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果然從袖中又摸出一封信來,畢恭畢敬雙手呈上,説道:“國公,這是聖上的中,要您親自拆閲的”。
楊凌點點頭,接過了密信,問清張公公所住驛署,着人準備了幾項禮物和兩錠赤金,送了張公公出去,然後他才回到書房。
馬憐兒帶着一股清香輕輕偎在他身旁,楊凌展開皇上的密信,只見正德皇帝寫道:“愛卿啊,這兩年戰事不斷,有愛卿之助,朕是接連報捷,戰無不勝,奈何,府庫現在也全打空了,焦芳、楊廷和、梁儲等一眾臣子費盡心機,如今方能勉強度日,國無存銀,朕甚不安啊。
另,朕去歲便欲與一仙完婚,奈何先是太皇太后殯天,隨即又起白衣之亂,好事一拖再拖,國事紛雜,朕也無心大辦,朕想等你回京,便依民間之禮簡單操辦罷了。漕運方通,不過江南解交的税銀已經海路運至天津,此銀大半依賴開海通商,剿倭開海之利,如今方覺滋味啊。
江南大捷,白衣餘孽雖不可不除,卻非首要之務,盼卿早日回京,國事、經濟,朕甚依賴,而塞外局勢之詭譎,更需與卿詳談,切切!”
楊凌看完了信,長長嘆了口氣,仰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憐兒乖巧地替他輕輕捶打着肩榜,柔聲道:“怎麼了,皇上的密信上沒説什麼嘛,而且對你依賴日重,夫君怎麼不開心了?”
楊凌搖了搖頭,輕輕攬住她的腰。讓她香馥馥、軟綿綿的身子坐在自己懷裏,貼在她肩上輕輕搖晃着道:“憐兒,你不懂,皇上性情純稚隨和。與我私下如兄弟手足,他寫給我的私函向來輕鬆隨意,這一次他雖故作輕鬆,其實語氣多有沉重,看來朝中政局真的是十分艱難。
唉,但凡改革之初,舊制方去,新制不分健全,而舊有反抗勢力尚且存在的時候,本來就該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也是最大的,渡過這段時期,才能見到新政的優越和成果,可是我促成的改制,卻一直伴隨着不斷的戰爭,朝爭、內爭、外爭,戰事不斷,原有的一點點積蓄都給耗光了,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急進了,反而會弄巧成拙。”
“傻夫君”,憐兒的翦翦雙眸帶着温柔和憐惜。她輕輕擁住楊凌,在他額頭輕吻了一下,柔聲道:“事情到了今天,你只能咬着牙挺下去,不管用什麼辦法、付出多大的犧牲,也要熬過這最難的一段時間,否則不但前功盡棄,甚而還會倒退。
你呀,就是太把當今皇帝當成你寵溺、呵護的小兄弟了。看到他也為國事擔憂,就疑心是不是局勢過於嚴重了,以致這整天無憂無慮的頑童也不開心了。輔佐他,讓他成為一代明君,讓他關心國事不正是你的期盼麼?他能有這樣的表現,何嘗不是皇上也長大,他懂事了?”
楊凌温柔地親了親她,輕聲道:“好憐兒,知心解語,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憐兒輕笑一聲,説道:“夫君,常言説破而後立。繭化成蝶欲展翅的時候,正是翅膀最脆弱的時候。你要讓大明有所改變,脱胎換骨,這個時候,也正是它的翅膀最軟弱的時候,你這個始作俑者要是都懷疑自己,喪失勇氣,那麼怎麼指望別人堅定地支持你,追隨你呢?
夫君呀,你別忘了,咱們的小皇帝,也正是繭欲化蝶的時候,也正是他惶惑疑慮的時候,這個時候,他最信任的你,應該怎麼做?是替他鼓勁兒,讓他變成一隻知難而進、搏擊風浪地雄鷹,還是一隻膽怯畏高的麻雀?”
