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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意外之喜

    這時日本使團的人已經走到近前,楊凌的目光移回到走上前來的日本使節。頭前一人身材較後邊其他人要高出許多,只比楊凌矮了半頭,容貌周正,氣質沉凝。他穿着一峯質料華貴、以淡紫色為主的華麗正服,領口和袖口繡滿了淡黃色葵花紋,一頭黑髮束在腦後,只繫了淡紫色的布條,一副標準的武士裝束。

    他的打扮雖然儒雅,可是一舉一動,周身上下無不透出一股懾人的張力。楊凌眼睛一掃,注意到他腰間佩了一柄野太刀,能使得這種重型長劍,可見此人必定臂力不凡、武藝超羣。

    看那氣勢,此人應該就是使團首領了。但是卻另有一個容貌清秀英俊的年青武士與他比肩而站,看樣子地位並不弱於他。

    這個青年一身純白的羅綾夾衫,腰繫緞帶,上邊斜插着一柄武士刀和脅差,身材雖然不高,但是因為四肢勻稱、打扮合體,倒也顯得修長挺拔。

    離着大約一丈遠,王華腳步一停,含笑站在了原地,既不怠慢,也不顯得過分熱絡。楊凌對這種無言的外交辭令,在現代政治家的傳記中也曾經瞭解過,不由得輕輕一笑,隨着站住了身子。

    他的爵位、官職已不在六部大員之下,可是王華掌禮部,畢竟是迎賓主官,他自然要表示出應有的尊重。那兩個武士果然地位相當,二個同時舉手,制止了身後侍衞,然後並肩走了過來,禮部的兩名官員一左一右地陪同過來。

    禮部郎中左大人趕上兩步道:“這位是我大明禮部尚書王華大人,這位是柱國將軍楊凌大人。”

    兩位日本使早已聽説弘治皇帝喜用老臣,還不瞭解新帝的作風,一見楊凌年輕,站得又靠後半步,同時禮官説這人是禮部尚書,那是極大的官兒了,應該便於工作是今日迎使的頭領了,連忙雙手扶膝,深深一揖道:“見過尚書大人。”説得竟是一口道地的漢語。

    這一揖還沒抬起頭來,忽聽見楊凌二字,二人身子不由一震,僵了一下,然後才直起身來,驚訝地打量楊凌一眼,同時不失禮儀地再次鞠了一躬。

    王華和楊凌也抱拳還禮,然後各自踏前一步,扶住二人手臂笑道:“來使少禮,快快請起。”

    左大人指着那位三十多歲、方正臉,肌肉線條極其剛毅的紫服男子道:“這位是日本國永正國王殿下貢使大內義勇。”然後又指着那白袍青年道:“這位是貢使細川澄明。”

    楊凌有些奇怪,成綺韻怎麼搞來兩位貢使,他一邊和王華拱着手客套一番,一邊看了成綺韻一眼。成綺韻似乎早知他會有所惑,見他目光瞧來,唇角一抿,笑眼微彎,似笑非笑的有種難以言喻的調皮,卻又透着智珠在握的得意。

    楊凌暗哼一聲:“這個丫頭,又要有所賣弄了。”成綺韻雖説年紀比他還大着幾歲,可是他的實際年齡卻比成綺韻大,再加上成綺韻乖巧活潑,毫無一個少婦的嫺雅斯文,楊凌總是不自覺地暗叫她聲丫頭,卻未察覺這語氣已帶了幾分寵溺。

    他知道成綺韻所謂賣弄,十之**都帶了幾分討好他的意味,所以也不以為忤,只想等回去後再問過她便是。不料目光收回時,從那些青色夾衫的武士身上掠過,忽地覺得有些眼熟。

    那些武士都穿孔機着略顯肥大的黑色夾衫,長髮束成馬尾,他們大多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個個俊美不凡。楊凌從內廠和錦衣衞送呈的資料中已經瞭解到,彼國男風之盛,遠勝於中華,可謂菊花盛開、奼紫嫣紅。

    將軍、大名和有地位的武士身邊大多養雞着許多十七八歲、甚至十五六歲的侍童,倭人稱之為‘小姓’,實際上也就是孌童。這些孌童即是主公的男寵,同時也是主公的貼身死士,因此年輕俊俏並不出奇。

    可是楊凌目光在“眾菊花”們臉上不經意地掃過,忽地發現人羣后站着一個少年,身着武士夾衫,腰肢略顯臃腫,要是肌膚潤玉、嫩臉如花,清而秀、魅且柔,雖只靜靜站在那兒,並不拿捏姿勢,可是周身上下竟然洋溢着説不出的嬌媚。

    翩翩美少年,佳色世上稀?

