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雅室的桌子確實夠大,因為它擺得下十八道菜。
經過客套的寒暄和介紹,楚天完全相信了蘭婆婆的份量,在場落座的都是地方要人,遍佈着香港各個要害行業,天龍衞視的執行總裁,盛世地產董事長,邊防海關副關長,警務處高級警司,醫學協會的榮譽會長。
林菲就是盛世地產林少坤之獨女。
這些人同桌吃飯也沒有什麼驚奇,驚奇的是他們都姓林,跟林月如是實打實親屬,但跟蘭婆婆卻沒有多絲毫血緣關係,之下所以如此敬重蘭婆婆,除了她在歷史舞台的重要性,還有個原因,他們都是蘭婆婆扶持才有了今天。
簡單點説,林家的繁榮富強都是蘭婆婆所賜,林家上代人逝去之後,蘭婆婆受林月如母親之託就成了林家的家主,看似荒謬的家族權力交接,但林家沒有任何人表示不滿,甚至拍手歡迎,因為蘭婆婆的份量瞬間讓林家躋身四大豪門。
服務員忙而有序的把菜蓋掀起,冒着熱氣的佳餚散着誘人的香氣,精緻的碟子裏面盛裝的都是平民百姓窮其終生都擺不上桌的美味,四萬元的“道光二十五年”醇酒,三萬多元的多頭鮑魚,過萬元的燕窩魚翅等。
眾人熱熱鬧鬧的倒着酒,還沒有送進嘴裏的時候,豪華的隔音木門被推開了,在金碧輝煌的王者雅室闖進異常不協調的人,滿身油污卻散着難聞氣味的十歲左右小男孩跌倒在地上,還讓人震驚的是,他的半邊臉處於燒傷毀容狀態。
隨即後面傳來喧雜的腳步聲。
房內幾名訓練有素的服務員立刻上前把他拖了起來,這時門外也走進兩名保安,滿臉尷尬的向珠光寶氣的林家眾人道歉:“實在不好意思,這孩子在廚房偷吃了幾塊肥肉,被我們現就四處亂竄,想不到跑到這裏來了。”
兩名保安邊道歉邊拖着孩子出去,手上使着的勁道似乎要捏碎他的骨頭才能泄恨,明豪酒店以高端服務聞名於世界,能在王者雅室享用2o萬港幣的人更是高端客户,今晚出了這樣的事情,酒店必然要給林家的人交待,甚至免單。
酒店產生的損失自然不會獨自承受,他們這些保安服務員必然為自己的失職負上責任,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從薪水裏面扣錢彌補,他們已經預見到未來幾個月恐怕分文難收,所以恨意綿綿不斷的轉移到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的嘴裏吞着白肉,痛疼的想要叫喊卻不出聲音,只能嗚嗚嘟囔掙扎,兩個保安不管不顧的扯着,出門的剎那,林家的青年才女們大都鬆了口氣,這小男孩再不拖走,恐怕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蘭婆婆微微皺眉,但沒有説話,深海般的眼神環視着眾人。
原本感覺不方便管事的楚天以為林家的人會出口阻止保安的粗暴,或者給予小男孩些許的同情,但卻讓他失望了,所有的壞事都讓自己來承擔吧,於是在保安臨關門的瞬間,淡淡的聲音傳了過去:“等等,請把小男孩放下。”
蘭婆婆的眼裏閃過難於覺察的欣喜,隨即恢復平靜。
兩個保安停住了腳步,但卻沒有放下小男孩,他們猜測得出楚天的同情心犯了,忙恭敬的回應:“尊貴的客人,這個小男孩打攪了你們的食慾,我們深感歉意,所以我們現在把他送出去,交給福利院照顧。”
把人捏得半死,還會交給福利院照顧?楚天生出些許的鄙夷感,起身走了過去,毫不嫌棄的從保安手中拉過小男孩,掀開他滿是油污的衣服,幾個鮮紅的指印赫然入目,淡淡的説:“我無法相信你們!”
兩個保安尷尬的低頭不語,心裏卻惱怒楚天的多管閒事,自己是為了他們良好的食慾,這小子卻不識好歹,愣是裝成什麼好心人,在香港這個地方,每天死幾百人都只是個小事,至於為了小乞丐而教訓自己嗎?