楊凌默然不語,眼中卻帶起一種饒有興致的意味,他輕輕捏捏憐兒的鼻尖,笑道:“鬼靈精,原來不只是‘唱’的**,説的也這麼讓人動心”。
馬憐兒不依地搖了搖屁股,嬌哼一聲道:“有沒有正經呀,三句話就不離那種事,男人呀,真差勁”。
“嘿嘿,男人本“色”嘛,要不然美女的價值體現在哪兒呢?”
憐兒乜斜了他一眼,坐在他大腿上的翹臀又搖了搖,謔笑道:“怎麼了,腿麻了吧?”
“嗯!”雖説佳人輕盈、俏臀柔美,可坐久了這豔福也成了不可承受之重了,楊凌連忙點頭。
馬憐兒“呵呵”笑了兩聲,雙手環着他的脖子不放,只把嬌軀一扭,説道:“那我換這邊兒”。
兩個人仍然連體嬰兒似地粘在一體,憐兒輕輕柔柔地道:“夫君,你的皇帝兄弟來信要你回京呢,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明天!”楊凌當機立斷。
據説有個作家為了儘量讓語言簡練,他創作的時候都是站着碼字的,因為累,想快點結束,他就沒精神頭兒灌水説廢話。楊凌覺得如果官員們開會研究政務的時候,每人旁邊坐一個美女,那麼無論她是象憐兒這樣把全部體重壓在男人的大腿上,還是象憐兒這樣,膝蓋老是觸到不該接觸的地方,便大有異曲同工之妙,扯皮推諉的官僚作風必定一掃而空。
“小伍的婚事是參加不了啦,你回頭備份厚禮叫人送過去説明緣由。南直隸交給錢寧、許泰、江彬、小伍、彭鯊魚,還有你大哥,我也放心了。明日一早,咱們就啓程回京”。
決策下完了,楊凌一把抄起憐兒的雙腿,把這媚眼如絲,蛇一般纏繞在身上的絕妙尤物抱起來,幹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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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回京了,而且是堂而皇之把老婆孩子帶走的。現在朝中沒有強有力的政敵,而且他有爵位,在朝中卻沒有常職。也不怕那些老夫子彈劾,威國公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還真沒人敢當那開水。
這一來最高興的就是馬昂了,自己的嫡親妹子苦守近三年,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他當哥哥的自然替妹妹高興。再説這妹夫是何許人也?自打楊凌公然住進馬府,自己走在街上,就是南京六部的老爺們見了,都得停下轎子打聲招呼,若有公幹往皇親國戚們府上去,也不用在二門以外候着了,起碼堂上坐坐,有杯熱茶,稱呼也從小馬變成馬大人了。
可是那時畢竟楊凌還未公開宣佈憐兒地身份,名不正言不順的他還有點臊的慌。這一回楊凌毫不避嫌的把妹子接走,誰還不知道他的背景?莫看這次聖旨下來,他只升了個參將,可是妹妹進了國公府,他跟煙花火箭似的,身份蹭地一下變成了威國公的大舅子,那份威風。
由於楊凌攜家眷返京,這出城相送的人就得把夫人也攜來了,錢寧的夫人相貌一般,不過因為她的父親是原錦衣衞中資格很老的一位官員,錢寧攀升如此之快,未嘗不是借了老岳父的光,所以她在家中的地位,倒不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妾室們可以動搖的。
江彬常年守邊,這才剛剛遷升內地不久,老早以前想女人了,也就攢點錢逛逛下等的窯子,還沒娶老婆,他就把王滿堂帶了來。
