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理解朱厚照的跳躍性思維,跳得太快了,秦堪跟不上節奏。
跳躍也就罷了,偏偏跳躍得很不要臉。
朱厚照怔怔看着銅鏡,幽幽道:“你説朕這麼英俊,劉良女為何偏偏看不上我?而你,論英俊比朕差那麼一點點,卻總有女人看上你,連白髮老奶奶都能逃不過你的魔爪……”
秦堪黑着臉道:“陛下,咱能不説白髮老奶奶的事嗎?”
“好吧……”朱厚照很會看臉色,於是換了個話題:“你剛才在殿中忽然豎起中指,這個中指……是何意思?”
秦堪樂了,這就是穿越者的優越感,一個手勢當面把人罵了,別人還不懂含義。
“這個中指是番邦禮節,臣當時在祝福楊廷和多福多壽,升官發財……”秦堪面不改色編着瞎話兒。
朱厚照顯然比秦堪預想中更聰明,他瞪着秦堪道:“你這是欺君!當時楊廷和出班如此激烈反對朕封你為國公,惡言毒語句句指向你,那模樣連朕都看不下去了,你有這麼好心居然在那個時候祝他多福多壽?”
“陛下就當臣在祝他多福多壽……”
“少來,快説説,中指啥意思。”朱厚照對這個手勢很有求知慾,知其然又要知其所以然。
秦堪嘆了口氣,只好將手勢的典故詳細説來。
“陛下應知天下不僅僅只有咱們大明和周邊的十幾個小國,事實上真正的天下很大。有很多個國家……在遙遠的極西之地,有個洲名曰歐洲,歐洲雖小,但國家卻非常的多,最有名的要數英吉利和法蘭西兩個國家,他們是那些小國中最強大的……”
“眼下這兩個國家為了爭搶土地而正在打仗,英吉利的弓箭手非常厲害,令法蘭西軍隊損失慘重,法蘭西軍便發誓要打敗英吉利,戰勝後要將那些弓箭手的中指砍下來。令他們從此不能再張弓拉弦。結果法蘭西卻出人意料地輸了這場戰爭。法軍不得不撤退,英軍在陣前相送,一齊向法軍亮出了中指,示意自己的中指完好無損。以此作為挑釁……再後來。番邦的這種中指手勢漸漸變了味道。它成了男人的,那話兒的象徵,朝人亮出中指便不僅僅是挑釁。還有更深度的侮辱意味……陛下,臣當時太氣憤,冒昧朝楊大學士豎中指,臣錯了。”
朱厚照聽得興致大發,恍然道:“原來中指竟有如此妙用,果然是活到老學到老……”
秦堪擔心的看着他。
他敢肯定,朱厚照學會這一招,以後大臣們跟他吵架時,驚才絕豔的中指一定會頻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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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花廳。
嚴嵩,牟斌,丁順等人會聚一堂,看着主位上沉吟不語的秦堪,眾人神情恭敬中帶着幾分激動。
“侯爺,恕下官多言,晉爵國公一事,下官以為侯爺應該爭一爭。”嚴嵩朝秦堪拱手道。
秦堪沉默地搖搖頭。
嚴嵩很少向他諫言什麼,或許擔心自己言多必失,或許秦堪做得足夠好不需要別人的建議,然而一旦嚴嵩開口,他的話總是言中有物。
“惟中何以認為我必須要爭這個國公?”秦堪淡淡問道。
“侯爺胸懷大志,但並無野心,下官認為侯爺這兩種品質其實是互相沖突的,胸懷大志的人不能沒有野心,這種野心並非指謀朝篡位這些大逆之事,而是一個人求名求利的過程……”嚴嵩笑了笑,儘管如今已是兵部侍郎,但在秦堪面前,他仍有着一絲絲靦腆。
“‘名利’二字聽起來俗,向來為文人深惡痛絕,然而侯爺試看滿朝上下,那些嘴上對名利嗤之以鼻的文官們,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求名求利?僅僅禁海一事,便可看出文官們何等的自私自利,將名利看得何等重要,他們與浙商閩商勾結一處,把持着私通番國海運的巨利,一旦誰提出開海禁,必然成為他們口誅筆伐的對象,這便是‘名利’二字作祟,文官們鑽營名利,侯爺為何鑽營不得?為何避而遠之?”
