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應了戴建國的話。張青雲儘管心急淮陽的工作,可是人到陵水開會卻是一時半會兒離不開。
有些事情張青雲可以緩一緩,但是周守詢那邊再怎麼也得去拜訪一下才成,張青雲去淮陽工作後,周守詢經常會讓周河陽打電話問情況,給張青雲提供方便更是常有的事。
周守詢身為省委副書記,主管黨羣工作,張青雲一下免去兩名區委書記的職務有違背組織原則的嫌疑,這事被捅到省委,最後能夠壓下去,這其中固然有秦書記的態度,但是張青雲心中清楚,周守詢也應該是有一定作用的。
作為領導,大家都是忙人,張青雲就沒有私下見周書記,而是通過周書記秘書預約了時間,自己去省委見他。張青雲這樣做也是想節省時間,希望能夠快刀斬亂麻的把事情做完,快點回淮陽。
可是他沒料到的是這樣做,反而耽擱了時間,見到周守詢。周守詢便道:“青雲吶,你在淮陽大手一揮免去了兩名區委書記的職務,你爽是爽快了,可是給省委的工作帶來的麻煩也是不容小覷的。
你明知道鄒昆是省政府機關出去的人,卻沒有斟酌着處理,做事情沒留緩衝,得罪了人是小事,給領導添亂才真是值得批評!”
張青雲臉一熱,周守詢這話批評的意思很明顯,看來這事影響還真不小,而且周守詢特別提到了省政府,言下之意當然是鄒昆的根子在那邊,而能夠讓省委工作為難的,很有可能就是褚省長的關係了。
一念及此,張青雲訕訕道:“周書記批評得是,以後我一定注意做事的規矩,現在事已至此,鄒昆和趙林兩人我重新給他們換崗,讓他們從淮陽跌倒再從淮陽爬起來。”
周守詢皺皺眉頭,臉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指着張青雲道:“你呀,你呀!夠陰損的,免了人家的職,倒成了給人家機會了。”他頓了一下,又道:
“不過話説回來,事兒還真就是那個事,對鄒昆的安排。我給你出個主意,鄒昆是政府秘書處出去的,正處級。我聽説你對秘書的要求很高,他是個合適的人選嘛!
這事我和秦書記也通過氣,他覺得也可以。區委書記給市委書記做秘書,這在全國可能也僅淮陽這一個地方才會出現,這樣更有利於你短時間裏展開工作,你覺得如何?”
“那不行!”張青雲立刻回絕道,他幾乎沒有考慮,“秘書的問題,我現在已經安排人去挑選了,鄒昆不一定合適。”
周守詢嘴一張,感覺自己的舌頭似乎短了一截,話固然不會説了,一雙眼睛盯着張青雲眼珠都快滾了出來。見過脾氣大的,沒見過張青雲這樣獨立特行的人,鄒昆作為副省級領導的秘書,下放後從區縣副職幹起,然後再幹到正職,現在再讓他去給張青雲做秘書,周守詢的意圖是讓張青雲能在短時間裏立威。既然已經做了壞人,就乾脆做到底,給淮陽的各級幹部一個比較強的震懾。
可週守詢萬萬沒想到,張青雲竟然拒絕了,嫌鄒昆做秘書都不行?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鄒昆和趙林我會抽時間和兩人仔細談話,但是秘書問題,我已經有了打算。鄒昆和趙林兩人執政過一方,本身能力方面雖然有所欠缺,但是給我做秘書還是讓他們屈才了。”張青雲解釋道。
他這樣一説,周守詢的臉色才好看點,但是這事他還有苦衷,一來他真和秦衞國通過氣,現在張青雲沒按照這個路子走,周守詢都不清楚自己以後如何和秦衞國説這件事。總不能説張青雲是瞧不上鄒昆吧!
説到鄒昆,周守詢還真懷疑是否是張青雲故意在放火,鄒昆和褚省長關係密切,是血緣至親。張青雲拿誰開刀不好,偏偏要動鄒昆,這不是讓領導為難又是什麼?
而另一方面,其實讓鄒昆給張青雲做秘書的説法,還是褚魏強提出來的。當時常委會上,政府那邊有人提出來張青雲的事,最後支持張青雲的人多,褚魏強興許是有氣,發言道:“鄒昆犯錯了就該罰,沒有太多好説的。他以前就是老秘書,可以從哪裏來讓他到哪裏去。張青雲現在不是掛職副省長嗎?我還聽説張青雲為秘書問題傷透了腦筋,就讓鄒昆給他去做秘書嘛!
兩個人有誤會,就讓兩個人搞在一起,讓他們互相瞭解,既有利於團結,又有利於張青雲在港城展開工作。他不就是要立威嗎?安排鄒昆給他做秘書,還有多少威立不起來?”
