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寰域。
饕餮之城。
一道道由青雲堆砌而成的天梯,從饕餮之城垂落而下,這便是享譽天下的“登天之梯”。
因為饕餮之城漂浮於天穹之下,地面之上,又被叫做“天空之城”。
當然,最為人們所熟知的,大概就是“美食之都”這個稱號了。
饕餮一族是一個極其古老的種族,他們喜歡美食,也善於烹飪美食,世上鼎鼎有名的靈廚師,大多都是饕餮一族的後裔。
如今的饕餮之城繁華依舊,甚至比以往要更為繁華,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各色美食店鋪鱗次櫛比鋪開,寬敞的街道上人流如水,摩肩接踵,大都是來饕餮之城消遣的。
這裏的美食,的確是冠絕天下,空氣中都瀰漫着各種各樣誘人無比的香氣。
不過,近些年來在饕餮之城中最為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反倒是和美食無關。
這個話題牽扯到一位傳奇人物,傳聞他當年曾在饕餮之城中盤桓過一段時間,留下了一道膾炙人口的頂尖菜餚——“心猿意馬”,一舉震驚四座,轟動了整個饕餮之城,為人所推崇。
這位傳奇人物,便是當年無上主宰陳汐。
也因為這個傳説,讓得全天下人聞風而來,讓得饕餮之城盛名愈發響亮。
夜色如水,清風徐徐,頭頂一輪冰月皎潔生輝。
饕餮之城的街道上,早已是張燈結綵,霓虹流光,處處絢麗燦爛,吆喝聲、嬉笑聲、雜耍聲、烹飪聲混雜在各種撲鼻的美食香氣中,氤氲在這個天空之城的每一個角落。
在其中一處臨街擺設的小店鋪中,一名青衫男子正站在灶台前,親手捯飭着一鍋“紅燜龍尾蝦”,油水滋滋作響,一支支足有一尺長的龍尾蝦在油鍋中翻炒,紅彤彤、火辣辣、搭配着一些青嫩的靈草仙葉,誘人無比的香味嫋嫋擴散,令人垂涎。
在小店鋪僅有的一張木桌前,一名青裙少女懶洋洋坐着,用白皙瑩潤的胳膊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正在烹飪的男子,她黛眉如墨,紅唇瑩潤,五官精緻靈秀,如畫般清麗的眉宇間此刻盡是幸福的味道。
很快,一鍋油燜龍尾蝦出鍋,盛放在青裙少女面前。
少女毫不客氣,歡呼着就開始大快朵頤,吃的滿嘴流油,不亦快哉。
青衫男子見此,不禁微微一笑,重新走回灶台前,開始繼續烹飪,這次烹飪的則是一鍋“五鳳仙鍋雞”。
“唔,陳汐,其實若説我最鐘意的地方,肯定就是這饕餮之城,有太多太多好吃的了,可是吃來吃去才發現,只有你做的東西最合我的胃口。”
青裙少女吃的腮幫子鼓鼓的,一邊含糊着開口説話,清麗秀美中多出一絲嬌憨的味道。
“呵,阿秀你居然也學會夸人了。”
青衫男子啞然,他自然就是陳汐。
距離兩人的婚典已經不足三天時間了,不過阿秀卻是閒不住的主,徑直拉着他來到了這饕餮之城。
阿秀拉着陳汐的手,吃遍了城中各色美食,最終兀自有些不滿足,於是就嚷嚷着讓陳汐為他烹飪美食。
陳汐自然義不容辭,於是就買下了這小店鋪,開始親手給阿秀烹飪起來。
很早很早之前,和阿秀第一次相逢時,他們便曾來過饕餮之城,在這裏的繁華街道上吃遍了各種美味。
那時候,阿秀就像一個來自天邊的仙子,無憂無慮。
那時候,陳汐才剛剛在玄寰域崛起,連天仙都不是。
如今追憶當初的經歷,實則也是一種獨特而美好的烙印。
“其實吧,能夠把咱們的婚典舉辦在這裏,肯定很有趣,大家想吃什麼有什麼,多愜意。”
阿秀一邊説着,一邊將手中一隻龍尾蝦咔咔咔啃光,用香丁似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唇角油漬,説不出的享受。
“若你喜歡,咱們就選擇在這裏舉辦婚典就好了。”
陳汐隨口説道。
阿秀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想來想去,這裏是咱們兩人私藏的好地方,不能被其他人發現了。”
陳汐頓時笑了,他知道,阿秀如此做,也只不過是想和自己留下一些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回憶罷了。
“呀,你是不是在笑話我太自私了?”