林家的人輕輕搖頭,楚天太把自己當回事情了。
楚天知道保安心裏想些什麼,但沒有繼續向他們教導,而是掏出電話打給老妖:“老妖,你和天養生來踏王者雅室。”
話音落下沒有幾分鐘,老妖和天養生就出現在門口,滿臉的冷漠和殺氣硬生生的震退保安,楚天把小男孩推到老妖的身邊,淡淡的神情藴含着關懷:“老妖,你們帶他出去買幾身衣服,然後再去吃頓好的,他,太餓了。”
老妖和天養生同時點點頭,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楚天卻想起了什麼,把懷裏的一疊港幣塞在老妖懷裏,然後輕輕揮手,目送他們離去之後,楚天才從服務員裏接過濕毛巾擦手,不是他愛乾淨,而是怕影響了林家人的食慾。
楚天返身坐回位置,沒有絲毫的不安或者唐突,向蘭婆婆點頭表示歉意,至於林家權貴們不屑眼神統統表示無視,蘇蓉蓉沒有説話,卻拿起酒瓶為楚天倒上滿滿的醇酒,從行動上表示支持楚天的作為。
林月如看看兄弟姐妹,又看看蘭婆婆,輕輕嘆息。
終究還是德高望重的蘭婆婆打破沉默,平和的聲音散開來:“時間不早了,大家吃飯吧。”
眾人再次喧譁起來,碰杯喝酒,起筷吃菜。
楚天提起筷子的時候有點恍惚,不是被這些奢侈的佳餚所震撼,而是想到世界上同樣生活的人,人生享受的過程卻是天淵之別,於窮困潦倒的小男孩來説,就着兩塊肥豬肉扒完半碗飯已經是難得的滿足。
酒過三巡,大家肚子都處於半飽狀態,開始放慢進食度,並相互聊起天來,唯有楚天不斷的往嘴裏送着食物,直到把蘇蓉蓉挑完骨頭的海魚吃進肚子裏面,才輕輕放下碗筷,不經意之間現柳煙的目光瞟向自己。
楚天不以為意報以微笑,柳煙很快又偏頭跟林菲聊起來。
端起桌子上的醇酒,悠閒的品了幾口,楚天就見到蘭婆婆望着自己,心裏止不住的愣,隨即傳來蘭婆婆開門見山的話:“楚天,聽月如説,你會什麼氣功療法?還讓蘇燦的斷手起死回生,提前半年多恢復?”
頭皮微微麻,對於醫學自己雖然有所涉及,但大多都是皮毛,楚天嘴角湧起的苦笑,思慮之後回答:“確實有這回事情,不過沒有傳説中的那麼誇張,蘇叔叔的斷手當時已經駁接完畢,欠缺的只是血液循環流動,而楚天剛好有點氣勁。”
他為自己留條退路。
蘭婆婆微微點頭,這孩子還是挺踏實的,起碼沒有年輕人年少輕狂,她對於吹起來天下無敵,做起來有心無力的後輩是相當的反感,於是向林月如示意,緩緩的説:“楚天,麻煩你幫我看看,我這老婆子偏癱的手是否還有得醫治?”
“當然,醫治不好也但説無妨,這麼多年的都過來了,何況行將就木,如果不是月如這丫頭始終為我奔波行走,我早就放棄醫治的希望了,所以你儘管做你的事情,不要考慮醫治不好難於交待的問題。”
蘭婆婆把退路都給楚天準備好了,這讓楚天的心裏寬鬆起來,暗想着蘭婆婆真是明察秋毫啊,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想盡辦法幫她醫治,即使自己不行,京城還有‘主刀醫生’那神醫呢,估計對付蘭婆婆的偏癱沒有什麼問題。
林月如忙把蘭婆婆枯瘦的右手扶起。
楚天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伸了過去把脈,醫學協會的榮譽會長林武迪微微詫異,楚天這個年紀能有什麼醫學造詣呢?甚至可能連行醫資格證都沒有,於是止不住的質疑:“那,那個,楚天,你有沒有行醫執照?”
楚天毫不猶豫的搖頭,淡淡的回應:“沒有,我沒有任何行醫資格,但並不能證明我無法醫治好病人。”
林武迪皺起眉頭,沒有行醫執照,這不就是江湖上行騙的神棍嗎?林月如也真是的,不知道哪裏找來這樣的小子裝神弄鬼,於是嚴肅的説:“沒有行醫資格你給蘭婆婆看什麼病?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蘭婆婆抬起頭,盯着林武迪,威嚴的喝道:“武迪,瞎喊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醫學協會的榮譽會長啊?説人家是遊醫,那你倒是從你們有行醫資格的大夫之中,找個能治療我偏癱手的名醫出來?”