錢寧那日把王滿堂送回去,就在府中密佈了弓弩手和火銃手。江彬不來則已,他要敢提刀闖進門來,立即就藉口宰了他。王滿堂再不知廉恥,也沒臉把這些事對他人提起的,何況江彬已死,她豈敢指摘自己,大可收買她,編排些理由把責任推給江彬。
江彬若不來,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下這口氣,那這當眾丟人的一箭之仇也就報了,家僕和那些親信侍衞們慢慢把這消息傳出去,也就替自己挽回了面子,江彬這鄉巴佬就是回了北方,都得被金陵城的人笑話半年。
這種事,對男人來説,實是臉面攸關,沒有哪個漢子會不嫌臊的扯着女人上公堂,就算是鬧到威國公那兒,自己的妾自己的財產,願意怎麼用就怎麼用,還沒出錢家的門兒,國公頂多不太高興,也不能把自己怎麼着,可江彬自己的臉就丟大了,他以後都沒臉帶兵。
錢寧反覆琢磨,料定江彬的反應也就是要麼登門血拼,要麼忍氣吞聲,而不致象個娘們似的招呼鄉里鄉親的來評理,因此才狠狠地陰了他一把。江彬提刀出門時,消息就送到了他那裏,錢寧都等着江彬上門要他性命了,想不到江彬走到半道兒傻愣愣的站了半晌,居然又轉身走回去了。
江彬聽到探子送來消息還十分奇怪,那日在夫子廟已經説出自己身份了,這莽夫還敢與我叫板,今日受此大辱他怎麼忍下來了?
錢寧初時還有點不安,秘密派遣了錦衣衞跟蹤江彬,見他常喝悶酒也喝了,有次特意着人扮成小二過去,還看見院角丟着價值不菲的胭脂水粉,錢寧聽了回報冷笑兩聲,還道江彬變成了一個只敢拿女人出氣的軟骨頭。
直到錦衣衞諜報系統在此前三天就送來了通過內閣公開下發的聖旨,知道江彬被委任南京中衞指揮使,錢寧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猖狂大笑:原來他再驕橫,到時候拍屁股走人,回到天子腳下我也奈何他不得,敢情是已經知道要到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官,這才有了顧忌。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現在的官兒也不小了,升了副將了,為了前程、為了臉面他不能不有所顧忌,人説無欲則剛,有所求了,做什麼事那就得先去分析利害了。為了一個小妾,他當然不捨得大好前程。
今日來送楊凌,他見江彬鐵青着臉看也不看自己,那王滿堂與前時花枝招展、feng騷無比的模樣也大不相同,淺淡梳妝、清水掛麪,乖巧的象個小媳婦兒,料來沒少受那一肚子窩囊氣的江彬毒打,才被整治成這副模樣,錢寧不禁心中暗笑,得意洋洋。
楊凌還不知道這兩位之間地潛流暗鬥,瞧着這幾員虎將站在前來送行的一眾南京官員之中,威武剽悍、鶴立雞羣,心中還甚是喜悦。
離開南京若要平穩,那得走水路,不過這運河並非直直的一條開鑿出的河道,而是將不同的河道串連起來,以船通行,無論載貨載人,利用水力風力而行,成本遠勝於車拉馬駝,而且動載的多。
不過由於河道縱橫,船隻行走忽而拐左、忽而向右,速度比陸路還要慢些,而且楊凌的人馬要回京更是大船小船前後呼應,怎麼也得數十艘。所以楊凌選擇走陸路回京,自南直隸直接插入山東,達於京師。
這一路上,最開心的就是楊盼兒了,忽而見山、忽而見水,風景秀麗,鳥語花鳴,喜得小丫頭一醒過來就跪在車墊上,扒在窗口翹着小屁股向外瞧,看見什麼罕物兒都要向孃親問問。