    楊凌一碰上那對熾熱的明眸,忽地覺得陽光一燦,心頭攸地一熱……憐兒!那是憐兒!

    成綺韻用了什麼法子,怎麼把她帶出來了?一時間萬種滋味湧上心頭,楊凌的目光竟然捨不得移開了,憐兒的目光中溢出了喜悦的淚花。

    楊凌一時間好像醉了酒,雖然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兩位日本來使的身上,可是對他們恭維自己在錢塘潮下剿滅大批海盜的功績時也只是嗯嗯哼哼,一副一屑多顧的樣子,倒令不知就裏的王尚書暗自慚愧:瞧這楊大人,比我還會擺譜兒,我剛才是不是對他們還是表現過於禮敬了?

    一路乘馬進城時,看見京師大埠的壯觀豪華,貢使隊伍中不時發出驚歎讚美之聲。楊凌的目光只是放在後邊,發現車隊一行,馬憐兒就坐進了馬車,並未騎馬而行,這才放下心來。

    鴻臚寺早為日本國貢使準備了豪綽的住處,到了禮賓館,王華和楊凌客客氣氣地將使臣們安排進去,成綺韻的公開身份是日本使團僱傭的通事(翻譯)和嚮導,到了京師有鴻臚寺專門配備的通事,她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雖然一切聯繫事宜皆是成綺韻暗中安排接洽,可是大內義勇、細川澄明十分機警,並不説破成綺韻身份,還煞有介事地付了銀子。成綺韻單獨有一輛馬車便離開貢使館揚長而去,看模樣好似自尋住處,要擇日返回江南了。

    看她車上駕車馬伕以及隨行的兩個彪形大漢,一身的兇悍之氣,楊凌也不知道是內廠番子還是成綺韻收服的江南海盜,眾人面前不好顯露聲色,只得任由她離去。不過他也猜得出成綺韻必是先返回侯府去了。貢使遠來,這接風宴還是要應酬的,楊凌耐着性子陪同兩位貢使飲宴,一顆心卻早插翅飛回了家中。

    “前方就是……就是妹子的家了,威武侯府……唉!我離開京城時還伯爺,如今已經封了侯,稱柱國上將軍了。”成綺韻進了村子就下了車馬,緩緩而行,走在春意漸生的村落之間,對馬憐兒感慨地説道。

    “姐姐是感慨呢,還是心滿意足?”馬憐兒款款而行,聽了這話眸光一轉,連促狹的笑容都帶着幾分飄逸嫵媚。

    “我……滿足甚麼?哦……呵呵,身為大人屬下,我自然與有榮焉。”成綺韻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燥熱,這個小狐狸精可不好對付呢。楊凌幾個夫人,恐怕要以她最是聰明,那雙慧眼……怎麼連自己的心事都能看出幾分來了?

    馬憐兒嫣然一笑,麗色生暉,説道:“今日貢使來朝,似如水到渠成,誰人知道姐姐在江南奔波勞累,付出多少辛苦?姐姐這般大才,世間男子又有幾個比得?唉!他才多大年紀,可是官兒越做越高,這兇險也越來越大。

    姐姐胸有甲兵、才智大謀,正是他的極大助力。若説綺韻姐姐只是為了內廠檔頭之位,此外別無所求,妹妹回頭可要向他進上一言了。”

    “妹妹要進什麼言?”在這無論容顏、機智皆棋逢對手的憐兒姑娘面前,成綺韻越發有些心慌,較之自己,她欠缺的只是閲歷和經驗而已,實在小覷不得。

    馬憐兒伸出一隻手掌,纖小的柔荑探出袍袖,被陽光照得略顯透明,她把手掌輕輕握了起來,巧笑

    俏兮地道:“我會告訴他,若是不能完全把握姐姐,那麼第一不可與你結怨,第二決不可讓你被對頭所得,否則……只好除之而後快。”

    成綺韻心中一驚,強笑道:“憐兒妹妹,你……實在是太高看我了。”

    馬憐兒輕輕拉住成綺韻的手,柔聲道:“姊姊與我素昧平生,接我前來一路護送,還可説是受了他的命令,可是你沿途相守、曲意照拂,都是出自真心呵護,絕無半點虛假,既非彼此友情,那自然是愛屋及烏了,妹妹有什麼看不懂的?

