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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鐵馬金戈拼狹路(3)

    一路上,喚晴的眼睛一直不再瞅身旁的曾淳,往日朝思暮想的曾淳此刻就在身旁,她可以真真切切的呼吸到他的氣息,但這時的喚晴卻明白了什麼叫咫尺天涯。她暗暗對自己說:“喚晴,若是一個夢,你也該醒了。”

    “喚晴,你瘦了!”身旁的曾淳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話。喚晴的心一顫:“這是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呀!”驀然間她覺得自己的眼圈有些發紅,她急忙一笑:“這樣的天下,誰又不瘦?”臉上卻給曾淳的灼熱的目光擾出一片輕霞,她依然不敢看他,只是心中暗恨自己的不爭氣。

    “說得好,奸佞當權,忠良蒙冤,哪個正義之士不夙夜嘆息!”好在這時身旁的袁青山卻撫掌一嘆:“家師時常以天下國之身之家之的道理教誨我等。當今蒙古韃子在北邊劫掠,倭寇在南邊侵擾,京師中又有大奸嚴嵩掌權,禁中有陶真君惑主,天下積弱不振這許多年,家師常在中宵肅立,說道再不鼎故革新,不出兩年,只怕咱大明便會又有土木之變那樣的大禍降臨了!”

    喚晴知道“土木之變”是英宗之時因英宗好大喜功,致為蒙騎劫掠、羈押一年有餘的國恥,此時聽他說得沉重如此,心下也是一緊。

    曾淳忽道:“袁兄,小弟只是和尊師有匆匆數面之緣,但何堂主的風采好生叫我仰慕。天下傳言何先生目視雲漢,不羈名教,有掀翻天地之氣,所言所為多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行徑。卻不知何先生為什麼創建聚合堂?”三人知道古道無人,便信口言談起來。[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七章、鐵馬金戈拼狹路(3)

    袁青山道:“家師雖然少負異才,卻一直仰慕儒家陽明先生之學,後來投至陽明先生的再傳弟子門下參悟心學。《大學》中曾雲修齊治平之道,先生以為治國平天下當從齊家開始,便創建聚合堂,以堂為家,以家振國。”

    曾淳聽了,卻慨然一嘆,又問:“聽說何堂主行事處處出人意表,甚至……君臣、父子、師友、昆弟和夫婦這五倫之中,先生只認師友這一倫,不知是也不是?”。袁青山將臉一端,那一張國字臉就更顯得肅穆異常:“家師常說,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朋友之間的仁義交往,否則便與禽獸無異。五倫之中除了師友之外,其他的四倫或匹、或暱、或凌、或援,皆不合理。所以聚合堂中除了師尊,人人都是親如兄弟。”

    喚晴聽袁青山這麼一說,忍不住吐了一下舌頭,暗道:“人倫有五,這位聚合堂主竟舍其四,這等特立獨行只怕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袁青山卻一眼瞥見了喚晴的神情,那張四四方方的紅臉又緊了一緊,道:“咱們也知道江湖之中多有人以家師為怪人,即便是受他恩惠之人也看不懂他的行徑。至於書生儒者更視家師為離經叛道之輩。宋儒說要無慾,家師便提出育欲,以為無慾非孔孟之旨,人便該有所欲,卻要所節!儒家都輕賤農工商賈,家師卻道農工商賈皆可為君子為聖人!嘿嘿,這等天下大公的至道又豈是那些腐儒所能領悟的?”[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七章、鐵馬金戈拼狹路(3)

    喚晴向來跟隨沈煉石,後又隨曾銑,這二人的學問皆尊正統儒家,此時聽了袁青山所說的都是自己聞所未聞的道理,雖覺得不合正理,但仔細一想卻又辯駁不倒,忍不住幽幽道:“喚晴淺薄,袁大哥莫要見笑,小妹這時才知道什麼叫遺世而獨立了,何堂主當真是個超世邁俗的大英雄。”

    曾淳卻嘿了一聲:“只是人在世間,越是超世邁俗,越是痛苦無比。嘿,袁公本為百年計,晁錯翻罹七國冤!”喚晴知他必是想起了蒙冤而死的大帥曾銑,那一句詩正是曾銑臨刑前所吟,她的眼圈不由一紅,也喃喃唸了一聲:“袁公本為百年計,晁錯翻罹七國冤!”袁青山濃眉一軒:“曾公子,家師曾說,當世令他佩服的人不多,令尊卻是其中一個。他曾將八個字來評價令尊。”

    曾淳雙眉緊鎖,沒有說話,喚晴倒搶著問:“哪八個字?”袁青山道:“大仁大勇,孤忠奇智!”曾淳嘴裡喃喃地:“何謂孤忠?”袁青山道:“本為仁臣,不遇明主,就是孤忠!”曾淳愣了一愣,半晌才仰起頭來,蒼蒼涼涼的一笑:“好一個孤忠,斯人獨憔悴,舉世無人知。這不是孤是什麼?”喚晴聽了這笑聲,心裡更是一酸。

    袁青山目光一熱,緊緊盯住了曾淳那一張有些清瘦的臉龐,緩緩道:“公子,咱們都知道!”曾淳一震,袁青山又道:“你父子受了大冤,此時難免對家國傷心。但此時國勢衰微,強敵環伺,卻不是咱們自怨自恨的時候!”曾淳也緊盯他,目光忽冷忽沸。袁青山一字字的道:“公子,若是大帥泉下有知,最想你要乾的是什麼?”[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七章、鐵馬金戈拼狹路(3)

    曾淳若遭雷擊,沉聲道:“是軍餉,家父最惦念的還是營中的那些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兄弟們!”袁青山嘿嘿的笑了:“戍邊之軍糧草接濟不上,甚至有人衣不遮體。咱們這時就該當想方設法,將軍餉送至軍中,不要落入嚴嵩、陸九霄之流手中。這才是大帥遺願!”

    曾淳笑了一笑,說了聲是,眼中卻有淚迸出。

    出桃花鎮再向西行,便漸有塞上的涼爽之意,這一日正行之間,便見了前面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梅道人指指點點的道:“前面那河便是無定河了。嘿嘿,這河水最多黃沙,也如黃河一般遷徙不定,就有了無定河這個稱呼。”喚晴喃喃道:“無定河,那句詩中說的可憐無定河邊骨,俱是春閨夢裡人,就是這地方罷?”梅道人點頭道:“此處古時地近邊疆,向來爭戰不斷。嘿嘿,古來爭戰幾人還呀!”說話之間,後面的鄧烈虹和莫老妹子幾人也趁著天色沉暗,陸續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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