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國師將邊振雲的頭顱放好,去看地上的屍骨,心中不禁一顫。只見邊振雲已經將慶門關將士的屍骨排列整齊,這十多日時間大雨不斷,這位老將軍應該一直冒雨將自己將士的屍體放在一起。
他還看到每具屍骨旁都有一個木牌,木牌上寫着這些將士的名字。
延康國師向前走去,兩旁是慶門關將士的屍骨,每具屍骨上都有木牌,木牌上都有名字。
邊振雲認得他麾下的每一個將士,能夠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
“你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延康國師停下腳步,沒有繼續走下去,他轉過身來,衣袍翻飛間無數屍骨飛起,隨着他一起向延康而去。
在遙遠的延康,他們的家人在等待着他們歸來,他們中有人是年輕的兒子,有人是蒼老的父親,有人是外出征戰的丈夫,也有人是家裏疼愛的女兒,妻子,母親。
他要送他們回家。
“樓蘭黃金宮。”
延康國師向西方看去,轉過頭來,向延康走去。
夜幕降臨,另一個世界與這個世界遭遇,有幽燈古船駛來,點點的燈火,一個個老者出現在燈光下,扎着紙人紙馬紙船,戰場上的一個個靈魂靜靜地登船,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延康國師經過他們的身邊,沒有去打攪這些幽都的使者。
這些戰死的英靈和死難在巫毒與暴雨大水中的草原牧民,將會被接引到神秘的幽都,迎接他們的是什麼,無人知曉。
道門。
秦牧登上崑崙玉虛山。
這裏被稱為玉虛洞天,似乎不像是真實世界,處處神仙聖地般的觀感,即便是籠罩延康國的大雪災也不曾影響到這裏分毫。
與須彌山大雷音寺不同,須彌山高高在上,萬千佛寺金碧輝煌,讓人遠遠便可以看到,心中震撼於佛法廣大。
而玉虛洞天卻處在重重疊疊的羣山之中,藏匿很深,想要來到這裏朝聖需要翻越千山萬水,然而也未必能夠找到這片道門聖地。
道門都是一些修行之人,不喜歡外人打攪自己的清淨,這些道人也很少往外跑。
龍麒麟來到山下,玉虛山的山門前也沒有什麼守山的異獸,只有一個茅草屋,裏面住着個老道人,正在生火做飯。
秦牧從龍麒麟上躍下,向那老道人見禮,道:“天聖教主來見道主,還請師兄進去稟告一聲。”
那老道人驚訝,看他一眼,又瞅了瞅他背後的藥簍子和滿面笑容的瘸子,道:“原來是天魔教主。天魔教主在京城一戰,殺了老道不少師兄呢。”然後又打量瘸子兩眼,露出疑惑之色。
秦牧微笑道:“道士怕人干擾清淨,卻來壞世人清淨,該殺。”
那老道人搖頭道:“為天下人,道士也要出手。天魔教主,我不與你爭辯。你們自己上山便是,不要打攪我修仙。”
瘸子笑道:“道門一向懶散,不禁止別人登山的,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那老道人又向瘸子看來,突然臉色大變,喝道:“你們可以上山,但這個老頭不能上去,他必須留下!”
秦牧不解。
那老道人怒道:“我先前沒有認出來!聽到聲音才想起來。當年的神偷跑到玉虛山上去,鬧得雞飛狗跳,幾乎將我玉虛山搬空了!”
瘸子訥訥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這些年早已洗心革面,改邪歸正了。”
“唄唄唄!”
那老道人不理會他,開始喚狗,一條大黃狗晃晃悠悠從茅廁裏跑出來,搖了搖尾巴。老道人喝道:“狗改不了吃屎!”
瘸子心中大怒:“這老道士變着法子罵我!”他雖然心中很怒,但卻依舊笑容滿面,令人如沐春風。
秦牧心中打個突兒,暗暗為這老道人祈福。
他揹着村長帶着龍麒麟登山,瘸子突然鬼魅般閃動,身形消失,哈哈笑道:“不讓我上山,你倒是攔得住我!”
那老道人慌忙追去,兩人消失在玉虛山中。
過了片刻,秦牧在半山腰見到那老道人,被脱得赤條條,無牽無掛的蹲在一片山崖上,見到他騎着龍麒麟上山,老道人連忙抱着膀子。
秦牧裝作沒有看見,從旁邊走了過去。
那老道人鬆了口氣,突然秦牧又折了回來,問道:“怎麼才能見到道主?”
那老道人又羞又惱,道:“林道主在山頂的玉虛觀裏!”
