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龍,不辣,阿譯有時候也蠻有驚喜的。”
死啦死啦:“他們哪夠格。從裏到外都損的就是你啦。”
我便擰着:“隨你説吧。”
於是死啦死啦就站了起來,狗肉跟他身後跟着,丫徑直從我身邊走過。
死啦死啦:“那跟我走一趟吧。”
我:“上哪?”
死啦死啦:“你管我呢。”
我:“我好穿衣服啊!你要上屎坑,我就這身破布!你要去尋死,我就穿周正點!”
死啦死啦就哈哈樂:“這小子羊角瘋還沒抽完呢!”
坑道里四仰八叉躺着的人渣們就都哈哈大笑。
然後死啦死啦才向我正經説話:“穿周正點。陪我上禪達。”
我:“…能不能直接我陪你去尋死呢?省了您費勁來把我氣死。”
死啦死啦掉了頭就走:“抽。抽。抽。”
我就在人渣們的鬨笑聲中回防炮洞抓了外衣,瘸着往死裏跟。
16、禪達-街巷外/日/晴
被騙來的威利斯從禪達街頭駛過,司機開着車,死啦死啦纏着人在煩,看起來他最近打算學學開車,並打算在這之前先普及一些理論知識。(自己加,老子哪會開車…這個是離合器,那個是操縱桿之類的…)
我蜷在後座上,狗肉蹲在我身邊的座上,我們不知道誰更覺得沒面子。
我發現我們從收容站外駛過,我擰了頭看着它,我覺得從我們離開後它又荒廢了許多。
禪達有了改變,不僅僅是那些嚇唬自己人的民防和更多的兵更多的軍車,不僅僅是巷頭巷尾的防空工事和與此相關的一切軍事氛圍,更多是我從來來往往的軍人,甚至非軍人身上感到一種節奏和緊張。一種壓抑的並且遲早要爆發出來的東西。
我:“祭旗坡被炸成了月亮,虞嘯卿則把整座城變成了軍營。我蜷在車上,想死啦死啦和虞嘯卿這樣的傢伙就像霍亂,叫你發暈發渾再燃燒殆盡,兩位病菌都覺得他們是為做大事活着,可別的方面他們並不見得比你更不盲目。”
我戳着死啦死啦,讓他從與油門與剎車的糾纏不清中轉過頭來,看街角的兩位霍亂感染者:久不見的張立憲和餘治穿着奇怪的軍裝,戳在街角,看見我們他們便擰過了頭去一因為不喜歡看着我們開着一輛曾屬於虞嘯卿的車。
死啦死啦:“藍伽訓練營!剛回來!”
我便悻悻地取笑:“每人活脱半個鬼子。兩下一拼就是整個鬼子。”
我:“藍伽在印度,美國人為中**隊設立的現代戰爭訓練基地。虞嘯卿正忙乎着把他的親信送去突擊鍍金。我們一直在祭旗坡與淤泥同朽,最近因可能被炮彈撕碎而豐富了一倍,而外邊的世界則在一直改變。”
死啦死啦讓停了車,因為前邊地路窄得車進不去。他下了車就往那最窄的地方鑽,狗肉躥下車跟着。我好意思不跟嗎?我跟在狗肉的屁股後瘸着。
17、禪達-巷子外/日/晴
死啦死啦問了下路便開始前行,在每一處迷宮巷道轉彎處的識路都像是跳大神。閉了眼,抱了臂,低着頭,我不知道他嘴裏是不是還唸唸有詞,但最後他總是猛一抽瘋似地把手指向某個方向。
我:“別耍啦。我不會問你去哪的。”
死啦死啦:“這不就是問?帶你去找穿絲襪子的戰防炮。”
我便冷笑:“那地方你連個公蝨子也不會帶去。”狗肉衝我嘟囔了一聲:“狗肉除外。”
那傢伙終於確定了便開始敲門,敲完門便後退了整理自己的軍裝,他同時用眼神示意我也要整理軍裝。
我非常不願意地服從了:“你真思春啦?沒哪個孃兒要看你軍裝釦子的。演錯戲摺子啦,你活脱就是個西門慶。”
死啦死啦:“閉嘴。”
他真的很緊張,尤其聽着門裏一個人緩慢地出來開門,丫那臉忐忑不安真是讓我驚喜交集。
我:“真的是個潘金蓮麼?哈哈。西門大官人可要保重啊。”
那傢伙話都不説了,“當”一腳踹過來,叫我閉了嘴,可顧了我他就沒顧上旁邊壓低了身子咆哮的狗肉,門剛開條縫。狗肉就撲了進去,然後我們聽見一個人的驚叫和摔倒。
死啦死啦:“狗肉,滾開!”
