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放明,沈煉石胸口的傷勢開始隱隱作痛,不得已在洞口坐了下來。任笑雲雖然忙活了一夜,但真氣隨着刀勢運轉,反覺神氣勃發。他揮着刀一邊比劃一邊問沈煉石道:“沈老,你這傷不礙事麼?”
沈煉石聞言展眉一笑:“好在你將老夫在真人府和青田埔送你的內力連本帶息的都還了過來,這些皮肉之傷也不礙大事,”他緩緩將脊背倚在山岩,默默望着提着刀在那裏比比畫畫的任笑雲,忽然問:“笑雲,你這一輩子可有什麼鴻圖遠略?”
任笑雲張着眼睛問:“什麼是鴻圖遠略?”沈煉石知道他裝傻,就一笑:“你活着,總也要有個志向吧!男子漢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誰不有個抱負?”
任笑雲這一回真的愣了,他停了比畫,忽然間心中有如鐘鳴鼓響:“是呀,大丈夫便當有個抱負!我的志向是什麼?以前渾渾噩噩,只求和鄭鼻子他們一起喝喝酒、鬥鬥雞的。哪一日大將軍鬥雞勝了,自己歡喜得就如中了狀元一般。那時候的志向就是扛着自己的那隻大將軍鬥遍京城無敵手吧!那日子簡簡單單,卻也逍遙快活,但倘若一輩子如此,我真就能心滿意足了麼?”又想,“現如今呢,自己今後做什麼?這一輩子便如沈煉石、夏星寒他們一般嘯聚江湖?不成!日日打打殺殺的也着實沒什麼趣味。但若不打,自己辛辛苦苦學這觀瀾九勢做什麼?便只為了能博喚晴一笑?這麼説,我老人家的鴻圖遠略就是學了本事,日後好娶喚晴為妻了?”[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章、冷對貉羆憑隻手(4)
想到這裏,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他揮掌拍了一下腦袋,叫道:“不對不對,那也太沒出息了吧!”忽然間瞧見一旁的沈煉石雙目灼灼的望着自己,任笑雲覺得臉上發燒,笑道:“我先學好刀法,宰了司空花、常機子和鄧烈虹,好歹給解三哥報了仇!”心裏想:“解三哥,我想給你報仇可是真的,不是拿你來做擋箭牌!”
沈煉石卻不依不饒,再問:“然後又如何呢,你斬了這三人之後又當怎樣?”任笑雲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給那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便嘿嘿一笑:“日後怎樣,我又哪裏有什麼盤算?我想跟你一般,學成天下第一的刀法可是連您老人家都不敢稱作天下第一我這一輩子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了。我想建功立業,可是朝廷天天拿咱們當作賊一般趕來趕去的看來只要不作賊囚便已經着實不錯了!想來想去,還是娶了喚晴做老婆實實在在!”忽然將披雲刀一揮,轉頭問道:“沈老,你這一生又有什麼抱負!”
沈煉石抬起頭來,卻見旭日初起,遠山起起伏伏的似是披了一層金子做的薄紗。他長嘆一聲:“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獨立顧八荒!人這一輩子便如朝露晨曦,一下子便是老之將至了。經天緯地的抱負,老夫自幼便是有的,成與不成,卻只有看天意了!”任笑雲一咧嘴:“我見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一張口就是愁啊怨的。可見有志不成,便會愁起來沒完。還不如我,這一輩子沒什麼大志向,倒是悠閒自在。”[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章、冷對貉羆憑隻手(4)
沈煉石轉頭看着他,緩緩道:“這天下之人不是誰會都如郭子儀、霍去病一般,成就一番大功業。一個人一生所做之事,無論大小,總是該當令自己回想起來能感到欣慰——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不過若是個丈夫漢,便總得盡力去做!”
任笑雲一愣,只覺沈煉石這番話語恰如他使出的刀法,一刀便斬在自己的破綻之處。他低下頭,披雲刀映着晨輝,正披着一層異彩流動的雲。直到此刻,立在這一抹動人的朝陽下,任笑雲才隱隱覺得自己這二十來年的人生中真好似少了些什麼。真要象曾銑、沈煉石那樣為國為民肝腦塗地,他實在是捨不得,但僅只是捨不得便什麼也不肯做了麼?任笑雲忽然想起自己那隻老是在院子裏挺胸闊步的大將軍,覺得自己真有些不如那隻雞。
沈煉石也望着那抹燦然的朝陽,緩緩道:“笑雲,你會了這三招刀法,再加上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和平步青雲的逃命之術,用作自保已經綽綽有餘了。喚晴他們這時還不會到老君廟。你拿了披雲刀,這就趕去,告訴他們金秋影只怕會在那裏佈下羅網,讓他們萬萬不可在老君廟久留。”任笑雲咦了一聲:“那你呢?”
“現下最要緊的,就是金秋影必然會在老君廟佈局,我徑去鳴鳳山,與何堂主、陳將軍商議,若是措製得當,老君廟倒可有一場好戲。”他凝視旭日,久久不眨,任由雙眼給那躍動的紅日映得一片紅,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俺答汗座下的黑雲城已經發動。俺答汗是蒙古人中最精悍的一部,他們若是乘我邊關易帥,人心浮動之際出兵,則京師危矣,大明危矣!我在鳴鳳山也不得久留,打算到邊關一行,窺探黑雲城的動向!”[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章、冷對貉羆憑隻手(4)
任笑雲便一路馬不停蹄的趕來,他不在朝廷通緝的人犯之中,逢州過縣便暢快許多。趕到青源屯外時,已經是深夜時分,聞得廝殺之聲震耳欲聾,便尋聲向老君廟而來。奔跑之中,正聞得那句長歌“兩宮何處,塞垣只隔長江,唾壺空擊悲歌缺……”,他識得是夏星寒的聲音,一路拼殺過來,正好救了喚晴的性命。
便在此時,袁青山已經率人趕到,他身後是十餘名紅衣大漢,人人手中都是一把寬刃厚背大砍刀。曾淳知道他帶來的是聚合堂人馬,急忙上前迎住。袁青山道:“青蚨幫和劍樓全是一觸即潰,辛四弟率人已經追殺下去了。”曾淳一怔,心中便有些隱憂,卻見袁青山雙目灼灼,已經盯在前面的一場廝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