    這一路上聽多了他的事,哪一樁不叫人心驚肉跳?宦海浮沉、兇險重生,真不知他磕磕絆絆怎麼闖過來的。既然他走上了這條路,身邊若無姐姐這樣的智囊,早晚為人所乘,你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她輕輕嘆息一聲,忽又展顏一笑道:“憐兒曾對姐姐説過和他的往事,這個人的性子你也該知道了。他是屬倔驢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姐姐就算一天三柱香得拜,他還是尊泥胎木菩薩,永遠不行顯靈的,你不遮起羞來主動出手,那就有得等啦。”

    成綺韻柳眉一挑,欲言又止,粉臉卻刷地一下紅了起來,恍若桃花浸染,絢麗芬芳。

    楊凌出門上時曾説過今日成綺韻要返回楊府,成綺韻手腕何等高明,縱然不是有意施為,可是在楊府時也與闔府上下相處得一團和氣,更何況她是為了自家相公的事奔波南北,操心勞力。

    所以聽説她來,韓幼娘和玉兒、雪兒、高文心等人都十分高興,幼娘吩咐廚下備了酒菜,又命人候在門口等着,只有唐一仙不知來的是何人方神聖,心中十分的好奇。

    幼娘聽人傳報成綺韻已經來了,急忙領着一家人迎了出來。成綺韻宜男宜女的裝扮她們早看慣了,自然一眼認了出來。韓幼娘喜上眉梢,正欲張嘴招喚,忽地瞧見一旁那個少年,不由怔了怔,微一錯愕後忽地驚喜道:“憐兒!”

    馬憐兒也急迎兩步,和韓幼娘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泣道:“幼娘……”兩人相擁片刻,馬憐兒才擦了擦眼淚,含淚笑道:“啊!我……我怎麼……我應該見過夫人。”

    韓幼娘瞪了她一眼,嗔道:“這是説得甚麼話,在雞鳴時咱們如何相見,今後還是如何,你若見外,倒令我手足無措了。”

    馬憐兒淺淺一笑,喚道“:幼娘妹妹。”韓幼娘轉嗔為喜,又上前與成綺韻牽手親熱。唐一仙眨着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着,看着這一幕情景,悄悄對玉堂春道:“憐兒?這位就是我在金陵的那位嫂嫂了?確實漂亮,若換上女裝,實在是豔冠羣芳,而且……嘿嘿……”

    馬憐兒和成綺韻都不曾見過唐一仙,楊凌千思萬慮,獨獨忘了事先囑咐她們一番,幸好成綺韻、馬憐兒對楊凌的親眷都不是很瞭解,聽了她的身份全無什麼異樣。

    韓幼娘吩咐高管家安置好隨行的幾個侍衞和侍女楚玲,自己挽着馬憐兒和成綺韻的手興衝潰地到了後宅花廳,喜氣洋洋地對雲兒道:“快去將內書房收拾出來給成姐姐,把我院中東山頭的房子收拾出來給憐兒姐姐住。”

    馬憐兒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道:“不忙不忙,這麼久不見,想極了你,今晚我要和你同牀共榻,秉燭長談。”

    韓幼娘喜道:“那自然好,可是這房間還是要收拾出來的。”她吩咐廚下燒水準備兩人沐浴,然後一眾人就在花廳坐下,談着別後離情,楊家後宅裏鶯鶯燕燕的,真是熱鬧非凡。

    王華和楊凌在迎賓司款待了日本貢使,告辭出來後在鴻臚寺外匆匆商定,儘快安排禮儀司官員訓練日本貢使有關拜謁皇帝、敬獻禮物的禮儀,以及兩國剿除海盜的軍事合作以及通商事宜的具體談判日程,便縱馬如飛,急急趕回府去。

    楊凌這頓酒宴吃得忒晚了些,趕回來時已紅燈高掛,繁星爍爍。

    楊凌匆匆趕回內宅,見花廳中只有雲兒和另兩個丫環在灑掃,急問道:“成姑娘可來了麼?”

