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河派出的家丁按老爺吩咐等候的時間差不多了,才扮作匆匆忙忙的樣子趕去知府衙門報訊。
楊知府一聽在他的治下有人攻擊欽差行轅,頓時嚇的魂飛魄散、氣的七竅生煙:這幫刁民,這不是和我老劉過不去麼?
當下飽讀詩書的知府大人丟下毛筆、從站班衙役手中搶過打狗棒,親自領着人殺奔莫府。明朝讀書人都習弓馬,雖然大多是花架子,可是基本功還在,杭州市民瞧見知府大人提着一根風火棍領着杭州府的衙役傾巢而出,急急如惡狗搶食一般,如此奇景堪稱奇觀,不禁都大為驚訝。
楊知府這麼做其實大有用意,萬一亂民真的傷了欽差或者莫公公,他這個天堂知府恐怕就不用幹了,能不能保住這官兒都不好説。如今這麼多百姓看到他身先士卒奮勇搭救欽差大人,朝廷的處罰又怎麼能重了?
楊知府帶來的人還真不少,皂隸、快手、健步、民壯、馬快,就連市壯、吏農都帶了來,加在一起的怕不有上千人。前兩日楊凌交給楊孟瑛三百多名囚犯後,聽説袁雄倒台跑來知府衙門告狀申冤的百姓絡繹不絕。
欽差還在這兒沒走,楊孟瑛辦差可不敢鬆懈,這兩天他大堂前的鳴冤鼓就一直沒消停過,狀紙接了幾大書案,一些替人寫狀子的落魄文人乾脆搬到衙門口兒現場辦公了。
這左一撥,右一撥的人犯不停地提上來、押下去,為了以防萬一,他把能用的人手全找了來,派駐在衙門和監獄之間,是以得了消息才能迅速湊齊這麼多人手。
知府衙門的人一趕到莫府立即大呼小叫的到處拿人,所謂一物降一物,打起仗來能以一當十的番子聽了不許殺人的命令,立時束手束腳拿這些老百姓毫無辦法,可是那些衙役們對付老百姓卻是駕輕就熟。
一時間棍棒與鞭子齊飛,鐐銬共枷鎖一色。那些百姓頓時如老鼠見貓一般跑的跑降的降,不一會兒就控制住了局面。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西跨院被破壞地已不成樣子,知府帶着巡檢、典刑慌慌張張地衝進後院,正到處找着欽差。柳彪派回來找高文心的番子也到了。
楊凌的傷口雖不致命,可是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那半身盡染的模樣瞧來實在嚇人,柳彪等人將他就近扶入了一幢小樓,聞訊帶了藥物匆匆趕來的高文心已搶進去為他裹傷。柳彪帶着人將小樓圍得風雨不透,不許任何人入內探望。
本來是來抓亂民,結果到了地方卻是鎮守太監想刺殺欽差。那佛堂內黑洞洞、陰森森散發着臭氣,象是地獄之門地陷坑內還有一堆白骨,叫楊知府等人瞧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莫夫人見本地父母官到了,忙迎上前去供述經過,把自己打扮成受莫清河矇蔽的不知情的人,無意中聽到他和管家商議要對欽差大人不利,這才找來李管家對他曉以大義,促使李管家幡然醒悟,向欽差檢舉,救下了欽差性命。
管家李富在一旁為佐證。二人一唱一和,本來這些惡行就確實是莫清河主使主謀。兩人又儘量誇大自己的功勞,把協助莫清河為惡的事儘量輕描淡寫。全推在死去的莫清河和在押的李貴身上,這一來反而功高掩過了。
管家李富被黛樓兒收買不過才兩天,黛樓兒自從覺得莫清河這棵樹已變成可以纏死人的藤後,立即狠下心來,為他獻上了那條誘他走上絕路的“妙計”。
要施行這些計劃,她需要一個得力的人手幫忙,這個人她相中了李富。李富雖然追隨莫清河多年,表現的忠心耿耿。可是黛樓兒卻能看穿這種所謂的忠僕骨子裏隱藏着的怯懦、貪婪。
那日為莫清河設計之後,她便找來李富,曉之以理、動之以嚇,許之以財,最後更不惜以色相相誘,將莫清河手下這個最得力的親信完完全全掌握到了自己手中,這才秘密求見楊凌。
她看的清楚,楊凌既已勢在必得,李貴肯定是保不出來了,酷刑之下吐露實情也是早晚的事,與其和莫清河同歸於盡不如搶在李貴前邊向欽差投誠。
當初黛樓兒在“春雨樓”豔幟高挑地時候,楊知府就是她的入幕之賓,後來黛樓兒被莫清河捷足先登娶回府去,心中一直引為憾事,這時瞧她説地嬌嬌怯怯、哭的梨花帶雨,楊知府瞧得骨軟筋酥,哪有不信地道理。
