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時候是盛夏時節,可是在西域一帶依然是大雪封山。
不過有兩個身影,在雪地裏穿行着,雖然這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冷風凜冽,可是這幾個身影卻邁着艱難的步伐,向前前進着。
“阿爸,我們翻過西涼山,就真的有吃的嗎?”阿瑪的小臉蛋已經被凍得通紅,羊皮的裹身衣並不能擋住所有的寒意。
“有,一定有!”
阿瑪的父親目光深邃,卻有些茫然,他也沒去過西涼山的對面,他的一生都在草原上生活。
如果不是這次盛夏時節的一場毫無徵兆的冰雹,將他們家的羊全部砸死了,恐怕他也不會帶着自己的女兒阿瑪,前往西涼山的另外一邊。
對於未來,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信心,可是他不得不翻過這座山。
他以前經常聽部落的商人説,西涼山另外一邊的中原,是何等的繁華似景,是何等的豐衣足食,可是人對於未知的未來,總是充滿了恐懼與茫然。
在沒有親眼所見之前,他對未來沒有任何的信心。
當然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再不濟就是死在這座大雪山裏。
這一路走來,原本小半個部落的人,一半的人在最初的路途中就已經打了退堂鼓,還有十幾個人接連的倒在雪山中,在長生天的懷抱中永久的長眠。
而這時候的阿瑪和她的父親乞吳已經沒有了退路,這時候往前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往後卻是死路一條。
在草原上生存的人,比起中原的農夫更加看天氣吃飯。
在草原上最絕望的事情就是遇到乾旱和冰雹,草原上的牧民養一年的牛羊,其中的八成是要交給他們的部族大頭領的,剩下的兩成則是保留下來,儲備起來留到過冬。
可是他們現在別説是堅持到過冬,這個夏天都無法度過。
阿瑪今天早晨將最後一塊羊肉吃掉了,而乞吳則是已經連續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兩人的腳步開始變緩,堆砌到膝蓋的積雪讓他們寸步難行。
在這種環境下移動,每一個動作都會消耗他們大量的體力。
兩人憑着對未來的憧憬,堅持到現在的。
可是,這個看似美好的未來,卻又那麼的遙不可及。
在這種時候,他們甚至找不到一個遮蔽風雪的地方。
“阿爸,我走不動了……”阿瑪發出虛弱的聲音,她已經邁不動腳步了。
乞吳很想像正常的父親那樣,對自己的女兒説,我來揹你。
可是,乞吳開不了口,因為他現在同樣邁不動腳步,他很怕自己會比阿瑪更快的倒下去。
這時候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這次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
突然,阿瑪身體一撲,倒在雪地裏。
乞吳連忙扶起阿瑪:“阿瑪,你怎麼樣了?”
阿瑪沒有睜開眼睛,雙頰被凍得通紅,而她的身體感覺不到一點的温度。
乞吳慌忙的呼喚着阿瑪,可是無論他如何的呼喚,阿瑪都無法再睜開眼睛。
乞吳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喊,這種苦澀的感覺讓他感覺到絕望。
看着女兒在自己的懷中,一點點的失去生機,還有什麼比這更痛苦的嗎?
凜冽寒風掩蓋了他的聲音,風雪將他和阿瑪覆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也將如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永遠的長眠於此。
突然,一道光從遠方射過來,這道光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乞吳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光,這光並非來自火把,他甚至懷疑,是不是長生天來接他與女兒來了。
遠遠的,三個人影朝着他們過來,乞吳還聽到了犬吠聲音,乞吳突然一個激靈,是人!
是人!!乞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奮力的推開雪堆,激動的搖晃着雙手。
“救命……救命……”乞吳用盡全力的嘶吼着。
“有人……”前方那三個人影也發現了乞吳,立刻就踩着雪跑了過來。
一道強光打在乞吳的身上,乞吳感覺那光是那麼的刺眼,讓人無法直視。
那三個人快速的在雪地上接近,還有一條獒犬也伴隨着衝過來。
“是突厥人。”
“你會漢語嗎?”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乞吳和他懷中抱着的,已經失去了意識的阿瑪。
乞吳嘴裏嘰裏咕嚕的向三人求救,這時候其中一人用突厥語道:“你是突厥人?”
“我是伽瑪部族的人,救救我的女兒,救救她。”乞吳的臉頰上掛着淚水凝結的兩根冰柱,他用祈求的語氣説道。
“怎麼辦?”其中一人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同伴。
“救人要緊,先把人帶回村子裏去。”
三人多多少少都會一點突厥語,因為這裏距離突厥很近,偶爾也會有突厥的商人途經他們的村子。
“我來抱吧。”其中一個人接過阿瑪,並且還脱下自己的大棉襖,蓋在阿瑪的身上。
另外一人也把自己的棉襖給乞吳,乞吳從未穿過如此温暖厚實的衣服。
比起羊皮還要保暖,而且又沒有羊皮的那種騷味。
“阿瑪……阿瑪……我的阿瑪……”
“她是你的女兒嗎?”