    雲兒是楊凌親手買回來的小丫頭,一直陪着幼娘,雖然年紀尚小,不算後房管事,可是有幼孃的寵愛,各房的丫頭們平素是唯她馬首是瞻的,見老爺急吼吼追問,其他兩位姑娘都去瞧她。

    雲兒忙福了一福,笑嘻嘻地道:“成姑娘午後到的,憐兒夫人也一齊到了,她們和大夫人聊了半天,用過晚膳後都回房沐浴去了,剛剛我看到翠兒姐她們把沐桶抬了出來,想是已經更衣了。”

    楊凌哦了一聲,問道:“她們現在在自己住處了?都安排在什麼地方?”

    雲兒道:“成姑娘還住在內書房,憐兒夫人安排在大夫人院中,靠東山牆的廂房,老爺要去見憐兒夫人麼?”

    楊凌遲疑了一下,擺手道:“不,我先去見見成姑娘,你忙你們的。”

    雖説他心中極是牽掛馬憐兒,尤其她現在又有了身孕,可是畢竟那是家事,成綺韻奔波往來,為了他的大事操勞,焉有先見娘子,卻把完成這樣重大事宜的心腹屬下置於一邊的。

    楊凌來到內書房,掀開門簾兒,見成綺韻正坐在書案前,面前輕紗罩燈,光線乳暈,照着浴後容顏,明豔不可方物。

    成綺韻見他進來,盈

    盈起身,抱拳一禮,嫣然笑道:“卑職參見大人,料想大人也該到了。”

    成綺韻穿件白綾對襟襖兒,淺紫色的衣領,下身是淺腰素色飄帶襦裙,眼波流燦、容光煥發,清麗絕俗的臉蛋上一雙小汪汪的杏眸嬌美動人。

    楊凌緩下心情,失笑道:“怎麼?我的女諸葛又猜到了?呵呵,憐兒正在沐浴呢,要不然……本官就要明日再來了。”

    成綺韻重又見他,滿心的歡喜,那種莫名的滿足感充溢着心靈,好舒坦好踏實的感覺。聽了楊凌的誑語,她長長彎彎的睫毛眨都不眨,只是莞爾笑道:“江山易改,一兩個月的時間,大人卻不會變。啊!卑職説錯了。”

    成綺韻掩口笑道:“至少大人的官職又變了。恭喜大人晉升侯爵,榮膺柱國龍虎上將軍。”

    楊凌無奈地搖頭笑道:“你這丫頭……”

    成綺韻秀氣的眉毛微微蹙了蹙,奇怪地道:“大人何以……何以有時説話這般老氣橫秋?呵呵,丫頭麼?我可比……可比……”她咬了咬唇,比楊凌歲數大的話終究是不願説出來。

    楊凌嘿嘿一笑道:“我叫你丫頭,自然是因為你比我小。你不要問我,我沒有解釋的,反正你就是比我小。”

    平生想辦的大事現在全都有眉目,一直牽掛在心的馬憐兒也來到了府中,放下心來的楊凌又喝了些酒,此時望着宜喜宜嗔、別樣動人的成綺韻,楊凌情不自禁地透露了一點她根本不可能聽得懂的秘密。

    成綺韻果然聽不懂,可是卻聽歪了,她也不知道想到哪去,一時頰綻桃暈,心花蕩漾,她急忙喘了口大所,款款坐回案後,手託香腮笑道:“大人要見我,自是有話要問,不知道大人是要先公事呢,還是先問私事?”

