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衝臨陷入沉默。
此時這迎賓大殿前已恢復之前熱鬧,只不過當往來的賓客看見遠處的聞人衝臨時,神色皆都不禁有些怪異。
剛才發生的那一場鬧劇雖然才極短時間內就落下帷幕,可因為太過震撼,反而很快就傳遍開來。
直至此時,前來參加此次壽宴的修道者,幾乎都已清楚了聞人衝臨等人剛才所遭受的挫敗。
而尤為令眾人暗暗稱奇的是,剛才那俊逸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身邊跟隨的一名侍從,都能一擊擊潰一眾仙界大人物,這可未免太讓人震撼了。
而軒轅氏一眾大人物面對這樣的變故,竟是不聞不問,直接就站在了那少年一邊,就愈發令人心驚了。
一時之間,有關陳璞身份的討論,儼然成為了此次壽宴上一個最熱門的話題。
對於聞人衝臨等人而言,這一切都無疑是一個沉重得無以復加的打擊,眾目睽睽之下,被人一舉鎮壓,狼狽受辱,且毫無還手之力,這簡直讓他們顏面盡失。
像鍾離震、姜太忠等人,都已沒臉再呆下去,恨不得儘早消失離開才好。
此次事情原本和他們無關,之前也是念在和聞人衝臨的情誼上,方才出言去教訓那少年郎。
對他們而言,僅僅是教訓一個少年郎而已,根本算不但什麼,哪曾想到,好死不死地竟踢到鐵板上了!
非但沒教訓成,反而他們這些個老傢伙被狠狠揍了一頓,顏面盡失,這讓他們羞怒憤恨之餘,也暗暗驚懼不已,哪裏還有心思再呆下去?
瞧一瞧附近眾人的目光吧,看着他們就像看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哪曾遭遇過這等處境?
走!
必須走!
至於這壽宴,再去參加還有什麼意義?徒惹人嗤笑!
不過,在鍾離震等人正欲離開時,卻被聞人衝臨一把攔住,道:“諸位,不能走!”
聲音沉重透着一抹焦灼。
鍾離震登時臉色一沉,道:“這是為何?莫非衝臨兄心中兀自不甘,欲要再去尋找那少年人的麻煩?我等可再丟不起這個人了!”
雖沒有從軒轅秋恆口中得知陳璞的來歷,可鍾離震他們可都人老成精,自然能夠猜出,那少年郎的來歷絕對嚇死人,否則以他們的脾氣哪可能嚥下去這口惡氣了。
姜太鍾也皺眉不悦道:“衝臨兄,今日之事想必你也不知情,我等自不會怨恨於你,可你此時又要攔住我等作甚?莫非還嫌我等剛才丟人不夠大?”
其他和聞人衝臨有交情的仙界大人物也都隱隱有些不悦,這聞人衝臨難道被怒火衝昏了頭?此時不走,難道還要繼續留下來丟人現眼?
這一刻,就連聞人烈都在一側低聲囁喏道:“是啊叔祖,咱們留下來已經沒有意義了……”
“閉嘴!”
聞人衝臨怒目瞪着聞人烈,目光如刀,駭人無比,驚得聞人烈渾身一哆嗦,臉色青白交加。
今日之事,歸根究底,實則皆都是因聞人烈一人惹起,若非聞人烈是他聞人世家的嫡系後裔,聞人衝臨早一巴掌拍死對方了。
此刻看見他居然猶自不明白狀況,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可想而知聞人衝臨心中是如何之惱怒了。
這該死的東西,惹誰不好,居然去惹那個家族的後裔,這是嫌自己聞人世家活得不耐煩了?
非要全族跟着遭殃他才甘心?
聞人衝臨已暗自決定,等這次返回宗族非得好好修理這有眼無珠,只知惹禍的混賬小子一頓不可!
往日裏看他一向聰明伶俐,誰曾想竟會辦出這等混賬事情來,若非那家族的子弟不願過多計較,整個聞人世家都得跟着受牽累!
當然,此刻還不是動怒的時候,喝斥了聞人烈一句之後,聞人衝臨已經把目光看向了鍾離震等人,神色也是變得誠懇而莊肅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諸位,此次的確是走不得啊。”
不等眾人詢問,聞人衝臨已經將其中緣由和盤托出。
當聽到陳璞便是來自那個家族的後裔時,鍾離震、姜太鍾等人也都如遭雷擊般,整個人都懵在那裏。
陳氏!
他們今天居然招惹上了一位陳氏後裔……
老天!
這些仙界大人物自詡也是見慣風雨,歷經生死的,可當得知這個消息時,頓時都感覺天都要塌陷,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半響,鍾離震哆嗦着手,指着聞人衝臨,神色複雜而黯淡道:“你啊,可害苦我們了!”
