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押着鄧烈虹回到鳴鳳山時,暮色已經降臨。
鳴鳳山上只有陳莽蕩少數幾人心懷叵測,多數糊里糊塗的邊軍全然矇在鼓裏,給這位貌忠心毒的首領哄得團團轉。陳莽蕩一去,聚合堂憑着多日來的積威所在,片刻之間便將山上的人心安定。
何競我才目送着陸九霄、鄭凌風一行黯然遠去,就瞧見葉靈山如飛而來,説到在鳳尾洞中發現慢雷三枚,顯是陳莽蕩等人逃走前佈置匆忙,不及深埋,此時已然拆除了。何競我也深知軍餉不宜久留,心中已有了計較,正待回山,這時卻瞧見滿天夕陽下曾淳、沈煉石一行人悲悲慼慼地迤邐而來。何競我一眼瞧見馬背上喚晴的屍身,登時渾身一震。
暮色垂下,往日氣勢奪人的聚義廳這會卻如同一個黯然魂銷的老人蹲在夕陽影子裏。
鄧烈虹給押上堂來後,早就體如篩糠,軟做一團。何競我面籠寒霜,喝道:“陳莽蕩因何降了俺答,你從實着來!”鄧烈虹掙扎起身,哀求道:“何兄,小弟老實作答,那你可要饒我一命。”
“去你孃的!”任笑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身子,喝道,“不千刀萬剮了你,已算是便宜了,你再要羅嗦,老子便將這霹靂化血雷在你背後先來上一下子。”[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二十五章、射虎騰駒朔雁邊(1)
鄧烈虹知他心痛喚晴之死,也真怕他説到做到,只得老實招認:“是大汗命我潛入中原,與陳莽蕩這直娘賊早早的便見上了面。哪知這廝見了我後,卻比我還要性急,只道那嚴嵩好財,未必會重用他,聽到俺答大汗惜才如命,便起了歸順之心。又過了些時日,剛剛代理大同總兵的仇鸞又以重金賄賂嚴嵩,名正言順地做起了總兵。陳莽蕩得知之後,大罵嚴嵩無恥,説嚴嵩不該對他這個第一個寫信告發曾銑之人無封無賞,卻連着給那畏縮無能的仇鸞封官!這時這陳莽蕩這直娘賊才終於知道,嚴嵩好財,若沒錢孝敬他,怎麼着也是無用。後來陳莽蕩又説,嚴嵩請我在此佈局收拾曾銑舊部和聚合堂也是不懷好意,事後為了獨吞寶藏,他們八成還要殺我陳莽蕩滅口。陳莽蕩這廝是想什麼便做什麼,不但要隨我歸降大汗,更要殺諸位給大汗獻禮,我幾次勸説也是無用……”鄧烈虹開口便將陳莽蕩喚作“直娘賊”,一臉不屑與之為伍的痛憤之色,説到後來忽然悔恨交加,竟痛哭流涕。
梅道人聽他將自己推得乾乾淨淨,不由惱道:“你自小學武便總撒謊偷懶,這時還敢胡言亂語。嘿嘿,若非你在背後穿針引線,他一人怎能叛降俺答?”跳起來揮拳欲打,卻給眾人按住。鄧烈虹忙道:“他也不是真心歸降大汗,這奸賊一直是腳踏兩隻船,暗中利用餘獨冰與陸九霄、嚴嵩一直未曾斷了往來。直到雙龍口那一戰金秋影不顧前約,率強兵攻山,陳莽蕩才知嚴嵩之輩果然不將他放在眼裏,這才起了邪念。也不知他暗中與陸九霄如何約定的,便將這些人一股腦的騙入了憩鳳谷……嘿嘿,不過陸九霄、鄭凌風也不是好相與的,那金秋影一直奉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任少俠和閻東來比武之時,陳莽蕩悄悄退走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給金秋影看得一清二楚。若非金秋影講義氣不怕死,那一炮必已轟死了陸九霄。”[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二十五章、射虎騰駒朔雁邊(1)
何競我沉聲道:“你上山多久了?”鄧烈虹垂下頭來,道:“其實比你何堂主還要早些,只是後來有一次下山,無意中撞上了梅師兄,嘿嘿,實不相瞞,我也眼饞那筆寶藏,便隨他一起去相救公子。哪知卻在山洞中露出了馬腳,給任少俠弄得元氣大傷,便又急急逃上了山來。我易容之後又裝聾作啞,平時常躲在陳莽蕩的擎天堂深居簡出,不但諸位瞧我不出,便連餘獨冰也不知我是大汗的親信。”説到這裏,臉上又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詭笑。
沈煉石喝道:“山上還有沒有黑雲城的武士?”鄧烈虹搖頭道:“全沒了!俺達汗知陳莽蕩有歸降之意後大喜過望,便遣下十個會説流利中原話的黑雲城死士偷偷上了鳴鳳山,歸我二人調遣。但憩鳳谷中給你們斬殺了四個,適才又死傷了餘下幾個,”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是了,那樸南上次來山寨下書也是陳莽蕩一手授意的。他那時還對陸九霄、鄭凌風心存幻想,便出此一招支走了沈先生,只盼着雙龍口之戰中何堂主一人獨木難支,敗在鄭凌風之手。”眾人想想當時情景也是如此,對陳莽蕩心思之密和用心之毒更增憤慨。
何競我道:“後來樸南自是又設法上山,那一次襲擊喚晴,也自是遵從陳莽蕩的意思了?”鄧烈虹大頭猛點,臉上神色也和眾人一樣的悲憤之極:“正是,陳莽蕩這廝喪心病狂,得知喚晴是鄭凌風之女後便出此陰損之招,只盼以此控制鄭凌風,到俺達汗那裏去邀功請賞。多虧曾公子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二十五章、射虎騰駒朔雁邊(1)
玉盈秀問道:“葉孤煙礙着你們什麼事了,餘獨冰和陳莽蕩偏要殺他?”鄧烈虹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來:“大小姐心思過人,一問便問到了點子上。實不相瞞,這葉孤煙也他孃的不是什麼好人,他是金秋影插在青牛山的細作。因他在緹騎之中見過餘獨冰兩面,便來要挾餘獨冰,要那姓餘的分他些財寶。餘獨冰跟陳莽蕩商議之後,便將他誘入鳳尾洞內殺死了。”笑雲想起那日去青牛山下書時,這葉孤煙的所作所為確是大有可疑之處,不由連連點頭,道:“這廝確是愛財,這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了!”
一直緘口不言的曾淳這時終於開口問道:“那肖同知又是怎麼回事,不成也降了錦衣衞?”鄧烈虹恭恭敬敬地道:“啓稟公子,肖同知倒是對曾大帥忠心耿耿,他是真正遭了陳莽蕩和餘獨冰的毒手。我聽陳莽蕩事後説,他過去與肖同知情同兄弟,無話不談,嘿嘿,壞也壞在這無話不談上。有一次陳莽蕩酒醉之後對肖同知大罵曾大帥不重用他這員猛將,説到要寫密信告他謀反,那時肖同知也就一笑置之。但後來大帥真是因人誣陷坐牢被砍,肖同知這才疑心是陳莽蕩寫的密信。這次上山他便對陳莽蕩刨根問底,後來也不知陳莽蕩説錯了哪句話給他抓住了把柄,竟認定這密告之人便是他了。我記得陳莽蕩笑着對我言道,可恨這呆頭呆腦的肖同知竟然跪地苦求,求我看在他這好兄弟的份上悔過自新。陳莽蕩那時還能隱忍不發,第二晚這肖同知又去求他。陳莽蕩一怒之下便將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