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要提審你?你犯了什麼事?”
文元殿內,歷代教主都是大皺眉頭,祖陽教主道:“犯的事是大事還是小事?倘若是大事,不如便造反吧!”
其他教主頓時興奮起來,立刻出謀劃策,如何造反,如何鼓動其他酆都的死者,甚至連造反的口號都想出來幾十個。
秦牧連忙道:“不是大事,只是區區小事,犯不着造反。我就是在神斷山脈阻截上蒼諸神之戰中,將戰死的幾個人的元神,從酆都中搶了出來把他們救活而已。”
歷代教主齊齊沉默下來,過了片刻,胡教主猛地一拍大腿,道:“咱們剛才説到哪裏了?對,對,是造反所用的旗幟!我覺得該用武神旗……”
秦牧笑道:“區區小事……”
“小事?從酆都城搶人,這是小事?”
諸多教主齊刷刷轉過頭來,怒目而視,冷笑道:“奈何橋搶人,連我們都被嚇得屁滾尿流,以為是酆都殺過來了呢!這根本不是小事,閻王肯定要殺你的頭!”
司薇道:“倘若是小事,我們就不搭理你了,讓閻王拿你過去打兩下屁股,也就將你放了。但這是危機酆都的大事,只有造反這一條路可走!”
殿外,赤秀神人的聲音傳來,有些不耐道:“秦教主,你再不出來,我便闖進去了!”
少年祖師突然道:“秦教主,閻王為何沒有直接提審你,反而讓你在城中四處閒逛?你倘若真的有重罪,不應該是押入天牢嚴加看守嗎?”
他這麼一問,眾人都醒悟過來,秦牧絲毫沒有犯人應該有的樣子,反倒跑到酆都中尋親訪友,還將他們打了一頓。
少年祖師又問道:“閻王在審訊你之前,還審訊了其他人?”
秦牧點頭,道:“審訊了星犴和隗巫神。星犴被他放了,隗巫神則因為有幽都的法術神通,則被諸多鬼王圍起來研究。閻王也要研究隗巫神的神通,便先讓我出去。”
“那麼你犯的事就是小事。”
少年祖師露出笑容,笑道:“星犴我知道,犯的事很大,閻王尚且放了,隗巫神是幽都的神,犯的事只會更大。先審訊他們,説明他們的罪責在你之上,你的罪比他們小多了。你跟隨赤秀神去,閻王不會為難你。”
諸多教主紛紛點頭,道:“你儘管去,倘若閻王要殺你,我們去劫法場,劫輪迴通道!”
秦牧放下心來,走出文元殿,赤秀神人一條腿站在門前的石獅子腦袋上,正在側頭整理羽毛,見到他出來,從羽毛裏抽出鳥喙,道:“隨我走吧。”
秦牧跟上他,道:“赤秀前輩,這次閻王召見……”
“別説話,你有生人味兒。”
赤秀道:“我討厭還有氣兒的,倘若你斷氣了,説話才悦耳動聽。還有閻王不是召見你,而是提審你。”
他們來到秦王殿前,秦牧向殿前看去,只見一堆肉球還在掙扎打鬥,星犴依舊沒有割捨其他人的肉身,顯然是不捨得放棄自己的道路。
“即便是星犴這樣的智者,也難捨自己得到的利益,以至於利慾薰心。”
他不禁搖頭,星犴難以決斷,反而是誤了自己的性命。不過卻也難怪,他畢生都在孜孜不倦的切割他人的身體,據為己有,而今讓他放棄便是放棄自己從前的路,否定自己的一生,他的確難以接受。
越是有大成就大毅力的人,便越是難以改變自我,改變自己的認知,越是難以認錯。
“天要亮了!”
突然,酆都城中傳來淒厲的叫喊聲,秦牧急忙循聲看去,但見一座座大殿的殿脊上趴伏着一頭頭巨獸,那些巨獸在仰頭打量天色,厲聲叫道:“各府各城小心!天快亮了!”
酆都城內,遊魂漫天飛舞,四處亂竄,地上,諸多威風凜凜的神魔則在東奔西跑,匆忙躲避。
秦牧微微一怔,向赤秀道:“赤秀神,天亮了會如何?”
赤秀神人不以為意,道:“天亮了,太陽便要出來了。他們便需要躲避起來,否則太陽的純陽之火會燒傷他們。這太陽,與你在外面所見的不同。”
秦牧心中納悶,突然酆都外的黑暗飛速退去,霧濛濛的幽都突然間變得無比明亮!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酆都遭遇天亮時的情形,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神魔亂舞的景象,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所有神魔關門閉户,遊魂潛入深淵,殿脊上的巨獸也紛紛躲入殿中,整個酆都頃刻間安靜下來。
接着,白光變成了紅光,一輪巨大無比的烈日燃燒着熊熊火焰,從酆都的遠處地平線上升起,霎時間火焰奔流,從東方襲來,滾滾的火焰像是流動的海洋,鋪天蓋地的掩來,將所有街道灌滿,將所有宮殿房舍淹沒。
熊熊純陽之火淹沒了酆都一座座神城,熾烈灼熱,讓空間也似乎扭曲起來!
