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瞅瞅左右,心想,沒看出來,這女人還是個酒鬼,白天沒少喝,晚上自己又喝倒了,不過和這樣不多話的人喝酒,還算舒服。
遂舉起酒杯,朝醉倒的女人示意一下,“敬天下好酒之人。”
一仰脖,一杯酒又進了肚子。
喝完了,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學那些窮酸幹什麼?
到這個時候,再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於是站起身,彎腰把女人抱起來,也不管黑暗中有多少人瞧着,徑自來到女人暫居的帳篷這裏,順手掀開簾子,就進了帳篷。
帳篷中有着淡淡的脂粉氣息,燈火還點着,不過帳篷裏的幾個人卻都已進入了夢鄉。
把女人放下,也沒細瞧,找準一個最健壯的婦人踢了一腳。
婦人驚醒過來,第一個先就到腰間摸上了劍柄,待得看到是趙石,愣了半天,這才慌忙起身,拜倒在地。
“國公大人……”
“行了,睡的這麼死,也虧你們能走到這兒。”
教訓了一句,轉身出了出了帳篷。
帳篷裏卻一下鬧騰了起來,雖説長途跋涉,確實讓人疲倦,而這裏又有大將軍護衞在,安心下來的他們,也確實懈怠了許多。
但讓個男人摸進帳篷,還毫無所覺,這事傳出去,可不怎麼好聽,香侯府的臉面也不用要了。
不過,好在……進來的是這位晉國公……
趙石名聲不好,那要分哪方面。在香侯府的女人眼中。這位重諾。而又不好女色的大將軍,信譽可是好着呢。
趙石不管那麼多,回到自己帳篷裏,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日一大早,便收拾了營地,奔壽安而來。
壽安這地方沒什麼説的,縣治,縣城也不算大。
唯一值得一提的恐怕就是這裏人信佛。別看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寺廟可不少。
周遭林林總總,怕不有數十家廟宇建在這裏,香火還都不錯。
這樣的地方,想鬧出什麼像樣的亂子來也不容易。
就像去年河洛大亂那會兒,壽安雖也受了兵災,但從匪的人真心不多。
汝州戰火燒的挺旺,其他幾個方向,都鬧的不善。唯獨臨近汝州的壽安,有着詭異的平靜。
這裏家家幾乎都是善男信女。樸實良善沒的説,也確實讓壽安這方水土少受了戰火荼毒。
但這樣的地方,説實話……人們的血性還能剩下幾何?
不過,只就當前情勢看,壽安山清水秀,百姓平和良順,對於大秦在河洛的統治是有利的……
而去年年末,壽安縣幾位主官,也是紛紛升轉。
現任的壽安縣令,就是當初的壽安主簿。
不必多説,冷不丁聽聞晉國公一行巡遊到了壽安縣,並要在壽安暫居一時,反應也就可想而知了。
最終,趙石一行並沒有進壽安縣城。
而是安置在壽安城外一處園子裏面。
這處園子屬於當年後周一個官宦人家,秦人攻取河洛時,這家人已經舉家南遷,剩下的產業都被髮賣。
而這座園林被人買了之後,送給了這裏的一間佛寺,成為了佛寺私產,一直至今。
園子裏本來住着幾位和尚,這裏也是佛寺招待貴客的所在。
但趙石一到,除了一位想結個“善緣”的老和尚之外,其他人都沒了蹤影,裏裏外外,都是縣中官吏的家眷在操持了。
確實沒弄出多大動靜來,但招待起來,卻有隆重至極的感覺,壽安的幾位主官,可謂是煞費苦心。
和大將軍趙石談佛,那是扯淡,但人家這個老和尚還是位良醫來着。
而且,進了園子沒多大工夫,這位老和尚就帶給了趙石一個大大的驚喜。
“阿彌陀佛,恭喜國公,夫人這是有喜了,夫人脈象頗健,滑潤如珠,胎兒已然足月,而且,很可能是個男嬰。”
聽了這個,沒等趙石怎麼樣,已經是一屋子的恭喜之聲。
全都聚在這裏,忐忑的準備聆聽晉國公教誨的壽安主官們,心中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樣的喜訊,晉國公就算再是令人生畏,怕也不會在壽安地界大發雷霆了。
趙石自然欣喜,之前的那些擔憂也是一掃而空,但還是擺了擺手,板起臉來道:“這事不要外傳,先借這園子幾天,閒雜人等,一律不見。”
他這裏一句話,園子立馬就清淨了下來。
不過,幾日之後,還是接到了幾份恭喜的賀貼,可見,在有些事上,就算以他如今的地位,還是不能一言九鼎,這就是人心。
之後趙石就問老和尚,“這要是長途跋涉,應該不打緊吧?”