旁邊眾人聽説莫清河私通倭寇、利用倭寇為禍放貸,侵佔十餘萬頃良田,更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生食幾十個兒童的腦髓,不由駭然變色。
佛堂下那累累白骨就是被莫清河害死的那三十多個孤兒骸骨,洞底牆邊上尚有一具血肉模糊尚未被老鼠吞吃乾淨的屍體,就是上回被莫清河從茶園帶回來的那個可憐孤兒,楊知府招來的忤作下去收撿屍骨時見了那般慘狀都噁心的大吐不止。
莫清河和黛樓兒狎戲時,無意中聽她談及吃了幼兒腦髓可以枯樹重生地傳説竟信以為真。他現在位高權重,可是一談及男人,他自覺連挑馬桶的僕傭都不如,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妙方、哪怕只有萬一的機會,他也要不惜一切去嘗試一番。
黛樓兒以前是“春雨杏花樓”的紅牌、江南第一名妓,才子名士趨之若鶩,至少還可以花魁身份挑揀男人。自從嫁了莫清河,卻被他拿去取悦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員,心裏比做妓時尤覺羞辱,因此她也寄望這古方有效,從此不再被他送來送去。
可是這法子實在是傷天害理,莫清河深恐遭到冤魂索命,於是建了這座怪異的佛堂,將所有被吃掉腦髓的孤兒屍體拋入洞穴,上邊建了佛堂超度亡魂。
他又怕這人神共憤的行為被上天知道,所以在佛堂上邊又加蓋了一層,佈置了些不知從何處請來的亂七八糟的法器唯恐被上天知道。如此自相矛盾的愚蠢作法以莫清河的精明竟也煞有介事地佈置起來,可見他雖喪盡天良、不畏民心國法,卻還知道畏懼鬼神。
張符寶失魂落魄地站在楊凌的小樓前,一張雪白的臉蛋兒全無血色,張天師見了還道妹妹驚嚇過度。不禁嘆了口氣,輕輕走過去擦了擦她頰邊幾滴血跡,輕聲道:“寶兒,你衣衫染了血,不如叫府上地丫頭帶你先去換套衣衫吧”。
張符寶聽了慌忙搖搖頭,説道:“不。我……我在這裏等他,楊大人……為了救我……我怎放心離去?”
張天師失笑道:“大人的傷只是失血過多,並無性命危險,你擔心什麼?唔……也好,大人受了傷,恐怕還有莫清河的案子要辦,一會兒見過楊大人我們就離開,回去後再換過吧”。
他以為是妹妹大了,顧忌在別人府上寬衣解帶更換衣衫,所以臨時改口。卻不知這小姑娘心頭紛亂如麻,既有驚嚇、又有擔心。更有一個不敢想卻又一直忍不住想要去思及的念頭一直在她心頭盤旋:這個男人,會是我一生相伴的夫君麼?
見到自己未來命中註定可能要嫁地人。而那個人還不知情,他偏偏有了三房妻妾,自己的心裏着實的不願嫁到他的府上,又不知命運為何這種安排,她能不慌不亂麼?
張天師心頭也在嘆氣,楊凌為了救他妹子才受的傷,雖説那傷不可能有生命危險,可是明日就走那是無論如何説不過去的。恐怕要讓母親再等上幾天了。
這時鄭百户走出房來,眾人見了忙圍上去,鄭百户抱拳團團一揖道:“天師、諸位大人,欽差大人失血過多、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一番,所以不能悉見諸位,請天師和知府大人入內一敍”。
楊知府整了整衣冠,恭請張天師超前一步,隨在側後兩人進了小樓,黛樓兒獨自站在池畔假山旁,心中也有些緊張。
她又細細盤算了一陣,莫清河做地事除了幾個親信原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而自己也參與其中併為莫清河出謀劃策的事就連李富也不知道,如今莫清河已死,那便死無對證,再也休想有人能將自己攀咬進來,細細思慮一番確無破綻她才放下心來。
想到莫清河那龐大的財產,她又有些肉痛。莫清河的田產、房產註定要被官府抄沒了,就連杜清江那邊……誰不知道廠衞出來的人最會抄蔓摸瓜?怕是也保不住了,那是億貫家產啊。
黛樓兒暗暗一嘆:“看來只有藏在自己珠寶匣中的二十六萬兩銀票還可以留下,如今莫清河倒了,以後要依靠誰呢?”
