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湖畔,羽林左衞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本為衞護西山行宮所設,京師諸軍輪番派出守軍,或一年,或兩年一換,又屢有京兆殿前司禁軍就食於此。不過終正德一朝,皇帝駕臨西山行宮的次數便已是屈指可數了,且自四十多年前那場大敗之後,大秦皇室提倡節儉,連長安宮城也是數十年如一日,沒有修繕過幾次,就更別提什麼行宮了。
所以,時至今日,這座位於長安近郊的行宮所在只剩下了些受罰的太監宮nv們的去處,冷冷落落,悽悽慘慘,如同孤魂野鬼般的在西山行宮艱苦度日,而整個西山行宮也已是破敗不堪,滿地荒蕪的一片景象了。
緊鄰西山行宮的西山大營也便跟着敗落了下來,只剩下些老卒被遺忘了在這裏,守着破敗的營房而已。
不過這種情形在數年之前卻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
自羽林左衞副都指揮使趙石上任之後,便選了此處為羽林左衞夾營所在,數千羽林軍入駐於此,不數年,便將此處當做了自家地盤,平整土地,修繕營房,將原來的西山大營整整擴出了一倍有餘。
人喊馬嘶,人聲鼎沸,終於讓這寂靜如鬼蜮般的西山腳下恢復了人氣。
到得後來,武學也牽來此處,與西山大營隔湖相望,並在風景秀麗的承恩湖畔建起了屋宅,武學士子三三兩兩流連於此”冬天賞雪,夏天垂釣,遊湖,比起軍規戒律,森嚴無比的羽林左衞來,這些武學士子才真正的將這山水點綴成一幅幅jing美的畫卷。但好景不長,只幾年過去,駐紮在這裏的羽林左衞被拉去了南邊,剩下些留守的”多有在長安衞戍,整個西山大營重又冷清了下來。
而武學這裏也是也差不多,武學山長折大將軍年邁多病,jing心辦了兩年的武學也好似曇huā一現般沒了半點的興旺模樣。
那些各軍徵調而來的武學士子陸續迴轉軍中,剩下些半大xiǎo子也沒了什麼人管束,多數都回家自謀生路去了,當然”其中的原因有許多”一個就是朝廷在此事上並不算上心,其實也怪不得旁人,這幾年戰事連綿,跌宕起伏,朝廷哪裏還顧得上這個?
二來呢,當初選健兒入武學教授文武之道,雖是當今陛下欽點,但在一些朝中重臣眼中”未必不是因為折大將軍回京述職,為安老臣之心,所以nong出這麼個huā樣來,而許多人將子弟送到這裏來,多數恐怕也是看的是折大將軍的威望,想得個大將軍mén生的名頭,之後在軍中行走,自然能得些意想不到的助力。
所以隨着折大將軍不能理事,人心也就散的差不多了,於是和西山大營一般,武學這裏也漸漸冷清了下來,剩下xiǎo貓兩三隻,悠悠dàngdàng的沒個去處,其餘不論教授還是士子皆都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建成了一多半的武學,就像死了孃親的孩子般無人問津了。
趙石一行人來到西山大營時已經天sè擦黑”此時的西山大營除了營mén處還有些燈火之外,其他各處都黑乎乎的,遠遠望去,好似爬伏在黑暗中的巨獸,yin森森的。
留守的十幾個軍兵都聚在營mén這裏的班房裏喝酒,為首的卻是李全德,這個傢伙最近比較倒黴,先是摔斷了腿,傷還沒好利落,便長途跋涉去了蜀地,功勞沒撈到多少,反而吃了不少的苦頭。
隨軍回到長安,辰王老爺子火氣未消,臭罵了他一頓,差點沒請出家法來收拾他,他爹,也就是辰王世子卻是個老實人,見老爹為兒子這般心,氣也不打一處來,如此這般,李全德哪裏還有好日子過?