“是我的女兒,是我的阿瑪……”
“你先別急,你女兒沒死,她還有救。”
“有救?有救?你們那有厲害的巫師嗎?”
在草原上,最被人尊敬的人不是部族的大頭領,而是部族的巫師。
記得有一年,那時候自己還挺年輕的,被蛇咬了一口,部族的巫師來了,給他配了一點草藥,然後他養了兩個月就好了,不過那位巫師走的時候,牽走了三頭羊。
“我們村子有急救大夫。”其中一人笑道:“放心吧,我們村子裏的大夫很厲害,不比你們草原上的巫師差。”
這人説的還是客氣的,實際上他對草原上的巫師可沒什麼好感,這也源自於他過去的一段經歷,在他看來,沒有誰能比的上自己村子裏的急救大夫了。
走了沒多久,乞吳就看到了前方黑漆漆的山坳裏,有點點的星光,看起來非常的不真實。
“那是……”
“那就是我們村子。”
“你們的村子?”乞吳滿臉的驚詫。
其中一人用漢語道:“這些土疙瘩沒見識過燈光。”
“別説人家土疙瘩了,當初你回村子的時候,也不見你比人家好多少。”
“好了好了,救人要緊,先把這個小丫頭送去小陳大夫那裏。”
“黑頭,去小陳大夫家,看看小陳大夫休息了沒。”
身邊的那隻獒犬立刻撒丫子就跑,一溜煙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乞吳的眼睛一直盯着阿瑪,心頭始終擔心着。
又走了三刻鐘,乞吳聽到前面的狗吠聲,身邊的一個漢人道:“快到了,前面就是小陳大夫的家。”
乞吳終於隱隱約約的看到了村子的雛形,眼中難掩震撼之色。
“這就是中原嗎?”
“別愣着,跟我們來。”
三人將乞吳和阿瑪帶到了一棟兩層的房子前,乞吳看到這房子,立刻感覺住在這裏面的人不凡。
在大草原上,就算是自己的大頭領也沒住這種房子。
房子裏還亮着燈光,這時候大門開了。
只見一個年輕人領着黑頭走了出來:“牛叔、陳叔、張叔。”
“小陳大夫,我們在雪山裏遇到了他們兩個,這個小姑娘被凍傷了,您看看還有的救不。”
“好,快進來。”小陳大夫立刻領着他們進入房子裏。
乞吳進入房子後,更是感覺房間裏漂亮的不想話,到底有多漂亮,他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反正就是進入這房子後,他就自行慚愧,感覺自己站在這裏都會玷污這裏。
“這位大叔,去後面的浴室裏洗個熱水澡吧,牛叔,麻煩你帶他去後面,我這裏還有幾件衣服,是村民捐的,你看他要是適合,就給他穿吧。”
“好嘞。”牛叔點點頭,招過乞吳,就帶着他去了後面。
“這位大哥,我現在要做什麼?”
“洗澡,換身衣服,明白嗎?”
“洗澡?這種天氣洗澡?”乞吳的嘴唇在發抖。
在草原裏,他們一年都未必能洗一次澡,甚至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洗澡。
除了因為習慣與習俗,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草原缺水。
草原上的河流很少,而且都是由雪山的雪水融化後,流淌下來匯聚成河流的,那河水冰涼刺骨,洗一次澡就要去半條命。
“沒事,以後你會喜歡上洗澡的。”牛叔笑着説道。
村子裏也有幾個草原上的人留下來定居的,這些人以前也是不洗澡,可是自從在這裏定居之後,就已經改變了習慣。
牛叔把乞吳帶到了浴室,然後給乞吳示範熱水器的使用方法。
“你看,這邊熱水,這邊冷水,如果水太熱了,就往這邊扳一點。”牛叔説着:“你先洗着,我去給你找幾件衣服。”
這是乞吳第一次使用熱水器,他是真沒見識過這麼神奇的東西。
脱光衣服後,他開始嘗試着沖澡,熱水從頭淋下來,那種感覺瞬間讓他的全身都舒坦的放開了,彷彿所有的細胞都在這一瞬被激活了一樣,那種感覺是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
不多時,牛叔在門外敲了敲門,就推開了浴室的門,然後把他找來的衣服放在旁邊的架子上:“洗好了就換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