黛樓兒雖然智計百出,手段比莫清河高明多多,但她的手腕再高明,也只能依附在男人身後,這個世界還沒有允許女人拋頭露面,除非她甘於平淡,就此買一處宅院隱居下來過平淡生活。
黛樓兒想起此時處境心中有些茫然:布政使、指揮使都是一省的大員,他們雖然迷戀自己,可是誰肯真正的付出什麼?自己如今的身份比之當初地江南名妓還要不堪,她現在是太監的妻子,而這個太監還是個食人惡魔。
如果現在偷偷去拜訪這些大人,他們還會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拉上牀去吧?可是公開場合呢,只怕這些偽君子會象避瘟疫一樣躲着自己,我黛樓兒難道要從此默默無聞?或許半年、或許一年……就再也沒有人記得我了。
黛樓兒輕輕撫摸着自己仍然嬌嫩光滑的臉頰,忽然覺得榮華富貴就象她的年輕美貌一樣,看着依然光鮮,可是不知不覺間已偷偷溜走,抓都抓不住了。
“罷了,跟着莫清河看似尊榮無比,我何時快樂過呢?我已不再年輕了,還是找一處山清水秀地地方,找一個知心識趣的男人,吟風嘯月,撫琴弄曲罷了”
黛樓兒説服着自己。正神志恍惚地盤算着,張天師和楊知府已走出了小樓。楊知府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夫人,夫人?”
“嗯?”黛樓兒迷茫的眼神怔滯了那麼片刻,又攸然清明瞭起來。訝然問道:“大人已經出來了?欽差大人可好?”
楊知府比她的身材還要矮一些,他貪婪地在他弧線優美的高聳酥胸上狠狠地剜了兩眼,吞了口唾沫才道:“大人吉人天相,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失血過多,現在沒有精力見客。”
“方才欽差大人已命本官接手此案。調查……尊夫通敵賣國、殘害人命的案子,這案情本官還有許多疑團,可否請夫人去衙門一趟,本官再細細詢問呢?”
他見黛樓兒怔了一怔,忙安慰道:“夫人大義滅親、救下欽差大人,居功至偉啊,雖是犯官家眷,也不應治罪,本官只是詢問案情而已”,説着那色咪咪的眼睛忍不住從他的纖腰上溜過。
黛樓兒瞧了他鬼祟模樣。不禁一陣好笑:這些人就象一羣狗,而自己。只要紅顏麗色一日不曾衰退,就是他們口中地一根骨頭。讓他們搶來搶去。現在莫清河剛死,這條本來不敢靠近的癩皮狗就來搶骨頭了。
他心中恨極,恨不得象殺死莫清河一樣,狠狠地一刀捅死這個色咪咪的矮胖子,可是她的臉上卻慢慢溢起嫵媚之極的甜笑。
黛樓兒俏然舉手,無限妖嬈地將鬢邊秀髮掠到元寶般優美白皙地耳廓後邊,那姿態優雅之極,頎長如玉的脖頸讓楊知府的目光又定了一定。
黛樓兒這才嫣然一笑道:“好啊。那麼請大人侯我片刻,待賤妾見過楊大人便隨大人回府衙”。
楊知府笑道:“不必了,本官出來時,柳千户已吩咐番子,欽差大人需要靜養,不再見客了”。
黛樓兒説道:“賤妾知道,不過楊大人不見別人,怎麼會不見……啊呀……”,她輕輕一呼,攸地伸手掩住了嘴唇,彷彿説漏了最似的,烏溜溜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羞怯。
楊知府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頓時疑心大起,那種很久沒有敢在黛樓兒面前擺出來的倨傲嘴臉刷地又收了回去,他汕汕地、帶着一絲謙卑地笑臉道:“呃……欽差大人還有話問過夫人麼?呃……這個……既然這樣,本官就先回府去了,如果案情有何不明之處,本官再過府請教”。
黛樓兒強忍住大笑的衝動:這就是官麼?都説我賤,我們青樓女子賤,這種男人就不賤麼?只是懷疑我攀上一個比他更大的官兒,他就馬上對我表現的比我這個卑賤的妓女更賤。他們賣的比我們更徹底!