褚魏強這樣説了,秦衞國也沒説什麼話。散會後,周守詢從中斡旋,最後還真就覺得褚魏強説得有道理,他和秦衞國一通氣,秦衞國也同意,道:“褚省長説話的時候雖然有情緒,但是道理卻是講透徹了。他是一省之長,心胸是開闊的,斷然不會因為這事真大動肝火,趕明兒你和張青雲説説,把這事定下來,也算是把一件壞事變成一件好事了。”
這件事裏面包含了這麼多彎彎繞,周守詢都沒説,只説最後的建議。現在倒好,張青雲竟然不同意這個意見,他想開口把這些彎彎繞説出來都不合適了。
周守詢站起身來。繞着張青雲轉圈,一時有些下不了台。他和張青雲關係雖然不錯,但是大部分都是因為周河陽的緣故,周河陽一直跟張青雲做秘書,他經常會給周守詢講張書記怎麼怎麼樣。
所以周守詢對張青雲的瞭解大部分都是從周河陽嘴中聽來的,真正和張青雲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今天這一打交道,他也算體會了一次張青雲的非常規思維。
“我打給電話先!”周守詢道,他沒有在辦公室撥電話,而且走了出去。他來到秘書席,拿起電話撥了秦衞國的電話,接通電話後。他簡單説了一下淮陽的事,主要是關於兩個免職幹部的去向問題,他告訴了秦衞國,張青雲的想法。
電話那頭秦衞國沉默了一下,道:“怎麼?張青雲現在還在陵水嗎?”得到周守詢的肯定答覆後,秦衞國道:
“這樣吧,你給他去個電話,讓他來省委小餐廳,中午我安排和他一起吃飯,你也來吧!淮陽在這個階段我們要多關心一下,張青雲是有能力的,但是黨政一肩挑,有時候他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我們要時時給他提醒。”
掛了電話,周守詢連忙回去把秦衞國安排午飯的事給張青雲説了,道:“你現在馬上抽時間理清一下思路,秦書記肯定要問你的執政思路。他是最討厭邏輯混亂的幹部的。”他頓了一下,本來已經住口了,可是似乎覺得不夠,繼續道:“機會難得,書記一天日理萬機,能給你一個午餐的時間,一切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謝謝周書記!”張青雲鄭重的點了點頭,神色也變得嚴肅,在這個時候和省委書記共進午餐還是讓他感到很有壓力,他沒有做準備,而且現在他所瞭解的淮陽就是個亂攤子,他自己正在理清思路。
這個時候就給省委書記彙報,他不能保證不出問題。但是正如周守詢所説,這次會見非常的重要,現在淮陽的問題歸根到底就是信心的問題。
省委省政府對張青雲的信心,張青雲自己的信心,淮陽幹部羣眾對新任書記和代市長的信心,等等諸多信任關係目前都很脆弱。張青雲此次進省城,如果能夠把這些脆弱的信任關係有所加強,前面的路子自然就寬了。
不然路越走越窄,到最後張青雲自己都沒信心了。他這次淮陽的這屆任職也就徹底的失敗了!
張青雲抬手看看錶,離午飯時間僅僅一個小時了,顯然在這個時候他臨時抱佛腳都不行了,他沉吟了一下,也不想打擾周守詢工作,直接去休息室喝茶。
在目前的體制下,副省長沒進常委班子,要想單獨跟書記彙報工作難度是非常高的。大部分副省長一年上頭沒機會和書記面對面交流。
即使張青雲兼任了淮陽市委書記,華東大大小小十幾個市,市委書記見到省委書記不稀奇,但是市委書記單獨向省委書記彙報工作的情況就不多見了。
現在各種各樣的會議機制比較完善,單獨會見因為效率不高,在很多時候都用會議替代了。但是效率不高只是一方面,如果説到效果,自然是和領導單獨見面比較好。
張青雲算是幸運的,去淮陽上任還不足一個月,現在竟然就有機會單獨見秦書記,而且是在非正式場合,如果這事傳出去,估計又是華東政壇的一大新聞。
省委小食堂,説是食堂,卻是一個比賓館都要講究的地方。這個地方在80年代以前叫內招,招就是招待所的意思,作用專門就是為省級領導服務的。
現在到了新時代,招待所沒有了,這個地方被稱為小食堂,因為這裏離省委大院近,很多領導經常中午都會來這裏用餐或者是會客,所以這裏的設施堪比酒店,服務和菜品質量比酒店還要好得多。
秦書記在小食堂有固定的房間,這裏平常都是不接待其他客人的。房間裏面古樸典雅,有餐廳,有休息室,有書房,有辦公室,儼然就是一個小王國。
到了點,張青雲在秘書周朝的帶領下到了這個地方,到地方的時候,他才發現周守詢也來了。秦衞國和周守詢兩人在休息室擺了一副象棋研究。
聽到張青雲打招呼,兩人扭頭,秦衞國道:“先坐一下,馬上開飯,這殘局是我昨天晚上擺的,你來看看?”
