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小院。
月亮雖然沒有了十五,十六的圓滿,卻還能讓人清楚的見到十尺距離。
一張四方的檀木桌子,四把樸實的檀木椅子,落寞的等待着要來的人。
周龍劍和李神州正靜靜的等待着要來的客人,等人原本是件痛苦的事情,但兩人今天的神色卻絲毫沒有焦急,沒有不耐煩,他們知道,今晚過後,京城就會風雲捲起。
楚天帶着風無情踏進周家小院的時候,周龍劍的眼睛亮起,像是喝了蜜糖般的陶醉,但臉上卻帶着平靜,踏前半步,淡淡的説:“少帥,許久不見,身上盡現王者風範,看來少帥已經沾染了京城的不少王氣。”
楚天見到周龍劍雖然談笑自如,但神色之中卻隱藏着拘謹,心裏微微詫異,臉上卻笑得燦爛至極,道:“周部長過獎了,楚天一介小子,怎敢稱王呢?”
周龍劍點點頭,顯然很滿意楚天的回答,隨即瞄了眼風無情,閲人無數的他自然看得出風無情的鋒芒內斂,不由暗歎,楚天聰慧過人,身邊人才濟濟,何愁大事不成?
楚天在周龍劍的示意之下,自己走到檀木桌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時間已經過了八點。
周兆森和林大炮都還沒有來,周龍劍眼裏閃過絲怒色,隨即恢復平靜,淡淡的看着院門外。
十分鐘之後,周家小院門外停下一部最新款的黑色奔馳,黑色奔馳車門打開,先走出兩個年輕人,神情都帶着不可一世之色,後面又下來一個高傲的年輕人,金絲邊框的眼鏡掩飾不住他冷傲眼神,一身黑色的西裝襯托着他結實修長的身材,左手腕戴着價值十萬美金的勞力士,在前面兩個年輕人的引領之下,向周家院內走去。
“週會長,真是賞臉,百忙之中抽空來赴宴。”周龍劍眼神閃爍,臉上帶着幾分生硬的笑容:“這讓周龍劍着實受寵若驚啊。”
楚天奇怪的望望周龍劍,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謙卑了?完全跟昔日的周龍劍不同啊?
周兆森卻沒有絲毫詫異,習慣了眾人恭敬的態度,見到周龍劍的客套話,禮貌的點點頭,周龍劍雖然高居要職,但在他周兆森眼裏,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不是老頭子陳炯明過些日子就退休,如果黑龍會不是八月十六出了事情,需要他周龍劍高抬貴手,他還不想來這裏赴宴呢。
心念轉動之際,周兆森硬生生的擠出幾句客氣話來,語氣平淡的道:“是周兆森讓周部長久等,實在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四個字説出來卻絲毫沒有誠意,因為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愧疚之色。
周龍劍臉色微變之後,平靜的説:“沒事,週會長能夠前來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周兆森再次禮貌的點點頭,隨即走到檀木桌子旁邊,身後的兩位年輕人立刻為他拉開檀木椅子,讓周兆森坐下,隨後肅手站在他的後面,隨時準備為他服務,甚至準備為他去死。
周龍劍冷笑的看着周兆森十足的架子,補充一句:“週會長可以和少帥好好親近,親近,大家都是年輕人,應該很談得來。”
楚天微微點頭,淡淡的説:“週會長好,久仰了。”
周兆森沒有説話,甚至沒有點頭,因為他覺得楚天不夠資格,隨即冷冷的望着對面的楚天,雖然知道盯着人看是件不禮貌的事情,但於他周兆森來説,禮貌是給有實力的人,掃視了樸實無華的楚天幾眼,不屑的揚起了蔑視的笑容,原來這小子就是楚天,就是京城新冒起的囂張小子,就是殺了黑子他們的楚天,不過,他也跳不了幾天了,捏死他跟捏死只螞蟻差不多。
周兆森的眼光像是刀子,盯在人身上宛如在挖肉,一般很難讓人承受,但楚天卻還是面帶微笑,安然自若,完全不在乎,自顧自的喝着濃香的茶。
周兆森的眼光偶爾掃視過楚天身後的風無情,周兆森閲人精準,眼前這位年輕人寒氣人,武功也顯然有很深的火候,絕不會是道上的無名之輩,但他卻偏偏從未聽説過這個人的名字,周兆森心裏雖奇怪,表面卻不動聲色。
“想不到週會長和少帥已經先到了,盡在學網。”林大炮爽朗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了過來:“林某實在汗顏,等下一定自罰三杯,以示我林海輝的誠意。”
周龍劍對林大炮的印象自然勝過了周兆森,踏上兩步,笑着説:“林幫主恐怕是故意來遲,是想要騙酒喝吧?”