在家中實在呆不下去了,一咬牙,卻是自請來西山大營守着,旁的人都回家省親去了,他卻要在這裏苦挨,滋味兒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回兒十幾個人聚在一堆兒,酒酣耳熱,喝的正興起,乍一見到趙石鬼一般的出現在面前,十幾個人臉都綠了,軍中飲酒,放在蜀中大戰的時候,那可就是一個死罪,屋子裏立即一陣luàn響,隨即跪了一地。
看着這一羣好似被捉jiān在牀的傢伙不住磕頭請罪,趙石也生不起多大的氣來,不過軍營所在,這些傢伙竟然都在此飲酒,連個放哨的都沒留,懈怠到如此地步,卻是他不能容忍的。
上去一人給了一腳,瞅瞅外間的天sè,將十幾個軍兵連同李全德在內,全都趕到營mén處吹冷風去了,經歷了蜀中戰事,他在軍中威望已不作第二人想,一聲令下,十幾個傢伙消失的比受驚了的兔子還快,心裏還不住在暗自慶幸,看來大帥今天興致不錯,大傢伙竟然沒挨板子,經過這幾年磋磨,在外面站上一夜於他們來説,真就不算什麼了。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趙石帶人先在大營裏轉了一圈,西山大營修了修了,擴也擴了,但集了一圈之後,趙石還是覺着有些差強人意,一年多沒回來,這裏好似又透出幾分破舊的味道了。
趙石自己也感覺到,從戰火紛飛的蜀中回到長安以後,總是有些懶懶的提不起jing神的意思,往深裏分析一下,許是多少有些戰爭後遺症的緣故在裏面,建功立業的心思比以前可是淡的多了,他自己都是這般,手下的軍兵還用説嗎?
再加上一想到今後幾年估計都要在長安度過,能打起jing神來才叫怪了,就好像高cháo過後的空虛,很難避免的了……
想到這個,趙石神思有些不屬,心裏卻暗自道,該是給自己再找個目標的時候,環視軍營,這裏可以説是他起家的地方,初chun時節,陽光也多了幾分暖意,這萬物生長的季節,偏偏趙石卻感覺到一股蕭瑟的氣息。
微微皺眉,打起jing神,吩咐着旁邊垂頭喪氣的李全德,讓他明日去兵部,報請再次修繕西山大營,就算不能讓西山大營煥然也要讓這裏成為京師諸軍的典範。
轉來轉去,卻是來到了承恩湖畔,遊面上冰雪初融,反shè着陽光就像一面超大的鏡子,耀人眼目。
趙石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終於恢復了幾分興致,眯着眼望向對岸的武學,問起李全德武學現在情形。
李全德在京師待著,狐朋狗友也是眾多,消息很是靈通,武學現在的情形知之甚詳,撿着些有趣的跟趙石趙石心裏卻是搖頭嘆息,當初開辦武學,他從中也沒少出謀劃策,借鑑了許多後世的辦法,到了如今,才不過幾年,卻已敗落至此,説古人目光不夠長遠嗎?還是為時代所侷限?不能明白一所學校的重要xing,又或是時事本就如此,武學根本沒有生存的土壤?
所有理由都好像似是而非,反正照目前來看,沒了折大將軍的武學,就好像沒了頂粱柱的屋子,塌下來也是理所當然,沒有一點的意外。
趙石臨風而立,出神的瞅着對面那一片屋舍,心裏卻已轉開了念頭,既然要在長安呆上幾年,為何不能找些事情來做?飽食終日,蠅營狗?,終非自己所願,羽林中郎將……
武學……羽林軍……
心念電傳間,趙石只覺眼前一片明朗,政事,軍事改草,他都是一知半解,但有一點他卻是確定的很,教育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而這個時代,也許在文事之上有着系統的教育體制,但在軍事教育上,卻還處在一個原始的狀態,沒有誰從下到上受過系統且明確的教育,那些軍兵將校,甚或是那些將軍們,都是從戰陣上殺出來的經驗。
出身好些的,讀過些兵書戰策,能運用到戰陣上的,不過十之二三,就更不用提那些低級的軍官們了,其中多數都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粗人,像張鋒聚,還是世家子出身,卻也只是粗通文墨,連字都認不全,兵書到是讀過,在戰陣上又能用得上幾分?多數還是靠着父祖耳提面命,卻也比軍中其他人強出太多。
其餘不論是杜山虎,還是段瑞,這些寒mén出身的,卻都是邊打邊學,靠着一點聰明勁兒,以及悍不畏死的勁頭,這才幸運的脱穎而出……
若是今後能在武學上多用些心思……
想到這些,趙石嘴角微微翹起,主意已是定了下來。
他卻未曾想到,只是在這承恩湖畔的靈光一閃,鑄就的卻是怎樣一番輝煌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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