狗肉對着門洞裏倒地上的一個人影,雖沒撲但幾是一副要撲的樣子。我還是頭回見他打狗肉,一腳踹狗肉屁股上,可那是條有個性的狗。轉了身便對死啦死啦咆哮。死啦死啦便退着開始告饒。
死啦死啦:“踢錯啦,不小心。狗肉,好狗肉。”
而我在這通亂勁中聽見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OS):“啊,你們好。”
我從那一人一狗的混鬧中扳過了自己的身子,看着正從地上爬起來那傢伙那張扭曲的醜怪的臉,丫在我們陣地上被打成這副鬼樣,聲音倒還是一樣的快樂。
——那隻小螞蟻先把剛摔倒時摞地上那個架子扶起來,那種架子都是個人手製地,但看起來像是統一定製的,一個可以背在肩上的書架,結結實實捆滿着書,以便它的主人可以揹着它跋涉整個中國。
那傢伙向我們綻放一個笑容。我錯愕地瞪着。
我(OS):“於是他向我們綻放一個曾經像花,現在像裂口包子的笑容。我憎惡他,就像蝙蝠憎惡光明,怨鬼憎惡生人,實際上,他很勾起我的暴力,坦白講,在陣地上我曾打過他的黑拳。”
然後我就被人排開了,死啦死啦排開我像排開個啥也買不起的大子,以便向那傢伙敬一個最正式的軍禮,如果這禮對虞嘯卿所發,老虞也許會與他擁抱。
丫還不夠,然後又像死老百姓一樣鞠了一個大躬:“昨天對不起。我來道歉的,還有送藥。”
然後他把一直拿在手上的一個紙包奉了上去。裏邊想必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偷搞的藥,而那隻螞蟻透過被打腫的眼窩審視着,短暫的遲疑後我又看見他該死的笑容。
小螞蟻:“不能再説謝謝啦。因為我已經説好多次啦。”
死啦死啦則很不高興,實際上我很少看到他這樣不高興,他甚至在嘆氣:“我沒法讓你來我的團。你看見我的副官啦,你看他像不像個叫花子,副官都這樣,別人就不要説啦。”我只好衝他們兩位幹瞪着眼:“我們現在什麼也沒有,總還有支打鬼子的槍。你要來啦,連這枝槍也靠不住啦。”
小螞蟻:“我知道的。我好多同學都從了戎。就我去不了。前邊説着説着都挺好,就是到最後一定會不要。”他終於出現怨色。並且着實坦率得很:“我真的很想,可我真的不是**。我就是看了幾本他們的書,可誰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呢?也許又讓我很失望?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在乎用哪張嘴説出來。”
我:“照照鏡子,跟裏邊的豬頭問好。跟他説,成了這樣,因為廢話太多。”
小螞蟻:“照鏡子,我只會想,我已經在半幅國土上活了五年。”
我被踢了一腳,那當然只能來自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你現在不要説話。”
我:“你不是要個嘴最損的?”
死啦死啦結舌了一下:“反正閉嘴。”然後他向着那小螞蟻時堪稱慈祥:“所以要走啦?”
小螞蟻:“嗯,同學也都走啦。一個人,異鄉異地很難過的。”
死啦死啦:“去四川吧。那裏對學生還是照顧。”
小螞蟻簡直有些驚訝:“那哪行啊?那就離日軍越來越遠啦,我要去對江。”
死啦死啦瞪足了眼睛:“…別説氣話啦,我都來道歉啦。且不説…過得去嗎?”
我大聲地嘲笑着:“啊,可以變作烏鴉飛過去。飛前燒把香。求按時定量的亂槍亂炮不要把他撞死。”
死啦死啦:“閉嘴!——不過他説的也是實話,那條江就是沙和尚住的流沙河,鵝毛沉底。我們知道,日本人也知道,一個聯隊都叫衝散了。”
小螞蟻:“禪達的老人説祭旗坡上游。第一個江拐口,叫鬼見灣的那裏,過得去的。”
我:“好地方啊好地方。有個鬼子被我們追,看看前邊江水,看看我們十幾條槍,他不下水啦。唱着歌自殺啦。”
死啦死啦只好瞄了我一眼:“你今天怎麼啦?”
我:“叫我來不就是幹這個嗎?看見他我就明白啦。鬥嘴磨牙嘛。”
死啦死啦:“現在不是啦。”他轉向小螞蟻:“真的能過去?”
小螞蟻:“禪達的老人説那裏水急得嚇死人,可其實是活路。倒是你們守的地方。看着緩,可要被扯進去,連根頭髮絲也不會送回來。”
死啦死啦:“説這話的人在哪?”