秦堪苦笑道:“我如今在朝中什麼處境,相信惟中最清楚不過,若説我對國公爵位毫無興趣未免太過矯情,凡事衡量利弊,晉國公一事在我看來弊大於利,故不願為,為了區區國公一爵而與滿朝臣工結怨,那時我當如何自處?當初劉瑾自己膨脹太甚,自以為可以掌握滿朝文武,最後還不是被千刀萬剮,我實不願步劉瑾後塵。”
嚴嵩眼中露出幾分欣賞,道:“侯爺多慮了,劉瑾飛揚跋扈,覆滅是遲早的結局,然而侯爺為人寬容,處處妥協,就算對付朝中文官亦從未趕盡殺絕,你和劉瑾絕不一樣,結局亦不一樣,侯爺滿懷凌雲之志,想做的每一件事皆是改變國運氣數的大事,志大而位卑,事情可做不好,沒有相應的身份,有些事情便寸步難行……”
“一道手令從京師發到地方,後面的署名便直接決定着這件事推行的難易,下面的人拿着手令,國侯的署名和國公的署名,兩者之間的態度便完全不一樣,如果侯爺的決定跟某個權勢人物的決定完全相反,下面的人對國公的身份自然更多了幾分掂量,對他們的取捨決定也多了一些分量……”
嚴嵩説完後,牟斌和丁順等人紛紛點頭附和。
“侯爺,嚴大人所言不虛,國公之爵的好處,對侯爺而言絕非只多了幾百石俸祿,亦非添了幾許儀仗。它潛在的好處雖看不見摸不着,但侯爺若登上那個位置,自會明白其中妙處……”牟斌若有深意笑道。
秦堪揉着額頭嘆道:“此事容我想想再説吧,今日朝會上那些大臣的態度多麼激烈你們也看到了,這個國公的爵位……不好爭吶。”
…………
嚴嵩有事先走,屋子裏只剩下了牟斌和丁順。
秦堪神情肅然道:“二位是否還記得寧王府幕僚陳清元?”
牟斌和丁順頓時一凜,沉默點頭。
這是當初秦堪在南京與東廠的人打架無意中扯出的一樁案子,這樁案子到現在仍只限於屋子裏的三個人知道,此事幹系太大,沒人敢往外説。否則便是跟自己腦袋過不去了。
秦堪緩緩道:“寧王密謀造反這已是確定的事了。那個陳清元被北鎮撫司秘密關押了三年,如今看來,他沒什麼價值了……”
眼中煞氣一閃,秦堪扭頭道:“丁順。你把陳清元秘密辦了。做得乾脆點。”
“是。”
又朝牟斌拱了拱手。對這位當年的老上司,秦堪還是頗為尊重的。
“煩請牟大人安排一下,派出探子赴江西南昌府。這張網咱們也該撒出去了。”
牟斌驚道:“難道寧王造反就在眼前了?”
秦堪冷笑道:“霸州之亂,亂及三省,朝廷出兵彈壓,又是錢餉又是軍械,一場仗打下來,國庫也空了,京營兵馬也乏了,再加上劉瑾倒台,焦芳被誅,廠衞大肆清洗閹黨。滿朝上下人心不穩,朝廷內外空虛,寧王是個極度有野心的人,絕不會把謀朝篡位的機會延續到下一代,這麼好的機會他怎能不抓住?”
“侯爺的意思是,寧王如今正在南昌緊鑼密鼓準備起事了?”
“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如此了,三省之亂剛剛平定,寧王的信使便將奏疏送進京,除了歌功頌德以外,還給陛下進獻無數珍禽奇獸和煙花供其玩樂,所獻禮物之豐,遠在諸王之上,分明是為了麻痹陛下和朝中諸臣,我們不能不防。”
牟斌起身道:“侯爺放心,下官這就佈置人手去南昌暗中查探寧王虛實。”
丁順道:“侯爺,屬下去跟東廠戴義打聲招呼,咱們廠衞再次聯手,就不信寧王的一舉一動能逃出廠衞的手心。”
秦堪目光一閃,若有深意道:“如今咱們錦衣衞與東廠走得很近嗎?”
丁順笑道:“那是自然,東廠掌印太監戴義可是跟咱們同穿一條褲子的,下面的番子怎敢對錦衣衞橫眉冷眼?過去廠衞的那些恩怨早就拋去一邊,大家親密得跟親兄弟似的。”
秦堪沉默許久,搖頭嘆道:“廠衞太過親密,不是件好事啊……”
牟斌笑着拱手:“侯爺所見正是下官之所思,廠衞太親密確實不是好事啊。”
丁順不解道:“侯爺,這是為何?”
牟斌笑着代秦堪解釋道:“永樂十八年,永樂皇帝下旨建東緝事廠,以宮中太監為東廠掌印,永樂皇帝建東廠的本意,最大的原因自是當時的錦衣衞指揮使紀綱謀反,因為這件事,永樂皇帝對錦衣衞的忠誠產生了懷疑,覺得外人不如天家家奴忠心,於是東廠應運而生,東廠的職責除了監視百官,刺探消息,緝拿欽犯等等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職責,便是監督和牽制錦衣衞……”
拍了拍丁順的肩,牟斌笑道:“拉攏,打壓,權衡,牽制,這些都是帝王左右平衡之術,皇帝就希望看到廠衞不合,喜歡看到廠衞打成一團,最好打得腦漿子出來,老丁啊,你説咱們如今跟東廠好得同穿一條褲子,哪個皇帝樂意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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