其他人也都一派失魂落魄的模樣。
聞人衝臨心中一陣苦澀,他還能説什麼?這次踢到的鐵板之大,也是他無法想象的。
聞人烈心中也掀起驚濤駭浪,終於明白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那傢伙,居然是陳氏後裔!
怪不得今日他進入學院時,有周知禮院長親自陪同,也怪不得他身邊那名侍從會如此之厲害。
同時,聞人烈也想起了唐寶兒,心中禁不住一痛,終於明白自己這輩子只怕都根本無法染指這位絕代佳人了。
只是聞人烈兀自還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得罪了陳氏後裔,對方又不願再多計較,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在這等情況下還不離開,為何又要留下來?
“看來……我們今天也只能留下來了,希望……不會再發生什麼波折了,否則……”
鍾離震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其他大人物也都同樣如此。
“叔祖,究竟為何要留下來?”
聞人烈再也忍不住問道。
“白痴!”
聞人衝臨一看見聞人烈就氣得想殺人,聞言登時罵道:“走?就這麼走了,軒轅氏倒不會多説什麼,可萬一被……那位少俠多想了怎麼辦?”
頓時之間,聞人烈也徹底明白了,的確,對方已經不願再去計較,可若他們就此匆匆離去,對方心中又會怎麼想?
萬一對方認為他們這些人懷恨在心,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所以,只能留下來,哪怕受人奚落和白眼,哪怕丟進了顏面,也必須堅持到壽宴結束,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必須去道歉!無論是誰的對錯,他們都必須去道歉,爭取把一切隱患化解到最小!
哪怕對方真的懶得理會這些,他們也必須做出應有的態度!
否則,以後仙界中萬一傳出他們得罪陳氏的事情,無形中必然會讓天下人把他們當做是陳氏的敵人。
若這樣的話,那後果可就太嚴重了,即便陳氏不計較,只怕也會有其他勢力跳出來去幫陳氏打壓他們了!
誇張嗎?
一點都不誇張!
只要清楚陳氏底藴的,都明白這一切都很正常。
軒轅秋恆一直立在遠處,冷眼旁觀這一切,看見聞人衝臨等人做出的決斷,他心中也不禁暗暗點頭,倒並沒有鄙夷對方。
換做是他,肯定也會這麼做。
……
且不提這邊的動靜,且説陳璞和唐寶兒、木奎走入迎賓大殿之後,很快就在軒轅氏侍從的帶領下,來到了內殿中。
相較於外邊的熱鬧,內殿中卻顯得靜謐許多,偌大的殿宇中只坐了兩個人。
上首是一位相貌威嚴,眼眸如電,渾身瀰漫着鐵血味道的中年,正是軒轅氏老古董軒轅破軍,也就是今日之壽星了。
在他旁邊,則坐着一名白衣男子,面龐清俊,氣度如淵如獄,眉目和卿秀婷有着七分相似,隨意坐在那,氣息渺渺冥冥,清虛恬靜,赫然正是陳汐之子陳安!
“二哥,果然是你。”
當看見陳安,陳璞禁不住笑了,他也很長時間沒見過陳安了,只是沒想到,竟會在這仙界中相逢,着實讓他驚喜。
陳安看了他一眼,道:“沒禮貌,還不來見過老爺子?”
陳璞笑了笑,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陳璞見過前輩。”
軒轅破軍哈哈一笑,熱忱道:“你便是陳璞?果然神采超然,快快落座!”
陳璞當即在一側坐下。
至於唐寶兒,則略帶拘謹地立在陳璞身後,目光偶爾掃過遠處的陳安,隱隱帶着一絲敬畏崇慕之色,一閃即逝。
而木奎甫一進入大殿,就朝陳安和軒轅破軍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角落裏,自酌自飲起來。
“木奎叔,您剛才何必幫四弟出頭,這小子連一件事都辦不好,着實有些欠磨練了。”
陳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了看木奎。
在父親還年少的時候,木奎便認父親為主,忠心耿耿,相伴至今,在陳氏宗族中資格極老,也根本沒人敢把木奎當做僕從看待。
就連陳安自己小時候,也都曾被木奎守護過,所以面對木奎時,陳安一直講對方當做自己長輩看待。
“嘿嘿,二少爺,若是俺不出頭,四少爺可就要受委屈了,四少爺若受委屈,俺可看不下去。”
木奎粗獷一笑。
陳安知道,木奎對自己這個幼弟寵愛之極,甚至有些溺愛,自己想多勸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今日之事在他看來,陳璞的處理手段的確有些欠缺火候。
“四弟,你自己覺得剛才的舉動是否得當?”
陳安目光看向陳璞。
他比陳璞大了太多,甚至他女兒陳芸芸都比陳璞大許多,故而對於陳璞,他心中雖疼愛,可要求卻是極為嚴格。
陳璞神色一肅,認真想了想,道:“之前的事的確是我有些欠考慮了,若是換我自己一個人前來,又無人幫我的話,必定會吃一個大虧。”
陳安皺眉道:“既然知道如此,那若給你重新一次機會,你又會如何行動?”