這個女兒長這麼大,楊凌這個當爹的只在她剛剛誕生時見過一面,就此山水相隔,直到如今才能相見,楊凌對她既愧又疼,所以這一路上實比憐兒還要疼她,楊凌時常把她抱在膝上,指着山山水水、嶙峋怪石,講些她喜歡聽的神怪故事,什麼《西遊記》、《哪吒鬧海》、《封神演義》,聽得盼兒如痴如醉,現在和爹爹親的就連憐兒見了都有些嫉妒了。
這一日經過山東梁山縣,楊凌剛剛講完林沖上山,王倫刁難,讓他遞投名狀的故事,盼兒聽的津津有味,憐兒卻嬌嗔道:“瞧你,盼兒是個女孩子家,什麼砍頭呀、打劫的,打打殺殺的故事也講給她聽,你這當爹的呀”。
楊凌握着女兒的小手,正色道:“當然要講,我楊某人的女兒可不做象牙塔裏的嬌小姐,人生百態、世間萬象,多知道點好,讓她知道,這世上不全是象她一樣錦衣玉食、生活優渥的人上人。楊家的孩子,不管男女一視同仁,不但能文、還要能武”。
馬憐兒哼了一聲沒再理他,楊凌拿起茶喝了一口,又對女兒講起宋江的故事:“李逵一聽,‘啊呀’一聲,當下丟下兩把斧頭,納頭便拜。”
“怎麼他們都是納頭便拜啊”。
“呃……因為他是宋公明啊,經常給人送點飯費、給點盤纏,接濟窮哥們,對他來説雖是小恩小惠,可對那些血性漢子來説卻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寶貝兒,你可記住了,一是一二是二,咱可永遠也不能拿湧泉換滴水啊,女孩子一湧泉就只剩下以身相許了’。
盼兒聽得霧煞煞的,只是很認真的點頭,馬憐兒笑得喘不上氣來,捂着小肚子狠狠捶了他一拳。
楊凌笑嘻嘻地繼續説道:“那黑旋風李逵大叫:‘原來是公明哥哥當面,小弟李逵這廂有禮了’。嗬,這斧頭嗵地一聲落地,差點兒沒砸着腳面’。”
楊盼兒‘格格格’的笑,笑得前仰後合,楊凌看着也心中歡喜,正添油加醋繼續胡説八道,陡聽車外有人高呼:“車馬停下,車馬停下,國公爺,威國公,且請停下!”
三千儀仗聞聲回頭,侍衞們警戒地護住楊凌的車轎,只見一行快馬絕塵,自側路上飛奔而來,那一行人約有二十多個,奔到儀仗側方停下,匆匆下馬略一張望,便朝着楊字大旗的車轎下跑過來。
楊凌已走出車子,立在車轅上向喊聲處張望,盼兒也調皮地爬出來,抓着他的大手站在他腿邊踮着腳尖兒往外瞧。楊凌瞧見那隊人馬頭前一人竟是苗逵,連忙擺手道:“快快,放他們過來,是苗公公”。[天堂之吻手打]
劉大棒槌立即大吼一聲:“閃開,是苗公公,請他們進來”。
盼兒害怕地靠近楊凌,看着一臉大鬍子的劉大棒槌,小聲道:“爹爹,大鬍子,李逵”。
楊凌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只見苗逵一臉大汗搶到車前,楊凌剛要跳下車去相見,苗逵納頭便拜,慘聲道:“國公爺!”
楊凌一驚,急忙跳下車去,又怕女兒摔下車,便把她也抱下去放在地上,這才上前攙扶苗逵,口中一連聲道:“這是從何説起,怎麼行此大禮?苗公公快快……”。
楊盼兒也跚跚走來,奶聲奶氣地道:“你的斧頭呢?”
“呃?”苗逵抬起頭來,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小人兒,這誰呀這是?
楊凌乾笑兩聲,説道:“這是……這是我的女兒”,説着攙起苗逵,又把女兒抱過來,疑惑地看看灰頭土臉的苗逵和二十多名侍衞,奇怪地道:“苗公公,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何要事麼?”
“我的國公爺啊……”。
“不是公明哥哥嗎?”
楊凌急忙捂住女兒的嘴:“你別理她,出了什麼事?”