阿秀蹙眉道。
“我可不敢。”
陳汐連忙撇清。
阿秀撇嘴道:“我不管,其他地方我都可以讓你,唯獨這裏不能被其他姐姐們也來摻合一腳了。”
陳汐連連點頭:“對,阿秀説的甚合我意。”
阿秀清眸明亮,喜滋滋道:“那好,就這樣決定了。”
陳汐又烹飪了幾道菜,便和阿秀一起享用起來,在這繁華喧囂的街道上,煙火味道十足,説不出的愜意和舒服。
“老闆,還有地方不?”
在用餐接近尾聲時,一名玄袍老者出現在店門前,儀態悠然,但氣派十足,身邊還跟隨着一眾侍從,明顯身份不凡。
這間小店臨街而設,除了灶台之外,就只剩下一張用餐的木桌,勉強只能兩人坐下。
此刻,這張木桌又被陳汐和阿秀佔住,自然就沒了空地,故而那玄袍老者才有此一問。
眼見對方態度隨和,陳汐也是一臉歉然起身道:“抱歉,今天小店不開張了。”
玄袍老者明顯有些失望。
見此,附近一名侍從忍不住了,低聲喝斥道:“我聽説饕餮之城的店鋪一直經營到天亮的,此時才不過夜半,你卻推三阻四,莫非瞧不起我們?”
陳汐眉頭一皺,卻見那玄袍老者揮手道:“算了,咱們再換另一家就是了。此次下界前來,老夫原本是聽聞那位傳奇人物曾在此留下過一道‘心猿意馬’的菜餚,可如今尋遍城中,卻未曾發現有一人能夠烹飪此菜餚,着實未免有些掃興。”
説着,他搖了搖頭,就打算離去。
可如此一來,卻讓那侍從愈發不甘了,猛地一指陳汐,眼眸中兇光畢露。
但不等他發怒,就被那玄袍老者皺眉攔下,沉聲喝斥:“若敢再無禮,老夫親自嚴懲於你!”
聲音中透着一股莫大壓迫之力。
那侍從渾身一僵,嚇得臉色驟變,連忙行禮,再不敢多言。
見此,玄袍老者這才神色稍緩,旋即就朝陳汐拱手苦笑道:“是老夫御下無方,還望道友海涵一二。”
陳汐揮手道:“無礙。”
玄袍老者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去,不過還不等他走遠,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道聲音:“道友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坐下嘗一嘗在下手藝。”
玄袍老者一怔,忽然發現這個小店老闆倒是有些與眾不同,不禁轉過身,饒有興趣看着陳汐,道:“道友為何會改變心意?”
陳汐笑道:“這桌上尚有一些殘羹冷飯,若是倒掉未免可惜,不知道友你介懷不介懷?”
玄袍老者又是一怔,似沒想到陳汐竟是要吃那些剩飯,不禁皺眉陷入沉吟中。
而他身邊一眾侍者卻是怒了,這傢伙什麼意思?拿一些剩飯來羞辱他們?着實該殺!
可還不等他們發飆,那玄袍老者猛地一聲長笑,道:“有趣,着實有趣,老夫修行至今,還不曾被人如此邀請過,這一次前來饕餮之城,倒也不虛此行。”
説着,他已施施然走來,渾然不客氣滴在木桌一側落座,拿起一雙筷子,就笑道:“那老夫就不客氣了。”
陳汐笑了笑,牽起阿秀的手,道:“道友盡情享用,在下尚有要事,便不多奉陪了。”
那玄袍老者一邊用筷子夾起菜餚往嘴裏塞,一邊揮手道:“道友且去,道友且去。”
那一眾侍從皆都看呆住,不知所措,怎麼會這樣?為何大人他受了這般羞辱兀自不覺?
再去看那一男一女時,早已消失不見,唯有“大人”正在大快朵頤,神色間盡是陶醉之色,渾然沒有一絲異常的地方。
這讓他們愈發看不懂了,難道那些殘羹冷炙真有那麼美味?