“我不甘心,憑什麼我就得受人欺負?我有資本做人上人,心計、相貌有幾個人及得上我?我是回眸一笑春雨滿江南的黛樓兒,楊知府不就對我垂涎三尺麼?我從未失敗過……從來沒有……唯獨……不,那不算是我輸了,他是因為身體有病,否則……”。
一個不願想及的念頭卻在此時怦地跳上她的心頭:“他説的是不是真地?他明裏安撫莫清河,暗地裏卻派人去抓了李貴,他對我説過的話還會是真的麼?”
越是自卑的人越渴望壓人一頭,黛樓兒被楊知府一激,剛剛有些頹喪地心重又燃起對權力和地位的渴望,她平靜下來,淡淡一笑道:“大人公務繁忙,若是大人還有事情不明,只需派來差役傳喚一聲,賤妾豈敢不去府衙?現在麼,賤妾先去見過楊大人……哦,是欽差大人”。
黛樓兒説完,挺起胸膛,步若蓮花般搖曳生姿地走到樓前,向鄭百户嫣然笑道:“請大人代為傳稟一聲,就説黛樓兒有要事面稟欽差大人”。
鄭百户知道今日設計讓莫清河自現原形,全是黛樓兒之功,她説有要事稟告,還真的不敢含糊,他客氣地拱手道:“夫人稍候,我這就去稟報大人”。
楊知府站在假山旁。瞧黛樓兒上施施然走上前去,只是低語兩句,那番子百户就返身稟報去了,不禁吃了一驚,本想染指黛樓兒。將她暗中收為禁李的念頭頓時化為烏有。
他領着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暗暗咒罵:“這個**,説不定欽差一來,就已被她勾引上了,難怪她不把我放在眼裏”。想到這裏他忽地想起莫清河的下場,不由機靈打了個冷戰:“這位欽差查辦莫公公不會就是因為……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避之則吉”。
楊凌不知莫夫人有什麼消息,忙道:“請莫夫人進來”。
他這時**着上身,右臂已被包紮了起來,聽説要見女客,高文心忙拿過袍子給他披上,又拿過大氅在他胸前繫上。
黛樓兒走進房來,見楊凌坐在桌旁,桌上還仍着一堆染血的棉巾布料和藥葫蘆,忙蹲身施禮,柔聲道:“大人身子安好麼?方才生怕大人真的有所差池。賤妾擔心死了”。
黛樓兒舉措優美大方,可是瞧在高文心眼裏。卻覺得有些做作。黛樓兒從小學就地手段,那大家閨秀的舉止風度無可挑剔。可是一個學時抱着取媚於人的態度,一個的確是大家閨秀的自然氣質,那之間的些微差別,別人看不出卻瞞不住高文心的眼力。
她不禁偷偷撇撇嘴,心道:“不管他是不是惡人,自己相公死了不擔心,卻要來擔心我家老爺?啊……是了,在蘇州時……”
高文心眼珠轉了轉。暗想:“這女人這麼feng騷,她要是敢勾引我家老爺,我就把在蘇州見到的事告訴他,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人,挨着她準倒黴”。
楊凌笑了笑道:“本官有傷在身,不克起身相迎,實在是失禮了。夫人不必客氣,這是你地家院,我這客人反做了主人豈不好笑?快快請坐,否則實在叫本官無地自容了”。
黛樓兒淺淺一笑,輕輕在一旁坐了,那雙美目一抬,恰看見楊凌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不禁心中一跳,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賤妾可有失儀的地方麼?怎麼大人這麼……這麼看我?”
楊凌一笑道:“哦,我只是瞧夫人身子嬌弱,一襲白衫,如同雨後梨花,想不到竟敢殺人……縱是男子,也未必人人如此果決呢,着實有些叫人意外”。
黛樓兒聽了眼圈兒一紅,眩淚欲滴地道:“大人是怪我……怪我沒有擒下活口還是嫌棄我心狠手辣謀殺親夫?”
楊凌瞧他委屈模樣不似作假,雖覺這説哭就哭有點故意拿矯作勢了,仍下意識地舉手道:“夫人誤……哎喲……”。
他舉這右手本是習慣,不料一時牽動傷口,頓時痛得蹙起眉頭。高文心慌忙搶上一步,託着他手臂輕柔地放下,嗔怨道:“老爺……瞧你……”,她本來還想埋怨幾句,忽想到莫夫人還坐在那兒,頓時又住了口。
但她語氣動作柔暱親密,已遠非一個婢子對主人的態度,以黛樓兒那樣的歡場高手眼力哪能看不出來?
