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新月一直是個成熟悉穩重的女人,雖然對着古楓的時候很少有温文優雅的一面,但她明顯不是個遇事慌亂的人,如果沒有極為特殊的情況,她是絕不會恐慌的。
古楓在電話中,聽到她慌慌張張六神無主的語氣,頓時意識到事情恐怕非一般的大條,所以這會兒也顧不上再給王凌上藥了,匆匆告了聲罪,這就急急的往急診科奔去。
到了急診科大樓,電梯還沒下來,古楓等不急了,一推側邊的樓梯門,蹭蹭蹭直往上衝,一口氣奔上了七樓。
衝進走廊,遠遠的就看見急診處置室外圍着一大班的人,醫生護士病人家屬亂七八糟的擠成一堆。
古楓搞不清楚狀況,又沒有在人羣中看到嚴新月的身影,生怕她有什麼事,心裏一着急,這就聲如驚雷的怒喝:“你們幹什麼!”
人們被嚇了一跳,紛紛回過頭來,看見只是一個年輕的醫生,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匆匆的帶着責怪的一瞥之後又轉回頭去,勾頭探耳的張望着急診處置室。倒是那個候陂谷看到了古楓,急急的迎上來道:“古醫生,你趕緊去看看吧,太可憐太恐怖了!”
古楓聽了這話,心裏更是一陣陣揪緊,也顧不上問糾究是怎麼回事了,直直衝上去往人羣裏鑽,好容易進入了急診處置室!
入眼所及,嚴新月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這才放下一顆心頭大石,可是當他的眼光落到她身前那張檢查牀的時候,卻又不免倒抽一口涼氣。
檢查牀上,躺着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鼻子的其中一個鼻孔之中竟然插着一把木工調刻用的長鑿子。
鑿子是斜着往上插進鼻孔的,尖鋭的鑿子已經深深的扎進了鼻腔裏,只露出一個圓木手柄露在外面。
鮮血正順着小男孩的鼻孔流下來,糊在嘴上,齶下,顯得極為的恐怖與猙獰,疼痛與驚嚇使得小男孩哭鬧不停,他的父母正緊攬着他的手腳,不敢讓他動彈,怕他不小心的碰到鑿子出現更加嚴重的惡果!
小男孩的兇險傷情是如此的觸目驚心,才五六歲的小小年紀,卻受了如此嚴重的外傷,更顯淒涼可憐,而他的父母更是無助的急得眼淚直流,不停的叫喊道:“醫生,快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們,趕緊救救我的孩子。”。
古楓走上前去,不由分説的從針盒中掏出三根銀針扎到小男孩的胸前。
針落沒一會,孩子終於稍稍安靜了一些。
孩子的父母還在哀嚎不停,古楓就不由一聲沉喝,“行了,我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
這對夫婦被古楓一吼,神情一滯,不敢再嚎,只是低聲的飲泣。
看到他們如此模樣,古楓又感覺自己太過粗暴了些,安慰他們道:“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請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夫婦兩趕緊連連點頭。
古楓這就轉過頭來問嚴新月:“給院長打電話了沒?”
“還沒!”嚴新月顫聲道,她雖然混跡臨牀好幾年,可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傷情,尤其還是一個這麼小的孩子!
剛才,當她第一眼看到孩子鼻孔裏插着的鑿子時,她整個人都慌了。
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那是嚴新月迫切的心願,如果她和彭院長有孩子的話,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小男孩的年紀上下了!所以遇到了這種情況,心內被觸動得極深的她再難像以往一樣冷靜與鎮定了,慌亂得除了知道給古楓打電話外,真的不知該做什麼了。
古楓真想喝問她,你是吃乾飯的嗎?可是認真看一下,是自己的老師,不敢造次,低聲道:“趕緊給周院長打電話,通知五官科,顱腦外科,顱內神經科前來會診!快!”
“哦哦!好!”被古楓這麼一提醒,嚴新月終於醒過神來,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了!
古楓的眼光一轉,看到站在一旁也彷彿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楊偉醫生,心中不由嘆氣,周院長説得沒錯,這些人確實是太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都懶出癱瘓來了呢!
“楊醫生!”古楓輕喝道。
“哎!”楊偉趕緊答應一聲。
“你通知放射科,趕緊來做急診牀邊X光!”古楓道。
“是!”楊偉竟然也是和嚴新月一樣,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下來。
一名實習醫生,把兩名主治醫師指揮得團團亂轉,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可它又確確實實發生在眼前,讓人不信都不行!
“護士在哪裏?”古楓又喊道,這個時候,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是拿着雞毛當令箭也好,還是識少少扮代表也好,就算是屎殼郎鑽進磨道是充大耳朵驢,不得已,他也要作一回了!
那些護士早就見識過這個實習醫生牛B得殺死人的一面,再説兩個主治都依照吩咐去了,她們哪還敢再猶豫,護士長趕緊的答應道:“在!”
“給孩子上氯化鈉!”古楓道。
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個醫囑,但就是這個醫囑,把所有醫生護士都驚醒了!
這,不就是最為典型的安慰療法嗎?
氯化鈉,就是生理鹽水。
如果不配其它藥一起用的話,除了解解渴外,那是沒有太大作用的!