陳璞苦笑道:“我原本僅僅只以為是一件小事,誰曾想竟會惹出如此多風波,怪只怪我之前表現得太平庸,若是重新來過,一定會先表明身份。”
軒轅破軍一怔,啞然搖頭。
唐寶兒也不禁眉頭一蹙,似有些不解,難道四少爺也要用自己的身份去壓人?
木奎笑了笑,飲了一杯酒。
唯獨陳安聽到這個答案,非但沒惱,反倒流露出一抹欣賞,點頭道:“若是對方不信呢?”
陳璞笑道:“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了,先發制人,用武力先掃除障礙,再跟他們講道理。”
陳安見此,徹底放心,道:“不錯,事情就是如此解決的,你和父親不同,和我也不一樣,從你出生時,頭頂已帶上太多光環,可這求索道途之路,卻必須由你自己一個人走。”
頓了頓,陳安繼續道:“就好比剛才之事,面對挑釁時,你若表明身份,自然沒有人敢再阻攔你。”
軒轅破軍猶豫道:“這是不是有些仗勢欺人?陳璞這小傢伙若沾染上這些習慣,以後恐怕會對他道途產生不利影響。”
這也正是唐寶兒心中所想的,只是以她的身份,自然不敢當面去質疑陳安。
陳安搖頭道:“這不叫仗勢欺人,四弟若這麼做,僅僅只是為了解決一場不必要的麻煩,而不是去為非作歹,這是其一。”
頓了頓,他繼續道:“所謂勢力、地位、背·景,本就是四弟原本就擁有的力量,誰都不能去否認這一點,既然如此,為何要捨棄這些力量不用,而選擇用一種更愚蠢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這就好比家中藏着一件至寶,誰都知道那至寶威力無雙,可若你遇到麻煩和危險的時候,總是想着用了至寶就等於仗勢欺人,於是選擇自己去蠻幹,那樣的話,要這至寶又有何用?”
寥寥一番話,淺顯易懂,並不是什麼深奧妙諦,可卻令軒轅破軍和唐寶兒皆都若有所思。
的確,這一切原本就是陳璞所具備的,為什麼不用?
其父陳汐辛辛苦苦闖蕩至今,歷經無數磨難,方才締造出了整個陳氏宗族的輝煌,所作出的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讓族人過得更好?
地位、身份、背·景、財富、力量……所有的這一切,可都不是罪惡之事!
“我説這麼多,只是想告訴四弟,父親一手鑄造的榮耀和輝煌,是讓我們去好好掌控和利用的,而不是去牴觸和拒絕,殘酷點説,我們的出身早已註定我們和其他人不同,無論別人怎麼看待,這就是現實,誰都無法改變,你若感到有壓力和負擔,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掌控和利用這一切的力量,而不是一碰到事情,就努力想要避開自己的身份和擁有的背·景。”
陳安目光看着陳璞,平靜説道。
陳璞沉默片刻,長身而起,拱手道:“多謝二哥教誨。”
陳安笑道:“路是自己走的,我也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若之前你主動揭開自己身份,這一場波折自然不會再發生,而不必再讓木奎叔去用武力鎮壓他們。到頭來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那聞人衝臨等人雖敗了,可他們只會記得,你是陳氏子弟,他們心中所害怕的,也並不是你,而是你背後的宗族。”
陳璞點了點頭。
他自幼倍受寵溺,無論是父親陳汐,還是孃親甄流晴,亦或者是曾祖陳天黎、祖父母陳靈鈞和左丘雪,乃至於陳氏宗族中的其他長輩,皆都對他呵護之極。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他實則只能感受到地位、身份給自己帶來的一種沉甸甸的壓力。
尤其當聆聽了螞蟻至尊的傳奇經歷之後,他就愈發渴望自己也能脱離宗族的庇佑,自己一個人闖出一片天地來。
可如今,經歷了剛才那件事,讓陳璞終於明悟,自己和螞蟻至尊的確是不一樣的……
他是陳汐的兒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一切都註定他的道途和其他人都完全不同。
那些財富、地位、力量、名譽、背·景……皆都是他所擁有的資源,既然如此,為何要牴觸和抗拒這一切?
若真這麼做了,的確顯得太過愚蠢。
這一刻,陳璞忽然想到,當初自己曾和父親説過,終有一日要去往三界混沌之外看一看,而要辦到這一步,註定要走的道途也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如今,父親已經幫自己開創了一個大好局面,在這等情況下,自己為何還不去利用?
這時候,軒轅破軍忽然大笑起身,道:“時辰已經差不多了,走,和老夫一起去見一見參加壽宴的那些賓客,”
當下,陳安和陳璞長身而起,笑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