    這個天生尤物若想媚人時,真的是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風情皆有不同,這時的動作竟有一股少女般的嬌憨。可是她袖管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腕修長滑潤細如鶴頸,玉指纖纖輕輕往小巧光滑的下頷一撐,既嫺靜又嫵媚,卻又有着成熟少婦的風情。

    楊凌掃了一眼,移開目光道:“私事麼……我可以問憐兒,問過她自然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從馬家把她帶出來的,先談公事吧。”

    楊凌回頭望了一眼,悄然壓低了嗓音道:“這些所謂貢使你從哪兒尋來的?我看他們行止氣度確實不凡,有你操辦,我想應該事無巨遺都已安排得極妥當了。可是……搞出兩個貢使做甚麼?不怕人多露了馬腳麼?”

    成綺韻道:“大人,楚玲兒去見你時,不是説過卑職要送一件大大的禮物給你麼?呵呵,看來這件禮物是太大了,大人是猜不到還是不敢猜?”

    楊凌愕然道:“重大禮物,我猜到了呀,你不是把憐兒給帶……你説的不是她?莫非和這貢使有關?”

    成綺韻心裏微有些泛酸,嬌俏地哼了一聲道:“要帶憐兒姑娘出來有什麼難的,倒是你現在要名正言順地娶她過門兒有些犯難。我説的這件大事,是大人洪福齊天、吉星高照,你要做甚麼,連老天都在幫你。”

    成綺韻翻過一個茶杯,給楊凌斟了杯茶,這才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中原對日本國一向沒甚麼瞭解,昔年有倭寇作亂,朱元璋大怒,派大使赴日本痛斥日本國王,就把天皇封在管地的一個親王當成了日本國主,彼此國書往來多次還不知就裏。後來日本出現南北朝,這一來到底誰是國王,大明就更加得不清楚了,以至幕府將軍足利以滿遣使來朝時,大明又把他當成了日本的最高統治者。

    到了現在,日本發生應仁之亂,不但天皇地位一落千丈,就連幕府將軍也控制不了局面了。各地大名羣起征戰,已進入戰國時代,大明搞得清誰是日本國主才怪。所以成綺韻大膽向楊凌進了‘李代桃僵’、‘瞞天過海’之計。

    朝中可以用利益分化收買的力量,以解海開市產生的巨大效益,只要楊凌答應分一杯羹給他們,不難將他們變成自己的助力,可是一班固守天朝上國唯我獨尊,固守商賈低賤理念的腐儒們,卻是實實地無欲則剛,根本沒有辦法打動他們。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朝貢上國’的名份,至於經濟利益,那就吃再多的虧也不在乎了。所以成綺韻就決定給他們一個名份:日本戰國之亂,搞得民不聊生,許多大名的統治地盤十分窮困,想和大明做買賣,可惜大明置若罔聞。如果大明有人聯繫他們,要大明派遣使者,以日本國的名義進貢天朝,他們一定欣然允諾,這一來也堵住了那幫腐儒的嘴。

    其實日本遣明使來來往往的,早就有過假冒使節,騙取大明饋贈的事例,只不過這是屬於內外合謀,為了打消橫亙在解除海禁前不可逾越的險峯:‘朝貢制度’,所以一旦事泄,如果不能擺脱責任,那就有欺君之罪,是以楊凌雖答應冒險一試,心中也不些忐忑。

    聽了成綺韻的話,楊凌奇怪地道:“你説什麼洪福齊天,這隊貢使是哪位大名派來的?”

    成綺韻格格一笑綻顏道:”是日本國文龜……啊,現在國號已改做永正了,是永正國王的特使。”

    楊凌驚奇道:“你聯絡上了真正的日本天皇?”

    成綺韻笑吟吟地道:“是,所以才説大人吉星高照嘛。卑職通過東海海盜,認識

    了倭寇一個有身份的商人,再通過他聯繫上了九州一位大名,這位大名正被自己轄地一塌糊塗的經濟搞得焦頭爛額,聞言喜出望外,立即一口答應了。”

    他與一位親王關係極好,所以也沒瞞着那位親王,在他來訪時便對他提起了此事。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此時皇室對各地大名約束力極為有限,他也根本不怕天皇不允。不料那位親王對永正天皇提起此事後,恰如一縷曙光照在牀頭,這位天皇果斷決定,越過地方大名勢力,派出特使尋找成綺韻派出的聯繫人,主動與大明結交。

