九龍街執事的最終候選人,林宇翔、趙雄。
嘭!武場中央,肖涵一拳擊中對手的胸膛,勁力透體而出,趙雄麾下得力干將馮虎山狂噴一口鮮血,踉蹌倒退數步,險些坐倒在地。
“停手!”一聲洪亮斷喝,武堂中那位白衣白褲的中年男人從太師椅上長身而起,雙手背在身後,環視全場,沉聲宣佈道:“此番比試,肖涵一方勝出!”
“翔哥!贏了!我們贏了!”眾人連聲興奮大叫,彈冠相慶,林宇翔迎上肖涵,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四哥,好樣的!”
不善言辭的肖涵淡淡笑了笑,默默立於他身側,等待白老大接下來的定奪。
另一方,趙雄等人垂頭喪氣,卻仍然心有不甘。
輸了這一場,便少了一份重要籌碼,首局失利,在三局兩勝制中對己方極為不利。
白衣男人頓了頓,鷹般的眼神掠過林宇翔等人,面硬如鐵説道:“我華星社團最重忠義二字,出來混,可以沒有文化,可以技不如人,但絕不能無情無義,不忠不孝!下一場,雙方移步義堂,再行切磋!”
眾位話事人頻頻點頭,捋須含笑,起身移步,互相打着招呼,向義堂行去。
兩方人恭敬等在後頭,待這八位話事人走出大廳,白老大揹着手,邁着方口白布鞋,向林宇翔、趙雄兩人看去幾眼,昂首闊步,一言不發步出武堂。
這位華星社團的第三號人物,留給眾人無比的傲然和嚴肅背影。
“翔哥,涵哥,好彩頭啊!”白老大一走出這裏,雞毛仔就迫不及待叫嚷起來。
“你小子,幾根毛染成這個顏色,當然是好彩頭!”林宇翔哈哈大笑,拽着肖涵説道:“四哥,這回多虧有你在!”
“是啊是啊,涵哥九龍街無敵!”一幫小弟大聲吹捧起來。
有人笑,就有人哭。
趙雄等人陰沉着臉,兩名手下攙扶着馮虎山,甩胳膊甩腿,冷冷走向堂外,臨出門時,趙雄扭頭吐了口痰。
“不服?不服打到你服!”林宇翔手下一名小弟揮着拳頭叫囂。
“你説什麼?”趙雄擰着兩道八字眉,惡狠狠回頭:“這裏有你放屁的份?”
“去你妹,手下敗將,還敢囂張!”
“搞他!”
林宇翔手下的人馬士氣正盛,得理不饒人,個個都要和趙雄拼個你死我活。
對方也不是吃素的,一大羣人互相指着對方,瞪眼橫眉,大聲叫罵,言辭激烈,越發地衝動,當真就要動手了!
林宇翔和趙雄兩人眼瞪着眼,互不相讓,卻不阻止手下。
九龍街執事一位,原本已是趙雄囊中之物,如今竟突然半道殺出個程咬金來,並且狠壓他一頭,趙雄怎能不怒!
至於林宇翔,年輕氣盛,正處於如日中天的暴發户階段,江湖經驗卻有不足,剛剛勝了一場,更加的助漲了他的囂張。
這兩個人,放在一起就是水火不容,誰也不服誰,若是在大街上一準發生火拼。
“放肆!”外頭突然一聲冰冷厲喝,兩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一個滿頭白髮,穿着一身民國時期的白色長袍,年紀卻僅有二十多歲,冷冷的目光掃過所有人,除了肖涵之外,竟讓他們都產生了莫名的冷意,那眼神,真的是比死人還冷。
另一名男子英俊瀟灑,西裝革履,髮型一絲不苟,帥氣指數直逼黃曉明。
“還不恭迎少爺?”吳常冷聲喝道:“這裏是總壇!你們嫌命太長了是嗎!”
少爺?
趙雄陡然醒悟,忙彎腰行禮,臉色緊了緊,顫聲説道:“趙雄見過華少!”
他就是華經天?林宇翔與肖涵相視交換眼色,抱了下拳,説道:“華少。”
“嗯。”華經天微笑揮了揮手,淡然説道:“你們都是社團的精英,未來的脊樑,這一次九龍街執事人選拔,即便有人失利,將來在社團中,也不會缺少你們奮鬥的空間。記住一點,無愧於心,努力做事,至於內鬥,我不喜歡,白老大不喜歡,會長也不喜歡。”
“是,華少教訓的是。”趙雄的馬屁連忙拍上,能見到華少,親耳聆聽他的教誨,對許多人來説,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林宇翔倒沒説話,只是平靜地望着華星社團未來的會長。
“你怎麼説?”華經天笑着向他質詢。
林宇翔吸了口氣,望着他的眼神説道:“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華經天眼中飄過一道異色,繼而笑道:“哦?看來,我們華星將要誕生一位嶄新的新星了,加油幹,我看好你!吳常,我們走吧。”
“恭送華少。”趙雄一羣人仰望着華經天兩人離開院落,久久才回過神來,一聲不響率領手下離開了武堂。
“小七。”肖涵忽然沙着嗓子開口。
“四哥?”林宇翔詫異回頭。
“不簡單。”肖涵只説了這三個字,便走向外頭。
什麼不簡單?