但是,你別看它沒有什麼作用,對於情況不明又緊急,還焦慮煩燥的病患與家屬而言,這招卻是很管用的。
病人與家屬看到醫生護士給用上藥了,雖然並不知道用的是什麼藥,但最起麻心裏有安慰了。
在給孩子掛上生理鹽水的時候,一班醫生護士都不免羞愧難過,連一個實習醫生都知道用這種方法安撫病人,而他們在病人來了之後的十幾分鍾裏,竟然就呆站在那裏跟着瞎着急,什麼事情也想不到去做,實在是丟人啊!
不過,古楓現在已經沒時間去管他們羞愧難過還是想死民,他只想盡最快時間瞭解清楚患者的情況!
這麼嚴重的傷情,耽誤的時間越久,後果就越嚴重,所以他就問道:“誰是孩子的父母?”
“我們是,我們是!”剛才那對被古楓喝得一愣一愣的夫婦趕緊回答道。
“把鑿子的長度,還有形狀畫出來給我!”古楓説着,紙和筆就遞了過去。
這話一出,那班醫生護士均是佩服得不得了,這個實習醫生,果然有牛B的本錢啊!
如果換了別的醫生,或許一上來問的就是孩子幾歲啊,怎麼受傷的,如何如何的啊。然而這個實習醫生,不開口則已,開口就是重中之中。
目前的情況來看,孩子幾歲,怎麼受的傷,老斗老木姓甚名誰,這些通通都是不等吃不等喝的,因為這些對處理孩子的現在的傷情沒有絲毫幫助,只有知道鑿子的形狀與長度,才能知道這個傷到底嚴重到什麼地步,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與處理。
當孩子的父親把鑿子的長度與及形狀畫出來的時候,一班醫生護士又是當場倒吸好幾口涼氣,懸起的心到了嗓子眼上。
鑿子總長有十四釐米,前端是三角形的尖鋭稜形,邊緣極為的鋭利,而且是很久沒有用過,已經生了鏽。
孩子現在鼻孔外可以看得到的只是個手柄,僅僅就四五釐米!也就是説,鑿子最少有九釐米長的一段扎進了鼻孔裏面,而這個孩子的鼻腔明顯沒有這麼長的距離,那麼,更嚴重的情況擺在面前了。
鼻腔後面緊接着的就是顱底,鑿子明顯是穿過了鼻腔,進入了顱內,同時也表明,孩子的生命隨時隨刻都有危險。
情況,要比醫生護士們所想的複雜嚴重很多,這讓大家感覺更是揪心不已!
候陂谷看到那把鑿子草圖的時候,心裏突地跳了好幾下,情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冷顫,當孩子來的時候,他曾衝動的數次要伸手去把鑿子拔出來的,不過嚴新月覺得情況不明,堅決不讓拔,而是堅持要給古楓打電話,不然任由得候陂谷亂來的話,這會兒不但孩子完了,候陂谷以後也別想再混了。
因為貿然的去拔鑿子,那是很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的!
很快,周院長來了,五官科,顱內神經科的專家也跟着來了。但看到眼前的情況,臨牀經驗非常豐富的一班專家也感覺相當的棘手。
急診牀邊X光出來的時候,果然和大家所想的一樣,鑿子的尖端通過鼻腔進入了顱內,經測量,最少在一點五公分以上,周圍佈滿了神經,血管,腦組織。
鑿子進入顱內的位置非常特殊,鑿子的三角尖旁邊就是視神經,如果稍一不慎弄傷了視神經,很可能會造成孩子的視力下降,甚至是失明。鑿子的後剖緊挨着腦垂體和下丘腦,更危險的是鑿子的兩邊就是額內動脈!
誰都知道,只要是動脈,壓力是非常高的,一旦受損,肯定會造成大出血,到時別説是顱腦外科的專家在場,就算是神仙下凡也難救。
情況,沒有最複雜,只有更復雜,候陂谷因為想拔鑿子,曾用手碰過鑿子的手柄,據他所説,手柄傳給他的手感是紊絲不動,異常堅固的,沒有震感,沒有搖晃,這也等於是説,鑿子很可能已經深入骨頭,卡死在骨縫之間。
這樣一來,更是增加拔出鑿子的手術難度。
再另外,讓眾人感覺雪上加霜的是,那把鑿子已經生鏽了,帶着鏽跡的東西在顱內,是非常容易造成顱內感染的,而顱內感染的致死率也是相當高的!
現在,鑿子在顱內停留的時間越長,造成顱內感染的機會就越高。所以取出鑿子的手術,越早做就越好!
然而,鑿子如果真的那麼好拔的話,家屬早就拔了,何必送來醫呢?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孩子鼻孔裏的鑿子是非拔出來不可的!但是拔出來的話,有可能會引起視神經損傷,顱腦組織損傷,顱內大出血,這就會造成死亡的隨時發生,就算是成功拔出來,也有可能發生顱內感染。可是,如果不拔出來,結果僅僅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周院長緊急組織會診,一班專家圍着牀邊X光及後來加急的CT結果討論起來,但説來説去,辦法僅僅只有一個,用人力把鑿子拔出來,同時為了預防萬一,準備一支顱腦外科的專家隊伍,一旦手術中出現併發症,立即施行開顱搶救手術。
最後,徵得家長同意後,周院長拍板,立即開展手術。
可是,到了這裏,難題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