張青雲連忙湊過去,心中卻暗暗嘀咕,他一到點就往這裏趕,沒想到秦衞國和周守詢竟然先到,看來從省委院子到小餐廳十有**有捷徑,可能是領導專用的,不然周朝沒必要帶着自己轉這麼大個圈子。
張青雲還是小時候下過象棋,象棋殘局這種東西更是看不懂。他湊過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道:“象棋我不太懂,這棋對我太難了。”
“你這小子,看不懂還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能破呢!”秦衞國道,他性格温和,説話聽上去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有親和力。
但是秦衞國能當華東省委書記的人,會是個温和的人嗎?答案顯然不會如此簡單。
其時秘書周朝進休息室告知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秦衞國先站起身來,道:“去吃飯,中午是工作餐,沒有大魚大肉,現在吃的是健康嘛!老周你很少來吃吧?”
周守詢道:“我午餐也簡單,有時候也會來這裏吃,常常就喝一碗稀飯。”他年紀比秦衞國大幾歲,換屆可能就會退居二線,現在能看出來,他和秦衞國的關係不錯。
午餐果然很簡單,雖然菜品普通,但勝在烹飪水平很高,吃起來很可口。張青雲添了一次飯,吃得很飽。
“青雲,我剛才聽説周書記想給你安排一個秘書,你還不同意?”秦衞國對張青雲道,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經常都是笑,但是總能讓人感到很大的壓力。
張青雲咳嗽了一聲,連忙澄清這個説法,並連帶彙報了目前淮陽遇到的困難,最後他道:
“千難萬難,最後終究要歸結到人上,現在華東的核心問題是人的問題。淮陽政壇風氣要整頓,淮陽的幹部要重塑信心,在這些方面要下大工夫。
所以秘書的問題雖然是一件芝麻綠豆的事,我還是想通過這件事放一個信號出去,要為淮陽的組織幹部工作豎一個標杆出來。”
秦衞國點點頭,沉吟不做聲,一旁的周守詢忍不住瞅了張青雲一眼,心中暗地裏暗歎張青雲不愧是執政一方的角色,很有自己的主見,他説的這番話不似是臨時杜撰的,十有**是他真有此心。
如真是如此,他拒絕讓鄒昆擔任秘書的事倒是很正常的了。
“鄒昆和趙林的問題還是要妥善處理,你有一個什麼想法嗎?”周守詢道,作為副書記,他除了要配合書記工作,更重要的是充當潤滑劑的角色。鄒昆兩人的問題是個敏感問題,秦衞國不好提這事,他就代替書記問話了。
張青雲看了看秦衞國,道:“這個問題我會找這兩人談一次話,談話後再做決定。但是有一點我的態度是鮮明的,那就是黨的幹部要能夠受委屈。
有了問題不思和直接領導溝通,而是越級告狀,而且不思自身的問題,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五山區和白馬區無功便是過,這是誰都看得到的事,鄒昆兩人真有那麼多委屈?
當然,對於我自己的錯誤,我也不忌諱,我可以做檢討。但是作為淮陽的市委書記,我要考慮的是關乎淮陽大局的事,偌大一個淮陽市,現在問題多多,要把這些問題都處理妥當,哪能什麼事情都按部就班?有些時候需要用手段,那就不能縮手縮腳,該用就得用。
所以鄒昆兩人的問題我暫時不能答覆,我只能保證,對這兩個人的使用問題我會要求嚴格按照組織程序來辦,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了。”
周守詢咳了咳,似乎被嗆到了,秦衞國卻掃了張清源一眼,皺眉道:“説了半天,你就是拿着大局來説話。港城的大局究竟是怎麼樣的,出了淮陽又有多少人知道?
可是你做的事傳到外面,一傳十、十傳百,消極影響就是不得了得事,你是否想過這個問題?”
張青雲臉色變了變,嘴唇xian動了幾下終究沒有開口説話。他心中儘管不服,但是還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秦衞國臉上的笑容突然收攏,神態瞬間發生了變化,就好似是風和日麗的晴天突然變成了黑雲壓城的極端天氣,讓人覺得異常壓抑。
接下來秦衞國狠狠的批評了張青雲一頓,自始至終張青雲都沒有説什麼。其實在內心深處,秦衞國卻在暗暗點頭,心中對港城的擔心少了很多。
他作為書記,罵人是一回事,那是因為張青雲説的話太過離經叛道,作為書記他需要亮明自己的態度,否則下面的人太驕橫不好控制。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張青雲的認同,他自己就是一方諸侯,自然知道一把手應該怎樣當。張青雲就是一個當一把手的料,有手段、有思路,有果決,更重要的是有膽量和一副有心做事的胸懷。
這是非常重要的,有很多學術派幹部就缺少這些東西。他們説話寫文章才華橫溢,紙上談兵雄渾善辯,真正遇到了具體的事情,立馬就lou出了軟弱少決斷的一面,常常白白浪費了機會。
這都還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兩個極端,非左即右,左了缺乏靈活變通,剛則易折,右了軟弱無能,控制不住局面。這樣的幹部不在少數,不過張青雲顯然不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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