苗逵急地直跺腳,原地磨石了一圈兒。才哭喪着臉道:“國公爺,紅娘子的人馬聲東擊西,佯攻陝西,誘我大軍雲集西線,她卻忽然回馬攻我空虛,自安陽安然渡河北上,向河北、山西交界處的莽莽叢山奔去了”。
楊凌面上一呆,心裏卻忽然一鬆:“我猜的不錯,她果然無心再反。果然……棄太原而北返,投向太行山脈去了。紅娘子,那莽莽叢林、數不盡的青山,就是你這野性難馴的女子最終的歸宿麼?唉,去吧,留在那裏,永遠也不要出來了……”。
苗逵見他發怔,不由急道:“國公,你知道我老苗,為皇上辦差那是盡心竭力,誰料想在大同打韃子還立下幾樁功勞,可是抹過身來剿匪,是連出昏招啊。中條山的事兒就不説了,咱家負責長江北岸,確實是大意了,哪曉得趙瘋子那麼狡猾,竟在山中留下一支伏兵接應。
為了將功補過,此次剿滅餘匪,咱家可真是旦夕小心,用兵謹慎啊,自接到國公令諭,説她可能進襲陝西……”。
“咳咳,不錯,本國公從得到的情報分析,他們的確是意欲攻陝,從他們先攻陝西也證明了這一點,見事不可為即取道北上,不過是權變之計。臨敵應變,本是戰場主將之責,本國公又不是活神仙,哪裏能事事預料?再説,我不是告訴過你,亦要提防他們北返麼?”
苗逵一聽楊凌一推二五六,啥責任都沒了,頓時哭的心都有了,他連聲道:“是是是,國公爺是囑咐過,都怪我老苗先記了一過,因而立功心切,擔心紅娘子全是騎兵,若要突圍步卒不宜追趕,為求全殲,所以把主力全部調往西線……。
我……事到如今,恐皇上聞知必不再容我,天下之間能救我的唯有國公,咱家一路打聽國公行程路線,飛馬趕來,只求國公能慨然救我呀”。
“噯,咱們是什麼關係,説這話可就見外了”,楊凌拍拍苗逵肩膀,然後一轉身,把盼兒送回車上,拍拍她地小屁股,哄她道:“乖,進去陪孃親玩,爹爹和‘李逵’叔叔説點事情”。
“好!”楊盼兒聽着有趣,“咭咭”笑着鑽進車轎中去了。
楊凌心虛地回頭看看愁眉苦臉的苗逵,心裏有點虛。如果不是自己在信中強調重點關注西線,不斷暗示他這是得自趙瘋子軍中的秘密消息,而苗逵又過度相信自己這個百勝將軍的判斷和內廠的神通廣大,怎麼會讓紅娘子區區五千人馬輕易過河,遁入太行山去?
説起來,自己是為了一點不足為外人道地心思,利用了苗逵,楊凌心下有點慚然:他信中前邊講了這麼多能夠全殲白衣餘孽可能,以苗逵急於立下大功,挽回過失的急切心理,後邊輕描淡寫地那些什麼注意北邊防線、預留機動、審時度勢、隨機應變,縱覽全局、勿留破綻的套話。他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可是有這些話在,白紙黑字的證據在那兒,苗逵想攀自己下水,那就絕無可能。否則別看平時兩人是同進同退的,現在苗逵接連失利,聖心必然大怒,紅娘子只要一過河,苗逵保證毫不猶豫,立即進京摘清責任,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他楊凌的身上。
在楊凌的龐大勢力***裏,誰是依附、誰是合作,誰是心腹、誰是同盟,誰能生死與共,誰是有利則合無利則去。他還是心中有數的。
楊凌陪着苗逵到了路旁一棵樹下,二人在探出泥土青草的一塊橢圓形石塊上坐下,楊凌仔細瞭解了紅娘子一路人馬聲東擊西,逃入太行的經過,然後託着下巴沉思良久,這才一本正經地道:“苗公公,白衣匪不同於普通的山賊,他們是造朝廷的反的。如今逃回河北,遁入羣山之中,誰敢保證他們不會東山再起繼續作亂?所以,這匪,還是要剿的”。
苗逵一聽嘴唇直哆嗦,他何嘗不知道造反的亂匪一定要掃,必須斬盡殺絕。可他管着西廠和御馬監呢,皇上缺錢的事他比誰都清楚。進太行山剿匪?説説容易,可是難道能插上翅膀飛進去呀?
