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古楓的夜班,可以説是有史以來最平靜的一次。
整整一夜,竟然沒有一個病號前來急診,連急診電話也沒有響。
看來劉詩雅真的蒙中了,從前的“緊張忙碌”都是那塊指示牌惹的禍,不過也正好,古楓現在確實沒有工作的激情,因為杜蕾歆這件事,也因為“神湯”的反彈,使得他鬱郁不振的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兒。
這一夜,古楓時不時的去查看一下杜蕾歆,其餘的時間多數是呆在辦公室裏和劉詩雅天南地背的閒聊,直到兩人都有了睏意,這才雙雙睡去。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早上交班之後。
古楓正準備下班,林紫旋卻跑了來。
在古楓的辦公室裏,林紫旋給自己灌了一杯水,這才道:“古醫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古楓沒什麼表情的看她一眼,“你能不能來點兒新鮮的。”
林紫旋:“這個絕對是新鮮的,而且是剛出爐的。”
面對着眉飛色舞的林紫旋,古楓一點性致也沒有,如果是平時恐怕早就用目光強姦她數百遍了。
“怎麼樣?”林紫旋只是以為古楓值了一夜的班,有點累罷了,所以仍是興致勃勃的問:“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古楓嘆着氣道:“好消息吧!”
林紫旋揚了揚手中的報告道:“好消息就是那個老年患者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患者死於彌散性血管內凝血,與你們的氣管插管沒有直接關係。”
肺心病,可引起各種各樣的併發病,常見如酸鹼平衡失調及電質質紊亂,上消化道出血,肝腎損害,肺心腦病,自發性氣胸……等等,而這種彌散性血管內凝血是肺心病最少見的一種併發症,但一旦發生,死亡率非常的高,根本就很難有搶救回來的可能。
這是一種很可怕也很少見的併發症,但它就是發生了。
對於這種結果,古楓並不感覺意外,患者老年男性,患病十餘年,身體各個系統都面臨着衰竭,儘管入院的時候已經搶救回來,情況也趨向於平穩,但誰都不敢保證不會發生變化,更不能避免併發症的發生。
歸根結底,這個責任不在於急外五科,更不在於呼吸內科,而是病人確實到了病入膏肓,回天乏術的地步!
“這算什麼好消息!”古楓沒好氣的看林紫旋一眼,“原本就和我們沒關係,醫生雖然是救人,但不是逆天,閻王要他三更死,我們哪有辦法留他到五更。我還以為好消息是家屬要向我們賠償道歉,補償我們精神與**的損失呢!”
聽了這話,林紫旋張口結舌,表情複雜的看着古楓,往下的話都不知該如何啓齒了。
“壞消息呢?”古楓頗有點不耐煩的追問道,因為他趕着下班了。
林紫旋喃喃的,始終不知怎麼開口。
“説啊!”古楓忍不住喝了起來。
“壞消息就是,家屬並不接受這樣的説法,他們堅稱責任在我們醫院,他們要求醫院賠償兩百萬,還要我們開除你和那個女實習醫生!否則的話,就要將我們告上法庭!”
古楓聽後勃然大怒,冷笑不絕的問:“那你們是怎麼回答的?”
林紫旋相對於古楓而言卻是冷靜很多,緩緩的道:“在醫治搶救的過程中,我們不存在失誤與過錯,所以賠償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出於人道主義予以減免部份醫療費用,另外開除你也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可能會給你一段假期,作一下冷處理,對於那個違規操作的女實習醫生,我們只能作出勸退的處罰!”
“勸退?”古楓緊皺眉頭,目光尖鋭的問:“讓她回學校去?”
林紫旋無法迎視他的眼神,把頭別向一邊,低聲道:“確實是這樣的!”
古楓冷笑了起來,“你們院委會頂不住了吧,害怕了吧!”
林紫旋轉過頭來,憤怒的道:“你説的什麼話?如果我們害怕了,我們為什麼拒絕賠償,拒絕開除你。”
古楓冷冷的與她對視,“你們就是害怕了,你們就是頂不住了,因為什麼呢?因為對方是本地人,因為對方有錢有勢有背景,因為對方一旦把醫院告上法庭,醫院就會蒙受經濟與名譽的損失,所以你們只好拿一個無辜的實習醫生來開刀,來墊屍底,來做炮灰,來充當替罪羔羊!”
林紫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原本她是想説我們院委會也有難處,我們是為了大局考慮,可是看着古楓那咄咄逼人的神情語氣,竟然幽幽的冒出一句:“我知道那個女實習醫生是長得挺漂亮,可你也用不着這樣護着她。況且她真的是無辜的嗎?身為一個剛開始實習第一天的實習醫生,誰給她權力來做這個氣管切開術了?”
一般情況下,古楓絕不動手打女人的,可是這會兒林紫旋真的把他給激出三味真火了,巴掌揚起,猛地甩了過去,但到了離林紫旋的臉頰僅有幾公分的時候,卻嚯地停下收了回去!
“被我説中了吧,老羞成怒了吧!”林紫旋滿臉漲紅,憤憤的瞪着他道:“你打我啊,怎麼不打了?”
“我打你簡直就是髒了我的手,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那麼不堪的人嗎?我護着她,僅僅是因為她漂亮嗎?在你們院委會的眼裏,實習醫生就那麼沒人權嗎?”古楓冷冷的逼視着林紫旋,一字一頓的道:“你別忘了,我現在真正的身份,也只不過是一個實習醫生而已!”
林紫旋愣住了,是的,她確實忘了,古楓除了是個急診中醫師外,同樣也是個西醫實習生。
“還有,我想問問你林大助理,放眼整個省附屬醫,在所有外科醫生當中,有哪個能在兩分鐘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做好氣管切開,並順利接上呼吸機?你們這僅僅是毀掉一個實習醫生的前途嗎?你們這樣做簡直就是在摧毀一把外科好刀,你們這是在謀殺!”古楓情緒極為激動怒視着林紫旋,步步緊逼的道。
林紫旋連連後退,一直退到整個人都貼在牆上。
“林紫旋,麻煩你回去告訴院委會里的那些狗屁大佬,告訴周院長,如果他們堅持要這樣做,老子不幹了!”古楓説着,摘下了工作牌,扔到林紫旋身上。
“還有我!”嚴新月也走過來,摘下胸前的工作牌放到林紫旋的手上。
“我也一樣!”劉詩雅也是一樣。
這三位,可説是急外五科的骨幹,尤其已經被眾人視如偶像一般的古楓,他堅決的態度感染了所有人,甚至可以説是一呼百應!
包心惠,衞松良,楊偉,就連候陂谷都紛紛走上前來,把工作牌遞給了林紫旋,沒多一會兒,林紫旋的手上竟然多了一疊工作牌,而整個急外五科,已經是人去樓空——
年輕人,總是熱血和衝動的。
古楓並不後悔今天的決定,唯一感覺愧疚的是大家都跟着他一起離開。
不過在臨走之前,他並沒有忘記把杜蕾歆也一起帶走。
只不過,當眾人乘着電梯下到一樓,走到急診大樓門口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前幾分鐘還很冷清的急診大樓門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了上百號人,數條用白布橫幅拉在中間,上面用鮮紅的油漆寫着各種觸目驚心的字眼,“殺人償命!”“還我父親!”“庸醫無能草菅人命!!”“……”
大門的正中央,一口烏漆透亮的棺材被近十個大漢抬了進來,放在地上。
逝世患者的那四個女兒也陸續披麻帶孝的登場,然後撲通撲通的跪倒在棺材前,一邊燒紙,一邊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