周龍劍是個老道之人,兩句話就輕描淡寫的幫林大炮掩飾了遲到,林大炮自然知道,哈哈笑着,大步踏入進來,楚天望去,今天的林大炮衣衫華麗,脖子上還掛着一條拇指般大小的金項鍊,讓人覺得十足是個爆户,身後的陳吉夢反而一身唐裝,因此更加襯托出林大炮的俗氣。
當然,楚天絕不會認為林大炮是個老大粗,能讓自己俗氣又能容忍身邊儒雅的人怎麼是老大粗呢?
周兆森冷冷的看着庸俗的林大炮,想起八月十六晚上的事情,心裏就產生了憤怒,林大炮吞了軍火,讓他難於向諾頂和山口組交待,更讓他動肝火的是,林大炮把萬氏兄弟和長野郎君的屍體裝進棺材,送到黑龍大廈,如果不是陳炯明制止住他,他早就命令黑龍會全面報復虎幫。
林大炮自然見到周兆森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毫不在乎,甚至決定繼續氣氣這位年輕的會長,於是走到周兆森的旁邊,不等陳吉夢拉開檀木椅子,自己親自動手靠着周兆森旁邊拿椅子做了下來,口裏還笑着説:“週會長,咱們好久沒有親近親近了,最近還好嗎?”
“黑龍會的錢都給林幫主拿去了。”周兆森話中有話,神情冷漠的説:“周兆森能好嗎?都快吃不上飯了。”
林大炮的神情也陰沉起來,毫不示弱的反擊着:“週會長勢大力大,坐擁十幾個省份,富可敵國,卻依然不肯給虎幫兄弟半口飯吃,林某才快吃不上飯了呢。”
楚天安靜的喝着茶,他知道黑龍會和虎幫的誤會還在,彼此都認為‘自己的貨’落入了對方的手裏,但楚天不怕兩幫對質點破,因為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情,誰也不敢擺上台來,特別是在周龍劍面前,只能半明半暗的較勁,不僅不會解決矛盾,甚至黑龍會和虎幫的矛盾也會加深,畢竟那晚死了不少人,現在誰都憋着惡氣。
周龍劍和李神州望了眼楚天,都不由自主的歎服到楚天的淡定,想不到黑龍會和虎幫互掐,楚天竟然還能夠面不改色,安靜的喝茶,沒想到的是,楚天接下來的話卻讓周龍劍他們更是吃驚。
楚天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隨意的説:“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不要爭吵了,一切都是楚天的錯,都是楚天安排的局,讓你們黑龍會和虎幫相互火拼,好坐收漁人之利,兩位要恨就恨我吧。”
知情人周龍劍和李神州臉色鉅變,楚天搞什麼鬼?連陳吉夢臉色也變得慘白,生怕楚天暴出他背叛的事情,那可是立馬被殺的事情。
然而,周兆森和林大炮掃視了楚天幾眼,臉上閃過不屑的笑容,誰也不認為是楚天搞的鬼,都認為純粹是楚天開玩笑勸架,林大炮先開了口,爽朗的笑着説:“少帥真有意思,我林大炮也是罪人,是我挑起拉登和布什不和,所以生戰爭。”
周兆森蔑視的看着楚天,語氣平淡:“少帥真以為黑龍會的人都是傻子嗎?”