秦牧沐浴在純陽之火中,只見自己變成骨骼的身軀竟然隱隱浮現出血肉,經絡,他低頭看去,甚至可以看到肋骨中的五臟六腑!
而他向一座座宮殿窗户邊躲避的神魔看去,那些神魔的血肉卻在漸漸變得虛幻,露出森森白骨!
這太陽真火對他似乎全然無用,只對酆都那些神魔有用,能夠灼燒那些神魔的肉身,焚燒其靈魂元神!
東方,巨大的太陽愈發火熱,通紅,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座宮殿矗立在太陽中,無比龐大,太陽中的神殿前,矗立着一尊尊巨型的鼓,鼓被立了起來,正有赳赳身軀的神魔在瘋狂的敲動大鼓,讓太陽的純陽真火不斷奔流,湧向酆都。
太陽中,萬千神殿,萬千面大鼓,萬千尊巨人,瘋狂擂鼓,真火噴湧奔流,將酆都淹沒!
“這是……”
秦牧心神震動,突然聽到慘叫聲,急忙回頭,只見星犴所化的大肉球在太陽真火中熊熊燃燒,幾十個面孔扭曲,掙扎,慘叫,痛楚不堪。
他們被真火燒得形體變成虛影,隱隱露出星犴的真身。
星犴也痛苦不堪,就在此時,他突然縱身躍起,噗通一聲跳入奈河之中,奈何橋下的那條大河霧氣翻起,魔怪湧動,將星犴淹沒。
“星犴!”
秦牧快步衝到河邊,河中的霧氣愈發濃郁,對抗太陽的火焰,讓他看不到星犴的蹤跡。
“他落入幽都了。”
赤秀神人撲閃兩下翅膀,太陽真火對他也是無用,催促道:“快點,閻王還在等你!”
秦牧定了定神,跟隨他走入秦王殿。
秦王殿內,閻王依舊身披黑袍黑色披風,將自己的面目和身軀統統籠罩在黑暗中,秦牧四下看去,沒有看到那些鬼王。
“赤秀,你可以出去了。”閻王坐在秦王殿的寶座上,高高在上,聲音傳來。
“是。”赤秀神人退出秦王殿。
寶座上,閻王翻看一卷典籍,翻書聲沙沙作響。此刻殿中只剩下他與秦牧兩人,他似乎全然沒有被太陽昇起所影響。
秦牧心中惴惴,過了片刻,閻王起身,秦王殿的燈光變得昏暗不明,秦牧頓時只覺自己被黑暗所籠罩。
“你來自無憂鄉對嗎?你的父親是誰?”
秦牧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道:“家父秦漢珍,祖籍應該是無憂鄉,但我並非是出生在無憂鄉中……”
“秦漢珍?”
閻王怔然,低聲道:“到了漢這一輩了嗎?瑜、德、昌、明,漢、鳳、桓、真。秦姓到了你這一輩,應該是一百多代了。”
他撿起剛才翻閲的那本書,尋到漢這個字,道:“漢是一百零六世,鳳是一百零七世,你的本名不叫秦牧,你的名字中應該有個鳳字。”
秦牧點頭,卻沒有説自己的本名。
自從遇到大尊之後,他便意識到説出自己的本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尤其是像閻王這樣的掌控着酆都的存在,更是無比危險。
雖説這裏有秦王殿,而閻王也有秦家的族譜,然而他不能不小心行事。
“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是對的。這世間的確險惡異常。”
閻王道:“我也姓秦,不過屬於賜姓,我是螟蛉子。我原本什麼也不是,一介孤兒,孤獨無依,陛下許我入秦氏族譜,族譜上有我的名字。”
秦牧明白,螟蛉子是養子、義子的意思,他是説他原本並非是秦家的人,後來被賜姓為秦,又被收為養子。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無憂鄉來客了。”
閻王從他身邊走過,來到殿門前,看着被火焰淹沒的酆都,道:“我原本以為陛下會從無憂鄉重回此地,沒想到兩萬年也未曾等到他,只等到陛下的一百零七世孫。你用幽都神通,從我這裏搶走幾個靈魂,我察覺到你的容貌與陛下有着幾分相似,這才沒有阻止。”
秦牧還是心有疑惑,試探道:“你的意思是説,開皇還活着?”
閻王面目依舊籠罩在黑袍之中,即便是無比濃烈的火光也無法穿透黑袍黑披風下的黑暗:“陛下還活着。無憂鄉開闢之後,他率領最後的神離開這個世界,保存力量,等待反攻。陛下雄才偉略,很早便意識到危難將至,因此命我開闢酆都,讓來不及離開的神可以沉寂下來,進入酆都,等待東山再起。這一等,便是兩萬年……你剛才説,你並非是出生自無憂鄉,那麼你出生自哪裏?”
秦牧沉默片刻,澀聲道:“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