    原來此時日本皇室經濟極度拮据,上一任厚土御門天皇過世已經幾年,竟然無錢安置下葬,永正天皇登基五年了,連登基儀式都操辦不起,朝廷許多儀式都被迫取消。既然大明有這個意向,他們自然願意和大明取得聯繫。

    楊凌聽得又驚又喜,這一來連貢使都是名正言順、貨真價實,連後顧之憂也不必考慮了。成綺韻道:“據卑職瞭解的情形,如今日本國內將軍幕府已經成了幌子,勢力最大的是兩個大名:大內氏、細川氏。

    他們在朝中都有自己的細作,聽説要遣使大明,而且全面開放海禁,允許百姓自由通商,皆垂誕於對明貿易的巨大利益,兩位大名爭着代表國王來覲見天朝,以求為他們的轄地爭取最大利益。

    卑職想,大人要組建水師,在日本國水師配合下共同剿滅倭寇,儘快掃蕩海疆,以完成解海通商,交流萬國的大策,勢必要尋找有能力的大名,他們才能真正派上用場。

    這兩位大名軍力最強,而且為了爭當貢使吵得不可開交,所以卑職就建議他們派出兩位正使,嘻嘻。”成綺韻狡猾地一笑,“既然是做買賣,如果買家有兩位,那咱們就能抬價,要是賣家有兩位,那咱們就能壓價,保賺不賠的生意,何樂而不為之?”

    楊凌聽她説罷,心中喜悦異常,瞭解了這些內幕,在談判之中儘可掌握主動遼東局勢,為了共搞韃靼,不得不對雜顏三衞市恩,以求長遠之計,如今看來,對待日本貢使卻不必做出什麼讓步了。

    他搖頭一笑,讚道:“可怕,幸好本官不是你的對手,否則,真是被你賣了還傻乎乎地去幫你數銀子呢。”

    成綺韻抿嘴道;“那可不一定,大人的運氣連城牆都擋不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有老天撐腰,説不定幫你數着銀子自賣自身的就是屬下呢。”

    楊凌大笑,説道:“你是我的女諸葛,給我萬金,我也不捨得出手啊。”

    成綺韻聞言,眼波流暈,亦嫣然道:“大人亦是卑職的知己伯樂,縱有人傾天下之所有,卑職同樣捨不得出手啊。”

    兩人四目相對,忽然之間,一下子都紅了臉。

    成綺韻昔日對楊凌裸裎相見,亦淺笑款款,自若從容,可是這時竟説不出的拘謹慌亂。

    她掩飾地站起身來,娉娉婷婷地走到架旁,隨意地抽出本書來,就在牆邊椅上坐了右腿輕輕迭上左膝,翹起一隻巧致的小紅繡鞋,清咳一聲,道:“大人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也該去見見憐兒姑娘了,否則憐兒心中説不定怎樣怨恨卑職不識相呢。”

    她這般坐在那裏,似輕佻,又似嫺雅,柔柔燈光似水浸潤,加倍襯得她腰如約素,芳澤無加,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楊凌想起棲霞山紅楓樹下與馬憐兒的浪漫旖旎,心中不由得一熱,這位痴心的姑娘,為了自己實在付出良多,自己走南闖北,將她一個有孕在身的女子獨自留在金陵,也實在薄倖了些,虧得她知情達理,那般高傲、驕縱的女孩兒,卻對自己始終無怨無悔。

    成綺韻這揶揄的語氣,倒似有些捻酸吃醋,可是楊凌恰想着憐兒,倒沒覺察出來,他笑了笑,起身説道:“遠路而來,你也乏了,早些歇了吧。明日我再重新設宴為你洗塵。”

    成綺韻淺笑頷首,楊凌轉身走出房去。珠簾搖曳,成綺韻臉上淺笑消去,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胸前長曳而下的一摟青絲,幽幽地嘆了口氣:“等待總有得得等,總勝過連等待的機會都沒有,唉!真恨不得把你泥胎木雕的楊菩薩劈碎了做柴燒……”

    牆角燈光昏暗,昏暗的光升起朦朧的黃暈,光暈中她撫發的手白得與象牙梳子無分軒輊,嬌軀款坐,分外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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