她就是京師有女神醫之稱的高家小姐?她負責給楊凌治癒男人隱疾?若是楊凌和莫清河是一樣的人物,這個女子對他語氣動作會是如此情意綿綿?
黛樓兒頓時明白自己被楊凌騙了,不由暗暗提了分小心:次人比我還小着六七歲呢,願以為他當上內廠廠督全靠聖眷恩寵,如此看來此人隱忍定力皆非常人可比,倒真是不可小覷呢。
黛樓兒心中暗暗盤算着,卻抬起頭來瞟了楊凌一眼道:“大人,莫清河如何對你,如何對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們……上次我們……”,她説到這兒俏臉微紅,似乎想起兩人赤程相見時的情景,露出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
隨即又幽幽一嘆道:“賤妾對他唯有恨之入骨,又怎麼會有一絲情意?賤妾也沒想到他的兩個貼身侍衞武藝如此高強,生怕大人有個好歹。賤妾可就陷身萬劫不復之地了,所以才莽撞出手,幸好大人的親軍機靈,此時也衝下樓來……”。
她將先後順序稍稍顛倒了一下,可那時楊凌只顧抓着掉進洞去的張符寶。楊凌的親兵剛剛衝下樓上,只顧盯着那兩個武藝高強的保鏢,整個事情發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這一刀是先刺後刺誰曾看的清楚,誰還説地明白?
反正在他面前都寬衣解帶過了,也用不着扮淑女。黛樓兒大膽提起,倒讓楊凌臉紅了。高文心聽着黛樓兒語氣曖昧,不禁狐疑地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不知道上次兩人我們……我們什麼了。
楊凌忙轉過話頭道:“本官只是好奇夫人一介女子,竟有這份膽識,倒也並無他意,夫人勿怪。不知夫人此時急着見我,有何緊要之事呢?”
黛樓兒聽了一呆,她恨楊知府見她失了靠山,立即就想以權謀色。逼迫自己去服侍他,所以隨便找個藉口只想借楊凌的官威替自己出出這口惡氣,何曾有什麼要事想稟告他?
她匆忙想了想,隨意找了個藉口道:“莫清河密室中藏了大量銅錢。因倭國缺少可用地貨幣,他以銀子置換了銅錢與倭人交易貨物,大明一千文錢一兩銀子,可是拿去倭國購買貨物可以換來值一兩二分銀子的貨物。我恐大人不知他庫中放了大量銅錢地用意,所以……”
楊凌呵呵一笑道:“這也不是什麼急事,回頭官府清點時自然會發現,夫人告訴楊知府就是了,何必……”
黛樓兒此時打起了楊凌的念頭。既然美色不能讓他神魂顛倒,自然想顯示些才能,怎肯讓他就此看輕了自己?
拖延這片刻她已想出了一個理由,便啓齒一笑道:“大人説的是,其實賤妾此來……是想為大人獻計”
楊凌目光一凝,收起笑容道:“獻計?夫人的意思是……”
黛樓兒道:“賤妾知道大人初任廠督,京師根基未穩。此次下江南,就是為了能順利接收税監四。江南税賦佔盡天下之六七,平定江南,則大局必定。如今江南三大鎮守去了其二,天下各地的鎮守必定人心浮動,如果因此導致税賦不穩,朝廷必亂,對大人不滿的人怕是要趁機羣起攻吁了”
她的一雙美目瞟了一樣,見楊凌聽她入神,不由神色一振,繼續道:“賤妾久在江南,平素又聽莫清河談起過一些税賦之事,所以……有些淺見薄識想説與大人,或許對大人有所助益”
楊凌抓了袁雄後,就為不知從哪兒找個合適地關税鎮守發愁,隨便找一個不難,可是這裏的税賦能否按時是額徵收可就不好説了。現在一氣抓了兩個,要考慮的已不只是人選問題,還有人心。
各地的税監聽到消息恐怕全都要惶恐不安了,那時又沒有電視電報視頻會議,怎麼安撫他們?税收收不上來,莫説監税司要重新司禮監,恐怕西廠都得撤了。
以東廠打蛇打死、不留後患的作風,不趁勢把自己打的永不翻身才怪,如何安撫天下税監,如何選拔這兩個最重要的税監人選正是他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找出證據拿下他們雖難,卻沒有那麼多需要思量的後果。安排新地税監雖然容易,可是牽一髮而動全局,一個處理不當,便連剷除奸惡的功勞都要抹除了,所以楊凌聞言不禁豎起耳朵,追問道:“哦?莫夫人有何妙計?快請説來聽聽”