林宇翔若有所思,一旁,小弟嘿嘿笑着説道:“翔哥,涵哥説你不簡單啊!”
“一邊去!”翔子笑罵道:“不簡單的是三哥,哪裏是我!”
是三哥?這到底怎麼回事?
雞毛仔幾個好像明白了什麼,互相瞅了瞅,一片傻笑。
“走了,走了,去義堂。”林宇翔揮手説道:“下一場,再拿下它!”
義堂,斗大的繁體義字懸掛在明亮的室內正牆上,兩邊通道旁,叔伯輩的話事人已經就座,白老大一人坐在首位,身後八仙桌擺放着關公神像,各類糕點水果貢品。
“林宇翔,趙雄。”人員到齊,白老大沉聲主持第二輪比試。
兩位當事人、競爭對手聞聲上前幾步,等待聽宣。
“義字當頭,考驗兄弟情分,義氣,這一場,你二人先各挑一名兄弟出來幫襯。”白老大説道。
既然要挑人幫忙,林宇翔不需考慮,便拉上了肖涵。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最信得過、又有真本事的人選,除了肖涵,別無二人。
趙雄也挑了一名心腹弟兄,四個人站在了大廳中央。
“好!”白老大拍着椅背站起來,另一隻手心展開,現出兩粒核桃。
“接着!”他揮手向趙雄、林宇翔射出這兩顆核桃,沉聲説道:“你二人站到我這裏。”
這是要搞什麼?
幾十雙眼睛驚詫莫名,注視着兩人走向首座,面朝大家站立。
“賈叔。”白老大使了個眼色,坐在下方的話事人賈叔從懷中掏出了兩柄——盒子槍!
這……這種老古董也能登場?
“你二人誰先來?”白老大向肖涵兩人説道:“退後十步,擊中他們腦袋上的核桃,便為勝者!”
噝——
趙雄倒吸了口冷氣,下方眾人也都噤若寒蟬,臉色鉅變。
這種槍誰用過啊?十步加十步,就是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子彈擊中腦袋上的核桃,風險太大了!
“雄哥……我,我不行……”趙雄挑選出來的那個傢伙打起退堂鼓了。
“蠢貨!”趙雄瞪圓了眼睛,罵道:“老子瞎了眼叫你助陣!”
其實他內心比誰都害怕,卻要強裝大氣凜然的樣子。
“四哥,來吧!”林宇翔把核桃頂在了腦殼上,目光十分的平靜。
“小七,你信我?”肖涵與他遙遙對視,眼神清冷,凝聚。
林宇翔笑了笑,説道:“四哥,除了三哥,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哪怕你錯手打死小七,下輩子還是兄弟!”
肖涵滄桑的臉上浮起一抹不可見的波瀾,眼角跳了幾下,目光中無限堅毅,伸手抓過賈叔手上的盒子槍,大步向後轉身,於眾目睽睽之中,站在了二十米開外的大堂門口。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趙雄已經退出,你們這場其實已算平手。”白老大竟好心提醒道:“年輕人,沒必要冒險。”
肖涵凝視着林宇翔的眼神,兩兄弟沒有一個説話。
全場鴉雀無聲,靜靜等待着他們的選擇。
退出,下一場再比,合情合理,安全無風險,這是最好的抉擇。
換了別人,大概都會選擇平局吧。
然而,短暫的眼神交匯之後,肖涵迅速抬起手臂,在大家還未來得急屏住呼吸時,向着前方林宇翔的腦袋,閃電般摟動了扳機!
砰!
槍聲震顫,那顆核桃應聲而碎,炸成了粉末,嫋嫋的餘音震盪在義堂內,無盡的迴響,激盪着每一處角落,每一顆人心……
希爾頓大酒店的客房,陸清雨幽幽醒來,看着眼前這發出均勻呼吸的男人,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從再遇他的那天算起,不過短短一週的時間,是什麼讓她自己下定決心將第一次交給他呢?
往事回憶,種種滋味,酸甜苦辣,浮上心間,漸漸被一種温馨的暖流所取代,那是愛的眷戀,深情的昇華。
許久許久,伸手撫摸着那張沉睡的臉頰,陸清雨輕聲唸叨着:“葉大哥,我走了,照顧好自己,不要再那麼拼命了。小雨愛你,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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