那連綿不斷的原始森林、縱橫交錯的溝壑山巒,扔進去十萬大軍連個響兒都聽不着,就算糧餉充足,不花上三年兩年的功夫也休想剿清了。何況現在朝廷哪經得起那麼折騰?
要不是他在長江北岸消極備戰,對集中船隻看管,以長江為天塹阻止白衣軍逃逸的軍事安排沒當回事,讓潛伏下來準備接應的白衣匪輕易得手,他也不會急於扳回一局,明明兵力已經取得絕對優勢,但是為了一舉全殲,打個漂亮的大勝仗,把軍隊抽調的後方一空,如今可怎麼辦?
楊凌見他悽悽惶惶的,便笑了笑道:“公公是一路追着我來的?”
“啊?喔,不是,咱家領兵追回河北,聽説國公正取道反京,偏那紅娘子又遁入深山不出,一時也奈何她不得,這才飛馬趕來,向國公討個對策。不瞞國公,咱家心中着急呀,我地大隊人馬都被我扔在後邊了,就怕追不上你”。
楊凌拍拍他的肩膀,説道:“此事……已經稟明聖上了?”
苗逵聽了擺出一副苦瓜臉,使勁兒搖了搖頭。他哪敢吶,漫説稟報皇上,就説楊凌吧,明明是楊凌提出重點關注西線的,信物現在還在他手裏呢,他都不敢撕破臉皮撇清責任,什麼叫重點?重點不是叫你孤注一擲,而且紅娘子也確實去了,那就推論沒錯。
至於她臨時改了主意,那是你調兵遣將給了她可乘之機,當時你在總督河南道兵馬,關人家大江東邊的威國公什麼事?
楊凌呵呵一笑,説道:“還沒稟明皇上?嗯,那就好!苗公公,其實你也知道,白衣軍到了今天這一步,已經不能算是白衣軍了,紅娘子領軍,而且只有區區五千人馬,返回已經不利於她們發展的北方,根本就是胸無大志,重做山賊去了,所以只要解決了迫在眉睫的縱敵逃逸之罪,她們安份地呆在山裏邊,不出來鬧事,漸漸的事情也就淡下來了。
你看,他們過江的約五千多人,加上事先潛伏在山中的約一千人,這裏就有一些重要首領的家眷。紅娘子的崔家老寨,其實早就變成了駐紮在深山裏的一個自給自足的山寨,男女老幼非常多,這些人在他們起兵時並不見蹤影,這麼多家眷必然是留在太行山脈中藏身。紅娘子去尋他們,帶了一個大拖累,還能鬧得起事來嗎?”
苗逵連連點頭,又迫不及待地問道:“可是,眼前咱家指揮不利,使紅娘子輕易逃遁,皇上追究起來,咱家該如何是好?”
楊凌詫異地道:“縱敵逃逸?此話從何説起?響馬盜賊心不死,意欲潛入關中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公公料敵機先,集結重兵挫敗他們的陰謀,迫使賊眾被迫放棄大計,逃入山中困厄難出。這怎麼是指揮不利呢?”
“啊?”苗逵張口結舌,臉皮子跟抽筋似的抽抽了半天,才吭哧憋肚地道:“這……這……啊!是……這樣嗎??”