直至後來,這些侍從甚至看見,他們的“大人”時而讚歎,時而沉默,時而唏噓,時而慨然,竟是渾然沒有了以往威嚴,此刻的他,就宛如一位真正的食客,在用心的享受美味。
“如此佳餚,着實是老夫生平僅見,從今以後,只怕也再無這等福分享用嘍。”
最終,玄袍老者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怔怔凝視着那木桌上還沒有吃完的殘羹冷炙許久,神色複雜。
“大人,這……”
一名侍從上前,猶豫開口,卻不知該問一些什麼好。
玄袍老者揮了揮手,道:“莫要多説,把這木桌上所有剩下的食物全部帶走,要小心存放起來。”
一眾侍從登時吃驚,腦袋都有些發懵,吃了剩飯居然還要把這些剩飯帶走?
可礙於玄袍老者的威嚴,他們還是乖乖聽命,依言行事,將木桌上的剩飯都小心收起。
見這些侍從僅僅只是簡單地收起來,玄袍老者不禁眉頭一皺,拿出一件寶物來:“用老夫的紫靈神缽承載。”
那些侍從眼珠差點掉出來,這紫靈神缽可是大人最為得意的一件珍藏至寶,尋常都不捨得讓其他人看見,可如今……卻居然拿出來去藏這些剩飯……
看見這些侍從一副傻掉的模樣,玄袍老者不禁嘆息道:“你們這些蠢物,這一次若非老夫若有所察,差點就被你們牽連,錯失了一場無上機緣!”
無上機緣?
這一桌的剩飯居然還和機緣牽扯上了?
那些侍從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的確太愚蠢了,為何直至此時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妙?
“你們啊……”
玄袍老者搖了搖頭,似有些意興闌珊,轉身飄然而去。
那些侍從連忙跟了上去,心中兀自疑惑不已。
也是在三天後抵達道皇學院時,他們才終於徹底明白過來這一切,當時整個人都懵了。
……
且説陳汐帶着阿秀離開之後,阿秀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脆聲道:“你這傢伙可真壞,幹嘛要讓人家吃剩飯?”
陳汐聳肩道:“他自己樂意的,又不是我逼迫的。”
其實他沒有告訴阿秀,那玄袍老者名叫申屠華騰,是申屠嫣然的族叔,即便是看在申屠儼然的面子上,他也不會如此埋汰申屠華騰了。
不過,因為之前那侍從出言不遜,陳汐若是再不表露出自己的懲罰,以後若被對方認出來,對方心中反倒會惴惴不安,那樣的話,反倒無趣。
他這麼做,實則也是變相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便是我陳汐對你的懲罰,以後自不會再與你計較。
這就是大人物的無奈了,一言一行都會被對方不斷揣摩,即便是表露善意,也得讓對方明白是怎麼回事,否則非被對方誤解不可。
陳汐相信,那申屠華騰肯定會明白這一點。
更何況,那一桌的剩飯可是他陳汐親手烹飪的,哪怕就是吃剩下的,這世上也不是誰都能享用到的!
當然,陳汐不會這麼想,但他知道對方肯定會這麼想,説來荒謬,實則也很正常。
就像在世俗中的皇帝,把自己內褲賞賜給一位大臣,對方也絕對不會認為這是羞辱,而會把它當做一種無上榮譽,龍內褲啊,哪個大臣能夠擁有?這代表什麼?代表皇帝把我當自己人看待了,以後誰敢找我麻煩,祭出龍內褲都能嚇死對方!
荒謬滑稽的背後,實則代表着的是一種對絕對力量的敬畏和崇慕。
“我們回去吧?”
陳汐看了一眼身後那燈火璀璨繁華如水的饕餮之城,低頭笑着看向阿秀。
“嗯。”
阿秀點了點頭,想起三天後即將來臨的婚典,她心中竟微微有些羞赧,又有些説不出的甜蜜。
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燭夜。
這洞房花燭夜最妙不可言,起碼阿秀這般女子,也都不能免俗。
更何況,拋開其他身份不談,作為一名女子,在遇到了心儀郎君之後,所期盼的,不就是這一天麼?
阿秀是這麼認為的,最讓她自豪的是,在陳汐諸多紅顏知己中,她雖然不是第一個為陳汐生孩兒的,可卻是第一個和陳汐舉辦婚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