楚天輕輕嘆了聲,端起茶,摸着鼻子説:“兩位不相信也無所謂,今天我們都是客人,該給周部長面子,何況我們都是來吃飯的,而不是來吵架的。”
周兆森和林大炮輕視的笑了起來,楚天果然是勸架的,不過楚天説的也有道理,該給周部長面子,有什麼事情,出了這個門口再説,雖然周兆森不把周龍劍過於放在心上,但現在還有事情要周龍劍給面子,惹火了他,他來個公事公辦,事情就更加麻煩了。
周龍劍和李神州苦笑起來,這楚天玩心計還真是得心應手,虛虛實實的讓人感覺不到真假,即使以後真的現是楚天八月十六晚上做了手腳,周兆森和林大炮先不是去殺楚天,而是自己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陳吉夢也暗擦了把冷汗,在歎服楚天的心計之時,也知道楚天把自己完全綁上了賊船,哪怕自己現在全盤向林大炮坦白,林大炮也會殺了自己,畢竟楚天先説出了真相,自己再坦白就顯得是因為怕死而不得不坦白。
周龍劍踏上幾步,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淡淡的説:“各位都是有頭臉的風雲人物,過去的事情暫時不要再提了,京城的繁榮穩定還要靠各位多多支持呢,今晚咱們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笑抿恩仇。”
周兆森和林大炮聽到周龍劍的話,認為周龍劍收到了風聲,才會擺這和頭酒,楚天卻不這樣認為,今晚的周龍劍始終帶着拘謹,心裏好像有更深的心事。
“希望各位能夠看在周龍劍的老臉上,莫動干戈。”周龍劍示弱的笑道。
周兆森和林大炮微微點頭,隨即不置可否的笑笑,他們現在已經完全肯定這頓是和頭宴。
周龍劍拍拍手,淡淡的説:“開宴!”
話音剛落,李神州拿着手機走了過來,俯下身子用誰都聽得件的聲音:“部長,電話。”
周龍劍微微點頭,隨即欠身表示抱歉,説:“各位先吃,不用等我。”隨即拿過手機就在旁邊淡淡的聊起來。
片刻之後,幾位廚師立刻端着銀製托盤走了過來,楚天臉上揚起了期盼笑容,幻想着精美的瓷器裏,裝着精美而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裏,盛滿了琥珀色的美酒,這在一個饕餮的楚天腦中想來,已經可以算是最可愛的景象了,何況在旁邊又是兩個在京城叱吒風雲的人物。
廚師終於把托盤在楚天他們面前放下,人人獨立托盤,楚天原本以為是什麼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但出乎意料的是,托盤裏面只有一大塊肉,一大塊兩斤左右的煮熟的豬肉就這樣簡單的躺在托盤裏面,甚至沒有什麼醬料,就知道滾水煮熟之後,直接撈上來,放在托盤上桌。
楚天甚至沒見到鹽的粉末,心裏苦笑一下,卻也並不介意,有肉吃總比沒肉吃好很多。
周兆森和林大炮的臉色都微微變化,換成其他人這種簡單待客,他們早已經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但這裏是周家小院,於是沒有開口説些什麼,剛想客隨主便,將就着吃幾口,伸手過去想要拿筷子或者刀叉的時候,卻現托盤裏面什麼都沒有,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周兆森抬起頭看着還沒離去的廚師,沉住氣道:“有沒有筷子?”
廚師沒動,也沒回答,臉上的神情很是平靜。
“就是,搞什麼啊?搞個刀叉過來。”林大炮雖然給周龍劍薄面,但對這些廚師卻沒有什麼客氣,顯示着他暴躁的脾氣:“難道要我用手拿着吃啊。”
林大炮説完之後,臉上就起了驚訝之色,因為他真看見楚天用手拿着油膩的熟肉咬了起來,還帶着津津有味的神情,絲毫沒有感覺到有失斯文,有失臉面。
楚天神色自若的咬下塊肉,慢慢的細細咀嚼起來,見到林大炮看着自己,笑笑説:“林幫主,這肉還可以,你怎麼不吃啊?”
林大炮看着楚天的手沾滿油膩,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反胃,搖搖頭。
周兆森也是一臉鄙視的看着楚天,感覺楚天真是苦日子過多了,有塊肉吃就如此高興。
周兆森身後的年輕人也帶着鄙夷之色,想不通周龍劍怎麼會請這樣猥瑣的人來吃飯,風無情則是更加崇熱的看着楚天,能上能下的少帥,才真正具有將帥之風。
周龍劍終於轉過身來,臉上已經盡去謙卑,帶上了無盡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