楊凌抬頭望着婆挲的樹影和葉間斑斕的陽光,悠悠地道:“在一個遙遠的朝代,曾有幾位士子大肆抨擊朝廷弊政,地方大員因這些人名氣甚大,不知該如何處理,便上奏天子。皇帝震怒,他下了一道口諭,只有八個字:‘情有可原,罪無可恕’,苗公公,如果你是那位接旨的地方大員,你會怎麼做?”
苗逵莫名其妙。不知他為何忽地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佚事,但仍謹慎答道:“從這語氣,上意分明是要嚴懲,如果咱們是地方鎮守,自然要將這些不識相的士子砍頭,頂多大方一點,容他家眷收斂,不懸屍示眾罷了”。
楊凌笑笑,伸手摺斷一朵淡黃色的野雛菊,湊到鼻端嗅着,説道:“那傳口諭的人心有不忍,傳達上諭時就動了點手腳,結果救了那幾個士子性命”。
苗逵驚詫地道:“傳達上諭,故意稍作修飾緩和,以曲上意,其實乃是內臣常事,但這道上諭僅有區區八個字,如何能動得了手腳?”
楊凌漫聲道:“簡單,那傳諭的人説:‘罪無可恕,情有可原’。一字未改,只是把前後兩句斷語顛了個個兒,苗公公,若是你聽了這樣的上諭,你是殺人,還是放人?”
苗逵啊啊半晌,似有所悟。
楊凌又一笑道:“還有一位將軍,因連吃敗仗,敗績難以遮掩,又恐皇帝責怒,因此他上奏戰報時,不得不具實上奏,但是提到敗績時,他不説屢戰屢敗,而説屢敗屢戰,皇帝見此奏章,感其英勇,便沒有降罪,苗公公明白了麼?”
“那……紅娘子餘部?”
“打呀,白衣餘孽毫無還手之力,被迫逃入深山,曾經不可一世、縱橫天下的白衣匪,淪落為衣食無着的山賊。不過……朝廷財賦緊張,不可再動重兵,以我之見,只調遣太行山麓各關隘要驛的駐軍就在嚴防,權當練兵演武了,又不多費糧餉”。
苗逵反手“啪”地一掌擊在自己腦門上,臉上剛剛綻出笑意,忽又緊張道:“不會有人彈劾麼?”
楊凌一攤手道:“未必有人不識相吧,再説,我是主帥,你是監軍,當初戰略意圖如何,如今是否達到目的,除了你我,還有誰説的清?”
苗逵這一聽簡直就是孫猴子脱了金箍套,喜得就差抓耳撓腮了,他沒口子地道謝、點頭,鞠躬,感恩戴德地又和楊凌暢談良久,這才想及自己拋下大軍輕騎追來,離的隊伍也太久了,這才執手相望、淚眼凝噎,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
楊凌笑吟吟地看着他高興而去,心道:“李逵……呃,苗逵兄弟,你就放心吧,我雖用了你一回,可我決不會幹出宋江下毒的醃瓚事來,有什麼事,我儘量替你兜着就是了”。
苗逵打馬而行,心情輕快,比之來時大不相同:“還得是威國公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哎呀,國公那封信……”。
苗逵想到這裏,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封信來撕地粉碎,丟到馬蹄下的清清溪水中:“若依國公之計,這信可不能留,否則我就是非勝實敗了,這重責還得我擔着”。
望着碎紙屑順水飄去,苗公公長長出了口氣,感慨地自語道:“還得是讀書人吶,回了大營我就把劉主事的《西廂記》借來,光認字不行,還得多讀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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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馬上臨近年終結算,審計組已進駐我行,前期審計工作開始,大量報表和年終內部科目調整開始,工作忙的不可開交,精力疲憊,常常一上午都沒空上網看看,所以對今後一段時間能否保證每日中午更新不敢做保證,有時太忙的話可能會拖到晚上,但是隻要我不提前發通知,那就一定有更新的。