秦牧謝過,取出一件衣裳丟給他,那老道人連忙接住,想要稱謝,秦牧已經走過這片山崖。
到了山頂,只見飛瀑流泉,許多道門弟子正在飛瀑下練劍,那瀑布旁邊便是道門的道劍十四篇,就放在那裏,不禁任何人觀看。
那些道門弟子練劍也練得奇奇怪怪,先用各種運算工具運算一番,秦牧看到他們竟然將無極圖、太極圖、四象圖、五行圖、八卦圖等計算工具煉製成寶,結合成空間立體結構的運算工具,不斷演算。
“這些道士,像是看風水的先生。”秦牧心道。
待到算出一個結果,這些道門弟子便一躍而起,飛劍晃動,劍法很是不凡。
秦牧不覺頓足看了片刻,心中讚歎連連:“道門不愧是聖地,學術之風很重。”
一位年輕道姑正求解無果,急得抓耳撓腮,突然看到秦牧,連忙走過來,見禮道:“這位師兄,你找誰?”
秦牧跳下來,道:“林軒道主在嗎?我叫秦牧,找他有事。”
“道主就在玉虛觀裏,前兩日才從小玉京回來。”那年輕道姑指了指旁邊的一座道觀,道。
秦牧看了看她的計算工具,伸出一根指頭在她的八卦盤裏撥了兩下,笑道:“六十四卦天象數,這樣解便可以解得通了。”
那年輕道姑連忙向八卦盤看去,怔了怔,不由喜出望外。
旁邊一個老道姑問道:“那人是誰?”
“他説他叫秦牧,來找林道主。”
那年輕道姑笑道:“他還隨手就幫我解了這個天象數難題,這是我用來解銀河星數的!”
那老道姑吃驚道:“秦牧?那是天魔教主!這老魔頭殺我不知多少道門師兄,倒還敢來闖我道門!”
那年輕道姑嚇了一跳:“天魔教主?難道是來殺道主的?這可如何是好?”
老道姑笑道:“玉虛觀裏都是我道門的高人,他若是動粗,就要換一位天魔教主了。咱們繼續練劍,不用理會。”
玉虛觀中,秦牧看到了一羣老道士老道姑,有的蹲在花園中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朵鮮花,有的趴在地上看一羣螞蟻打架,有的則在慢悠悠的喝茶下棋,有的坐在亭邊吹着洞簫,還有的踢踏着破鞋走來走去,鞋頭爛了,露出幾個俏皮的腳趾頭。
秦牧退出去,抬頭看了看道觀上掛着的匾額,的確是玉虛觀,當即又走了進去,詢問一個老道,道:“林軒道主在哪裏?”
“道主!”
那老道士擰過頭來,高聲道:“有人找!”
林軒道主的聲音從玉虛觀深處傳來:“噢,知道了,馬上就出來!你們先幫我招待一下,我正在煉丹的緊要關頭!”
那老道人回頭向秦牧道:“你隨意。”
秦牧鬆了口氣,等待片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朵蘑菇雲從林軒道主聲音傳來之地冉冉升起。一羣老道士老道姑紛紛笑了:“道主煉丹又炸爐了!”
林軒道主灰頭土臉從裏面走出來,臉上焦黑,道:“師叔,你不叫我那一嗓子我還不會炸爐……秦教主!”
林軒道主見到秦牧,吃了一驚,慌忙抬起袖子擦掉臉上的炭灰,正色道:“天魔教主為何有空來我道門?”
“天魔教主?”
此言一出,頓時玉虛觀中那些老道士老道姑紛紛轉頭向秦牧看來,秦牧頓時感覺到一道道目光中帶有殺機!
道門和天魔教之間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一兩萬年之前,兩教之間的矛盾之深幾乎是刻在骨子裏,再加上秦牧在京城平靈玉夏叛亂一戰殺了近半的道門高人,也難怪這些道門強者會生出殺機!
秦牧臉色不變,這時他背後的藥簍子裏探出一個白花花的腦袋。
村長從簍子裏探出頭,四下瞥了一眼,目光掃過之處,那些老道士老道姑紛紛移開目光,不與他對視,又各自忙活各自的了。
村長又慢吞吞的縮回簍子裏。
秦牧取出金書寶卷,笑道:“老道主許我看道劍十四篇,我一直感激,林師兄而今成了道主,所以我來請你看書。給你三日時間。”
林軒道主笑道:“你也許給我看大育天魔經了,不欠我道門什麼。這本書……”
他的目光落在秦牧掀開的金書第一頁,便再也難以挪開,不由自主的取出許許多多尺子,照着圖反覆測量。
他一邊量一邊計算,口中也喃喃有詞,説着不同的計算口訣。
玉虛觀中的老道士老道姑聽到他的口訣,原本不以為意,但是林軒道主的口訣越來越深奧,運算也越來越複雜,不由得讓這些老道士老道姑動了好奇心。
一位老道士走過來,目光立刻被金書上的圖案吸引過去。
過了片刻,金書旁邊聚集的老道士老道姑越來越多,都在紛紛運算測量。
他們沉迷於運算之中,不知時光流逝,突然一隻手伸來將金書抽走,秦牧的聲音將眾人驚醒:“道主,諸位師兄,三日時間到了。”
“三天了嗎?”林軒等人心中一驚。
秦牧微笑道:“告辭。”説罷,轉身打算離去。
“留步!”
“秦教主留步!”
秦牧轉過身來,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