和尚長着一張老臉,卻也算得上是慈眉善目,有那麼點得道高僧的意思。
“夫人身強體健,之前嗜睡多眠,正是好事,一般……婦人,可要遭些罪呢……要説現在受點跋涉之苦,也是無事,但過上兩三個月,懷抱漸顯,就要小心些了,老衲這裏給國公開幾個安胎方子,其他的……怕也只能為夫人母子在佛前祈福了。”
趙石莞爾一笑,老和尚説話到有點意思。
雖説壽安這裏的光頭們,私產多了些,也遠不如少林寺那邊的光頭慈悲,但自己這裏算是承了個情,也就不為己甚了。
實際上,他來到壽安地界,還真想給這些光頭些好看,讓他們再安分守己一些。
而琴其海腹中的胎兒,算是幫這些光頭們一個大忙,連帶着讓趙石看着老和尚也順眼了許多……
在園子裏呆了幾天。趙石就明白。老和尚和吐蕃的那些和尚不太一樣。
和尚很健談。而且,不論高低貴賤,和誰都能説上幾句。
要説吐蕃那邊,應該是中原佛教的源頭,最虔誠的佛教信徒都在那邊待著。
事實其實也是如此,吐蕃佛徒雖説已經腐化墮落了很久,但他們對佛祖的信奉卻多數不會動搖,非常堅定的信仰。
當然。這與吐蕃地界的艱苦以及風俗習慣都分不開……
而趙石接觸的漢家和尚其實不多,頭一個恐怕就是傳授他般若勁兒的瞭然和尚了,這位大和尚不用説,除了女色之外,可謂是百無禁忌,是正經的花和尚,連那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的俗諺套在其人身上都算是誇獎他了。
之後在長安也見過幾位,香侯府的女人信佛崇道的不少,而石頭娘也愛和菩薩什麼的嘮叨幾句。和香侯府中的幾個老人來往的時候,受到的影響可也不小。
所以。晉國公府後院也有佛堂,若非趙石不喜,晉國公府很可能還會供奉幾位“高僧”。
趙石見到的那幾位,不是到晉國公府傳法,而是被石頭娘請到府上祈福的。
這個事兒趙石也沒法管,只要在老孃面前一提,石頭娘那口氣就不對,趙石後來也就明白了,老孃是怕他在外面殺戮太過,怕折了子孫壽數什麼的。
而李金花,種七娘這樣的女中豪傑,對此事也十分贊同。
她們孃家那邊的後院裏,都有佛堂,誰説將門就百無禁忌了,説到神鬼之説,他們這些將門子弟,其實尤其忌諱三分。
這麼一來,趙石也沒了脾氣。
光頭們能生存至今,屢經劫難而不倒,到底是有着原因的……
不過秦地的和尚,混的並不算太如意,這和他們的素質有着很大的關係,秦地這些年越來越安穩,信佛的人不少,但想遁入空門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秦地的和尚們,也流於粗鄙,滿嘴的胡柴,神神鬼鬼,騙人的居多,“得道高僧”真沒幾個。
而在大同那邊,趙石接觸的主要是道士,那邊兒的寺院,在金人治下,多數都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到了河洛,見的光頭不少,確實不太一樣。
少林寺那些和尚在河洛戰亂中的所作所為,很有點佛家慈悲為懷的意思。
而到了壽安這裏,見到這位老和尚,印象又不一樣。
老和尚温文爾雅,不但身懷醫術,而且,世情通透,待人接物不畏不亢,在趙石眼中,這才有了那麼點高僧的風範。
和吐蕃僧侶截然不同,換句話説,更接近漢人的審美標準,其他地方的漢人和尚,和這位一比,也差不多都能去做個火工頭陀了。