另外有些事,因為大多數看書的朋友不喜歡看書評,書中就不妨礙大家看書了,喜歡逛書評區的朋友請去看下我的置頂帖吧。
附:
書評區不斷有書友建議我四千字一章分開更,晚上更,説我現在這樣子更新要月票吃虧,相信不少書友有這想法,我認真地想過了,在這統一答覆一下。
以前我也是一天一章,也是在中午時候更新,可是八、九、十月都遠遠超在前邊,可見技巧固然是一個因素,能起的作用並不大,不能落後了,就總從別人那兒找原因,我想還是自已這一段的情節缺乏**吧。
況且,所謂晚上讀者多,人家佔了便宜的説法,也是不成立的,這些讀者看不看我的書?如果不看,那麼我什麼時候更新都沒關係,如果也在看呢,我哪怕是早上更新,他晚上上線,對他來説,和剛剛更新沒有區別,這個方面小5可沒佔啥便宜,晚上更新,多章節更新是人家的習慣,請大家不要在書評區抱怨人家,我想還是跳舞最近的情節比較出彩。
至於要求我一天兩更或者再多些,我也想,可是縮短章節非我所願,比如今天這章,八千字分兩章不是不可行,可是我總覺得一章下來看的少索然無味。如果在量上加大呢,我辦不到,從1月份上架到現在,就沒有休過,本來一般規律是越往後越慢,而我卻是越寫越快,精力已經快榨乾了。
最近寫的少了,實在是寫不出那麼多,我晚上常常碼一段就跑到陽台上抽着煙,輕輕拍着痛的發脹的頭頂,讓頭腦輕鬆下來,一直以來,我都是在熬,熬~~,不要抱怨我最近更的少了,那是我用比以前寫出一倍字數時的體力和腦力拼出來的。
以前都是熬到一點兩點才睡,每天只有不到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這種狀況至少持續了三個月了,這幾天我都是11點就睡,以前這時間睡,早上起來很精神,現在卻和一兩點睡時一樣,醒來時睏倦、疲乏,睡醒了不先摸到眼藥水點上,我都不敢睜眼,眼窩裏澀的生疼,眼球24小時總是充滿了血絲。燈油,快熬幹了。
書友幫我統計了一下年票情況,年票是從1月到12月計算一個作者名下VIP作品的月票總和,目前,我比跳舞少700票上下,如果本月我超出月票700,那麼在下個月的年票最終競爭上,才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事實上目前一直無法領先,本月名次都難保證。自已精力不濟,數量、質量都有下滑的緣故,奈何?
可是也沒必要怨天尤人,這是我第一本成名的書,我的辛苦努力已經得到許多回報了,八月超出4000票,九月超出3000票,十月超出近6000票,這是多大的距離?沒有這個恐怖的三級跳遠,我現在連站上來説競爭年票的資格都沒有。那時可不是差700票了,而是差上一萬四五千票了不是?我付出了,我也得到了,現在可能數量和質量無法達到那麼高的要求,所以低落了也是正常,如果這時急了、惱了,憤憤不平了,那還真的不知道自已是誰了。
還是那句話,看書是緣份,訂閲是本份,投票是情份。月票,無非是書友對一個書的肯定,對作者辛苦的一份回報和慰籍。而對作者來説,爭取月票也應該是附屬於創作的,不應該把它當成唯一的方向甚至主方向,如果我現在不顧體能和腦力的衰竭,失卻寫書的本心去捨本逐末,那就是自毀前程了。
繼續碼字,繼續認真創作,我寧可稍稍放慢速度,多思考一下情節和語言的運用,同時早一點睡覺,讓我快報廢的身軀支撐下去,撐到年底。三級跳遠我蹦過來了,摸爬滾打我還得往前衝,但是,我會注意輕重。
爭月票、爭年票,統統都重要,但是我最想要的,是不寫出一個潦潦草草的結局。
所以,行動上努力,心態上要平和,希望我的心態調整也能影響到書友們,希望書評區多一些書友們插科打諢、互相玩笑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