黛樓兒嫣然道:“其實這兩件事,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解決了人選問題,也就解決了安撫人心的問題,新地鎮守税監,必須有能力迅速接管税務,同時要對大人忠心耿耿,又能起到安撫天下税監人心的作用,還要能起到此次大人懲奸立威的作用,要達到一石四鳥此次江南之行才算功德圓滿。”
楊凌急忙捧過一杯茶,欣欣然道:“楊某願聞其詳。請夫人多多指教”。
黛樓兒聽他語氣親熱,與方才態度大不相同,只當已討了他欣賞和歡心,不禁心花怒放,燦然笑道:“這個容易。那就是就地取材。大人可以從嘉興、麗水等小地方抽調關税、糧税税監,改任蘇杭要地的鎮守。他們久居江南道,熟悉此地情形,只要上任就可順利接手,不會影響今年的税賦收成。”
這些人一直不得提拔,現在陡然升至江南道舉足輕重的鎮守司。大人對他們有提拔重用之恩,再加上袁雄這樣不聽話的税監下場,他們不忠於大人您難道還忠於司禮監那羣人麼?
至於抽調他們原地產生地空缺,卻不可再使用京師地人,一來時間上來不及,等大人回了京挑選了人手,他們再趕來上任,招兵買馬、熟悉情形,一切按部就班時,恐怕要到明年六月了。
而且。京師的內監大部分是司禮監的人,大人不知底細。一旦選錯了人,不是把權柄又交回司禮監了麼。大明税監一直由公公們擔任。這公公可不只是京師才有……
楊凌眼睛一亮,脱口道:“金陵!”
黛樓兒眼睛眯成了兩輪彎月,微笑道:“正是!”
“所以……這鎮守人員……大人可以從金陵出,金陵的內監全是閒的,那些人全是以前在京師爭寵失敗被趕過來養老地,鬱郁不得志,他們能辦事、熟悉江南風情。而且一旦有機會走出那座等死的宮牆,有點小小甜頭就會死心塌地的為大人辦事。”
大人就地提拔原來税監司的人擔任要職,就會給各地的税監鎮守們吃下一顆定心丸,讓他們知道只要認真聽差辦事,大人就會重用他們。
從金陵調人既可以解決新任税監的忠誠問題,還可以給各地税監一個警告,如果他們三心二意,有地是人等着給大人效忠呢。如此一來,要將天下税監掌握手中,何須大人親自東奔西走?江南一子既落,天下局勢已定!
楊凌聽得眉飛色舞,與黛樓兒越談越是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黛樓兒本來就乖巧能言,又是曲意討好,那份嫵媚神態把個高文心看得上丹田以酸,下丹田發漲,酸溜溜氣鼓鼓,恨不得把她那對飛來飛去的眼珠子給挖下來。
最後楊凌竟帶傷起身,親自將黛樓兒送出樓去,看着他翩然遠去,才折回房來。高文心立即忍不住説道:“大人,你怎麼對她……她的身份……你要是帶在身邊,那名聲……,而且你還不知道,她在蘇州時……哎呀,我沒法説,反正她不是好人”。
楊凌見一向文靜的高文心臉蛋兒紅紅的,連頸子都象塗了一層胭脂,不禁呵呵地笑起來:“怎麼好像老爺我馬上就掉進虎口似的,有這麼恐怖麼?是不是瞧見人家比你漂亮了?呵呵呵!”
高文心見他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禁跺了跺腳,焦急地道:“哎呀我的大老爺!你怎麼這麼糊塗啊,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我看還不止是虎口呢!”
高文心見他仍笑嘻嘻的,忍不住扭過臉兒去,悻悻地嘟囔道:“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老爺有美女垂青,心裏美着呢,我真是多餘,皇帝不急太監急”,説着説着覺着委屈,眼淚忍不住劈里啪啦地掉下來。
楊凌沒想到逗逗她,居然把人逗哭了,慌得連忙上前哄道:“我的文心大小姐,你是水做地不成?別哭了別哭了,我這不是逗你呢嘛,你當老爺我是傻瓜麼,她不是好人有什麼關係?主意是好主意不就行了,我的慧眼女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