實際上,趙石心裏也明白,這位老和尚怕是讀書人出身,説不定還做過官,和尚身上表現出來的一些東西,正是儒家讀書人所推崇的。
這麼一想的話,南邊這樣的和尚應該有很多。
實際上也是如此,長江兩岸,所謂文僧,詩僧的可着實不少。
尤其是當年地近吐蕃的蜀中,佛道兩家在那裏都有着源遠流長的寺廟觀門。
只是當年一場戰火下來,佛道兩家都受了重創,有的地方被亂匪所佔,有的則為秦軍所破,一場變亂下來,佛道興盛的景象,是一去不復返了。
趙石到不會想那麼多,也無心園林山水,更沒打算在這裏多呆,他想着休息上兩日,便再次啓程。
不過他的行程,卻要變一下路線了。
本來,他打算轉上一圈,便在北邊黃河岸邊尋一處地方停下來,等到六七月間,若是無事,便啓程回京。
不過琴其海有孕在身,那麼就不能再走那麼遠了。
一路向西,然後北轉,在地近潼關找個安穩些的地方待著,至於什麼時候啓程回京,他已經打算現在就寫一封奏摺送回去,請一道聖旨下來,這樣一來,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去了……
聖旨下不來,開玩笑,那他就要看看,什麼事能比他趙石的孩兒更重要了……
至於説先送琴其海回去,或者在河洛待產,都不在他考量之中。
現在,他就一邊喝着酒,一邊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老和尚,心裏在琢摸着,對方這把老骨頭禁不禁得起路途上的折騰。
有這人在身邊,雖説看着那顆鋥亮的光頭到底有點不舒坦,但這和尚醫術還算不錯,説話也有分寸,帶上也就帶上了。
老和尚其實已經被他瞅的有點發毛,也在後悔,待著沒事往這位眼前湊什麼?
前日他便暗自觀瞧過這位的面相,額有橫紋,眉帶煞氣,雙耳如刀,唇形如劍,印堂處隱隱帶着暗紅。
平常人有一樣,就主此人身懷戾氣,恐有刀兵之禍。
但這位……集大成於一身,在他看來,凶煞之氣都快從頂門冒出來了,這樣煞星,説實話,他絕對不願在其身邊呆上哪怕片刻,離的越遠越好……
可惜,他還就不能離開此園半步,而且,這兩日還要時時過來瞧瞧,他也只能在心裏嘆息一聲,暗道自己修行不夠,塵心未泯,不然的話,又怎麼會上趕着來人家這裏見上一面?
這下可好,染了煞氣不説,還和此人結下因果,也不知過後要念多少經文,才能消去此業了。
這些鬼神之説到底有何依據先不去説,光就趙石本身而言,他這相術到也算精準。
不過今天算是和尚倒黴,這位偶爾聽到琴音流轉,雖説斷斷續續,但深諳此道的他,卻一聽之下,就入了迷……
直到琴音斷絕,他才在心中肯定,操琴之人,定是此中國手。
雖説修了多年的佛,但説起來,佛徒也有愛好,整日裏痴迷於經文的那是少之又少。
像老和尚,出口成章不是難事,琴棋書畫也都難不住他,尤其是琴之一道,更是捨棄不了。
如非壽安這裏,位置有點尷尬,説不定,就能出上一位琴僧才對。
他對這裏極為熟悉,尋思了半天,心癢難耐之下,還是尋到了這邊兒,也就是晉國公一行人暫居之處。
正好碰到趙石在這裏飲酒消磨時光,於是,老和尚也就只能暗歎出門前沒拜過佛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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