小螞蟻:“我不知道他住哪,也不知道名字。傍晚的時候他會到巷口茶館坐坐,你看見就知道啦,九十多的老爺爺就他一個。”
死啦死啦急不可耐地看了看天:“這才上午。”
我便哂笑:“是晚上吧?晚上,月亮婆婆講故事。”
小螞蟻:“可對江有個銅鈸鎮,是禪達人幾百年前遷過去蓋的。先有的銅鈸,後來才搭了禪達到銅鈸的橋。橋被你們炸了。”
我:“我看着炸的。怎麼樣呢?”
小螞蟻:“他們怎麼過的江?怎麼蓋的銅鈸?你見過這裏人耕山田嗎?一根繩子一蕩,懸崖一天來回幾趟。可見沒橋的時候一樣過江,只是後來有了橋,大家都圖舒服,原來的法子就忘掉啦。”
我被噎了一會,只好恨恨:“想入非非。”
死啦死啦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現在他不想了,插我們的話:“我會去找的,管他是九十多的老爺爺還是月亮婆婆。現在你要走?”
小螞蟻:“現在我要走。”並且他還要和我較是非:“你説,我説得對嗎?”
我悻悻地對死啦死啦:“明白啦。因為他欠揍,所以你揍他。”
可死啦死啦卻對着那隻小螞蟻:“別當他回事。他打架只贏過一個四尺高的日本蘿蔔頭。真的,我讓他做的副官,因為他是我認識最晦氣的人。”
然後他幫小螞蟻拎起了書架,他比我和小螞蟻都強壯得多,把整個架子負在背上也不當回事一不言而喻,他要送他。
於是我只好悻悻地跟着,與狗肉為伍。
我(OS):“沒得架打,因為他們又一次相見恨晚。我知道他很寂寞,有了這所謂的團後加倍寂寞。做着無望的努力,誰都需要認同。我只是奇怪,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對他表示了認同,他為什麼還要去難民堆裏撿來個最不切實際的書蟲——一個連泥蛋滿漢都遠遠不如的呆子,我們憑什麼要他認同?幸虧這回的相見恨晚也只維持了五分鐘。”
18、禪達-巷子外/日/晴
我們走在另一條巷子裏,而前邊那兩位已經不那麼融洽,從他們説話越來越大聲你便看得出來。
小螞蟻現在激昂得很:“…你只説打仗,你們軍人就只説打仗。可我説的是問題。問題。問題又不是流感菌,不是日軍入侵帶進來的。它本來就在這。有問題,就是事情出錯啦。錯啦你知道嗎?就是不對。不對就要改。”
死啦死啦便大叫:“孟煩了,老子是不是一直在解決問題?”
我便懶洋洋地:“湊合着過吧。”
死啦死啦強把這當作讚揚:“聽見嗎?沒答案也要做,這就是做事。好過你從那幾本破書上搬來的誇誇其談。”
小螞蟻:“你説得對,要做啊。等答案等答案,等到日本人來塞給我們一個亡國滅族的答案。可問題還在那啊,不會跟着被你們趕跑的鬼子一起走的。我們這個民族的創造力呢?遠見?勇敢?智慧?哪裏去啦?我們嘩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掙錢,又嘩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政黨,又嘩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學習外國,現在被入侵了…”
死啦死啦:“…又嘩的一下…”
他有點耍無賴了,因為他又有點兒辯不過。
小螞蟻:“對,嘩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救國。”
死啦死啦:“救國不對嗎?副官,救國對嗎?”
我:“你説對,那就對。”
小螞蟻:“我居然要看書才知道,原來我不信過的好多東西都是真的,原來我們以前真的那麼輝煌,開闊,驕傲,無畏,不拘一格,包容世界。禪達人沒橋也修出了銅鈸,我們的祖先沒榜樣可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居然要看書才知道,不是從你身上看到,也不是從我身上看到,那就是出了問題啦。要改。”
死啦死啦愣愣地瞪着他:“——傳令官!三米以內!”
我只好半死不搭活的過去:“又怎麼?”
死啦死啦:“你讀的書多。你幹他!”
我:“我一直在幹啊。看見他我就知道你找全團最損的嘴幹什麼啦,可你讓我閉嘴啊。”
死啦死啦:“我不是要你耍貧嘴!耍貧嘴我拿鼻孔也耍死他啦!跟講道理的人就是要講道理!你成天怒得像個脹氣的蛤蟆,我以為你總想過的!”
我:“虞嘯卿也以為你是他那型號的鐵血軍人,可你還不是偷雞摸狗。”
死啦死啦:“那不一樣!”
我:“我覺得人就是用一輩子來學習扯蛋。啥也沒有。我什麼也不信。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