林武迪立刻閉嘴,蘭婆婆的偏癱手在醫學上屬於完全殘廢手,主動,被動動作完全無效,根本不可能醫治恢復,之所以呵斥楚天,倒不是怕他搞出什麼花樣,而是想要藉機顯示自己的地位和博學,卻沒有想到被蘭婆婆揭穿。
楚天的手指搭在蘭婆婆的脈搏上,雖然以自己的皮毛醫學沒有把握診斷醫治,但氣脈的阻塞不暢通還是感覺的出來,以自己的內力可以讓蘭婆婆的偏癱手多少減輕痛疼,於是臉上揚起笑容,淡淡的説:“婆婆,我開始功了!”
蘭婆婆的眼裏閃過欣喜,隨即點點頭。
楚天氣運丹田,凝聚起真氣,緩緩的從指中輸入蘭婆婆脈搏,蘭婆婆頓時感覺到手腕輕震,隨即暖流傳遍整條手臂並進入身體各處,止不住的酥麻在穴位跳動着,宛如小老鼠用牙齒不停的咬着,既難受又享受。
林家的人看着蘭婆婆古怪的神情,臉上湧起好奇之際也生出擔憂,正想要出口制止楚天的行為,楚天倒是主動停了下來,額頭的細汗表示耗了他不少真氣,但終究還是幫蘭婆婆的的血脈稍微擴大,讓她手臂的血液暢通很多。
林月如盯着蘭婆婆,連聲問:“蘭婆婆,怎麼樣?好點沒有?”她無法不着急,除了擔心楚天的失手讓她在林家抬不起頭,甚至遭到取笑,更主要的是,知恩圖報的她,從心底希望蘭婆婆的手能夠恢復。
蘭婆婆沒有回答林月如的話,而是借用肩膀挪動手臂,神奇的現少了很多麻痹以及痛疼,甚至手指也有點動靜,止不住的驚喜:“我偏癱的手舒服很多了,起碼血液變得流暢,沒有昔日的缺氧紫狀態。”
楚天輕輕微笑,緩緩的説:“蘭婆婆,因為你手偏癱多年,我無法一次性就讓它恢復如初,只能先通通閉塞的血脈,減少你因挪動而產生的痛苦,等狀態稍微穩定之後,我再進行第二次治療,我相信,會很快好起來的。”
林月如欣喜至極,抱住蘭婆婆道:“婆婆,聽到沒有,你偏癱的手可以恢復,到時候就輪到你抱我了。”
林家的人見到蘭婆婆的手有所好轉,也都高興起來,同時對楚天刮目相看,唯有林武迪感覺到楚天挑戰了他的尊嚴,冷笑幾下,喃喃自語的説:“婆婆這是心理作用,世界上哪裏有什麼氣功療法,唉,無知啊。”
聽到他的話,楚天抬起頭,不客氣的回應:“有些東西,就在於你看問題夠不夠深遠,夠不夠徹底,同樣一塊鐵,落在你眼裏,可能就是一把菜刀,但在我眼裏,那就是所向披靡的利劍,思想註定你的坐井觀天。”
林武迪想要説些什麼,卻懼於蘭婆婆的威嚴,硬生生的吞下肚子裏的話,隨即轉身向門外走去。
蘭婆婆點點頭,隨即讚許的望望楚天,這年輕人做事踏實,起碼不會見風就是雨的吹噓自己,而且本質具有善性,連滿身油污的陌生小男孩也會出手相救,真是一棵好苗子,可惜林家的第三代沒有這樣的才俊。
晚宴在皆大歡喜中落幕。
楚天拿紙巾擦完頭上的汗水,就準備向蘭婆婆她們告辭,蘭婆婆卻執意要楚天搬進林家來住,林月如和蘇蓉蓉也是百般邀請,盛情難卻,楚天思慮之後,答應明天再搬去林家,因為今晚還有些事情需要解決。
蘭婆婆讓蘇蓉蓉把地址寫給楚天,隨即才輕輕嘆息告別。
楚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失落的不僅是蘇蓉蓉,還有柳煙,於她們來説,這個男子就是傳奇,走到哪裏都會有傳説出現,宋銘和林菲也相擁的目送楚天離去,因為楚天這個人,他們讀懂了很多東西。
至少知道,不修邊幅的也可能是犀利哥。
而明豪酒店的朝南客房,臨窗屹立着帕爾無芒,他也注視着遠去的楚天。
眼神寧靜平和,燈光灑在他的身上,宛如天神下凡般的神聖,梵文從他潔白的齒間喃喃道出:“世人之嬉笑怒罵皆屬梵天夢中所夢,夢中所想,而此子卻有掌控造夢的魔力,這終究是場幻覺,還是聖神的早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