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裏每天都有新聞,大臣們每天寅時聚集承天門前等待上朝,便是互相八卦新聞的休閒時刻,比如某某大義凜然號稱道德君子的御史私通有夫之婦,被戴了綠帽的丈夫打上門,比如某國公家的二公子把府裏丫鬟的肚子弄大了等等……
不要以為男人就不會八卦,男人八卦起來比女人更三八,配合一臉猥瑣的表情,任什麼事到了他們嘴裏全變味了。
然而這幾日,忽然不再低調的秦堪似乎成了京師大臣們八卦的話題。
彷彿對劉瑾的風光無限存着不服氣的心思似的,山陰侯秦堪突然便成了最近京師朝堂的風雲人物,而且人為炒作自己的味道很重。
私下裏説起山陰侯錦衣衞指揮使秦堪,大部分人皆是一臉鄙夷甚至憤怒。只因這回秦堪實在太不低調了,可以説是張狂。
佛朗機炮量不量產是朝廷的事,是兵部的事,你一個錦衣衞指揮使不好好當你的皇帝鷹犬,這個時候跳出來大罵特罵,説什麼誰提議就弄死誰,奸佞權臣的嘴臉一覽無遺,——佛朗機炮造與不造與錦衣衞何干?
秦侯爺不低調,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御史們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秦堪放出話後,參劾秦堪的奏疏紛紛飛進了內閣,飛進了司禮監,劉瑾和內閣三大學士的案頭一時竟氾濫成災。
…………
…………
司禮監。
劉瑾又是無奈又是氣憤地瞧着滿案的參劾奏疏,極不耐煩地翻開一本。草草看了兩行便扔到地上,接着再翻開一本,眼睛看着奏疏,心思卻明顯不在上面,不知神遊到了何方。
不知過了多久,劉瑾忽然大怒,將案頭滿滿的奏疏狠狠一拂,所有奏疏全部被拂到地上。
“秦堪到底想幹什麼?啊?他有什麼目的?佛朗機炮是個什麼鬼玩意兒?怎麼就關他的事了?”劉瑾厲聲咆哮。
聽不得秦堪的名字,一聽就彷彿被針了一下似的,秦堪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每一句言辭都成了劉瑾費盡心思琢磨的東西。琢磨不出便大發脾氣。
已升任右僉都御史的張彩坐在不遠處慢條斯理捋着鬍鬚,對劉瑾的暴怒似乎習以為常,波瀾不驚地瞟了他一眼,任由他宣泄着情緒。
直到劉瑾的呼吸漸漸平緩。張彩才慢悠悠開了口。
“下官覺得劉公是不是想得太複雜了?秦堪的動機似乎很簡單啊。”
劉瑾通紅的眸子瞪着張彩。惡聲道:“何出此言?”
張彩儒雅一笑。道:“一項朝議,有人贊同,有人反對。如此而已。”
劉瑾冷笑:“西廠番子昨日來稟,説三日前秦堪親至兵部衙門面見劉大夏,請求量產佛朗機炮,被劉大夏拒絕,秦堪碰了個釘子自討沒趣兒,沒過兩天,秦堪的態度便截然相反,如此激烈地反對量產此炮,你不覺得這事兒透着怪異嗎?”
張彩不慌不忙地一笑,道:“劉公今日只顧着閉門琢磨秦堪的用意,卻不知此事另有內因,下官剛從宮外進來,倒是聽説一件趣事兒。”
“什麼趣事?”
張彩笑道:“聽説前日晚上,通政司左參議任良弼把秦堪得罪死死的,二人結下了仇,所以秦堪這才改了口風,任良弼贊同什麼,秦堪便反對什麼,這位新晉侯爺心氣兒大了,欲置任良弼於死地而後快呢。”
劉瑾精神一振,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急切道:“怎麼回事?尚質細細道來。”
張彩道:“京師城東仁壽坊青樓遍佈,其中有一家青樓名曰‘燕來樓’,那任良弼常去狎妓買樂,而秦堪呢,少年得志,官高爵貴,自然也是風流人物。前日晚間,甚少涉足青樓的秦侯爺不知何事開懷,領着幾名錦衣衞屬下去了燕來樓,開口便點了燕來樓的花魁作陪,誰知事不湊巧,那位花魁娘子正接着客,一時也走不開,她接的客人正是任良弼。”
“秦堪那幾位屬下可不管那麼多,當即從任良弼身邊強行將那位花魁娘子搶走,喝得暈暈乎乎的任良弼膽大包天,竟跑到秦堪的閣子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一口一聲奸臣惡賊,罵得秦堪當場變了臉色,立馬氣沖沖拂袖而去……”
劉瑾雖是太監,但這等風流八卦卻聽得眉飛色舞,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原來如此,雜家就説秦堪這廝向來謹慎,怎地今日竟如此張狂,原來是受了氣呀。”
張彩笑道:“任良弼後來酒醒了,大概也被嚇個半死,第二天便拎着禮物去秦府賠罪,結果吃了個閉門羹,禮物被人從門縫裏扔出來,眾目睽睽之下,秦侯爺還給他傳了句話,叫他準備後事吧。任良弼嚇壞了,想盡一切辦法託人説情,變着法兒的送禮賠罪,劉公以為昨日朝會上,任良弼區區一個通政司參議,為何無緣無故上疏請求量產佛朗機炮?就是因為他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秦堪因此事碰了劉大夏的釘子,所以立馬上疏附和,根本就是變相討好秦堪呢。”
劉瑾眉開眼笑,樂得老臉的褶子如花綻放:“結果秦侯爺不吃任良弼這一套,所以贊同的事兒便立馬改了態度,變成了激烈反對,擺明了要跟任良弼過不去……呵呵,秦堪這人,原來氣量也不大。”
笑着笑着,劉瑾樂呵呵的笑臉忽然變得怒火萬丈:“雜家為了大明的國事忙得日夜不分,可謂殫心竭慮,鞠躬盡瘁,秦堪他們這些人倒好,風流狎妓爭風吃醋不説,還把如此重大的國事當成瞭解決私人恩怨的籌碼,不論是非對錯亂搞一氣,這些人,這些人簡直是我大明的恥辱,是渣滓,是敗類!對,沒錯!秦堪就是敗類!雜家打從心底裏鄙視他!呸!”
張彩急忙拱手道:“劉公息怒,且請劉公靜候,秦堪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必然還有下一步動作的……”
話音剛落,一名小宦官倒拖着拂塵匆匆跑入司禮監,喘着粗氣尖聲道:“老祖宗,剛剛得到消息,錦衣校尉給任良弼下了駕帖,任良弼被拿入詔獄了。”
劉瑾和張彩互視一眼,彼此目光透着“果然如此”的神色。
“罪名呢?秦堪有何理由拿人?”
“罪名是……妄言誤國。”
“啊——呸!”
對秦堪鄙夷到極點的劉瑾聞言吐出了一口充滿正義的濃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