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少年
少年的聲音根本沒有陰陽起伏,“大秦被胡人牽制?照我看,大秦與西夏連年交戰很是沒有必要的,大秦和西夏都與金國接界,兩國又都與金國不和,實力又都比金國弱小,或可合力攻金……”
“話是不錯,但兩國之間結盟以卻外敵,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不然,西夏地處翰漠,物產貧乏,只河套一處有塞上糧倉之稱,乃西夏之根本,金夏兩國連年交戰,爭的就是這處地方,若是能保住河套,又能進取雲州,怕是西夏人樂不得的呢。
再一個,如先生所言,金國以異族而御漢人,韃靼,契丹,蒙古各族人等,一遇戰事便驅各族為先,自己則坐享其成,各族心中難免會有怨恨,這人和一項便不在金國那裏……”
説到這裏,那少年顯是已經琢磨了許久,再無停頓,説的越發的順口了起來,“金夏兩國皆是以武立國,開國之初,兵甲之利甲於天下,但如今嘛,卻要學我們漢人的什麼禮儀道德,沐猴而冠,不免可笑,我在慶陽也見識過那西夏人的鐵鷂子,據説還是西夏精鋭中的精鋭,卻已經沒什麼了不起了,想來金國也差不多的了。
再加上金國還與後周常年交戰,其實金國已然四面皆敵,兵力也便分散。金國如今貌似強大,其實有一觸即潰之憂。
只要遣一二説客攜金珠前往西夏後周交好兩國貴戚,許以利益,我大秦先派兵出潼關,只要勝上兩陣,其他兩國意動之下,結盟攻金之勢自成。
即便攻勢受挫,我軍也可以退回潼關自守。但西夏後周恐怕就沒那麼容易的了,經這一戰,金國西夏必定都是元氣大傷,沒有了後顧之憂,大秦即可揮軍入蜀,那裏自古便有天府之國的稱呼,偏後蜀又國力羸弱,只要遣一上將。拔其關城,得蜀定矣,之後善待蜀中君臣,安撫百姓,不出數年。便能平定下來。
得蜀中之資,之後或是出川攻後周,底定中原,或是再次聯夏攻金。或者還可順流直下而攻南唐,都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説到這裏,那少年卻不説了,李玄瑾在外面搓了搓手,這少年説的頗為地凌亂籠統,顯見對各國詳情並不甚瞭解的,但越是如此,才越顯這少年之才識和遠見。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將一個宏大的圖畫展現在聽到的人眼前,隨口勾畫,將周邊數國都牽扯在內,其間更關百萬軍民之生死存亡,以那少年冷漠的口氣説來,卻是分外的震撼人心。
這要是出自那些朝中重臣之口也就罷了,如今竟是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聽見,難怪人們總説。草莽之間。遍佈龍蛇,奇人異士所在多有。真是古人誠不我欺也,雖説這其中許多細節處並不如説地那般的簡單,但……。李玄瑾心中默想,竟然覺得此計頗為可行,想象一下得蜀之後,秦軍便進退自如,便是定鼎天下也便不再是不可能之事,他本就是有野心之人,想到這裏,這心裏是一片火熱,心裏已經打定主意,這院子裏的兩人一定要握在手中中,尤其是這個少年,將來自己能到什麼地步兒,能從這人身上得到什麼助力?只是略微想了一想,手都不禁有些顫抖了起來。
但越是如此,他卻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站在那裏並不敲門,想要聽聽裏面的兩個人還要説些什麼出來。
旁邊的齊子平和楊倩兒卻無多少異色,他們不通軍國要務,聽了也便聽了,只是覺得裏面的少年口氣不小,好像天下間事皆在自己掌握一般罷了,楊倩兒更是撇了撇嘴,心裏唸叨了一句,吹牛,自己的爺爺也沒這麼大地口氣,裏面一個毛孩子不是吹牛是什麼?
過了半晌,還是那個少年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些有的沒的説的再多也是無用,先生也不用多想了吧?到是這些日子咱們這裏匪患鬧地着實厲害,先生可要小心才是,趁這會兒無事,趕緊給我念些書本兒才是正經。”
那清朗的聲音這時卻是笑了一聲,也不再在這上面糾纏,不過接下來卻説起了《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李玄瑾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旁邊的楊倩兒卻撲哧一聲樂了,低聲道:“這個先生到有意思,講地亂七八糟,沒有一點首尾,這一會兒功夫,竟然轉到大學上面來了,這樣零零碎碎的,怎教得好?”
她哪裏知道,裏面的兩個人一個教的未必誠心,一個學的也未必實意,自然教的敷衍了事,學的也便求能聽懂這些子曰詩云,會寫上幾個大字,則也就罷了,哪裏真的是什麼師生地關係。
李玄瑾這個時候也知道再聽下去也聽不到什麼的了,還不如進去看看裏面的兩個人都是怎樣的人物,心裏琢磨了一下,舉手便開始敲門。
裏面的聲音嘎然而止。少年那獨特地聲音傳了出來,“我不是説了嗎?沒事兒別來打擾,想吃板子了是不是?”
李玄瑾楞了楞,這少年好大的架子,應該是那個鞏義猛虎的子侄吧?不然説話不會這麼硬邦邦地,也不怕得罪人。
楊倩兒自從來到這裏,就沒碰上一個好好説話地,這心裏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氣呢。聞言這心裏地火兒噌的一下便竄了上來,“君子者,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途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是為中庸。我等遠道而來,內里君子,怎地惡言相加乎?”
院子裏一靜,楊倩兒微微得意的揚頭看了苦笑的李玄瑾一眼,但隨即那清朗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君子凡聞人所為不善,宜且包藏,不應便而聲言,當相告語。使其知改,門外君子,此寧為客禮乎?”
兩人對答,卻都用的是禮記中的言語,像這樣的意氣之爭,這些士子們每天都要來上幾次的,便要讓他們辯上個一天半日地,兩人也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
所幸,楊倩兒剛要開口再説,小院的院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個小小的腦袋探了出來,卻是小女孩兒,頭上用紅繩扎着沖天髻,小臉微黑,七八歲年紀。一露頭兒。便揚着腦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三人地臉上轉來轉去。之後才脆聲説道:“大哥説了,叫你們不用之乎者也的,站在外面這麼久,也不嫌累,他請你們進去歇歇,嘻嘻……”
李玄瑾瞪了楊倩兒一眼,轉身隨在那小女孩兒的身後漫步走了進去,楊倩兒剛剛總算是遇到了一個會説人話的,卻是被人打斷,又吃了這一瞪,恨恨地跺了跺腳,都着嘴巴跟在了李玄瑾的身後。
進了院子,那小女孩兒立即蹦蹦跳跳的進了屋兒,李玄瑾掃目一看,這院子和一路上看到的農家院子也差不多,沒什麼奢華的擺設,在正屋的前面,三張書案擺在那裏,上面鋪了些紙張,墨跡淋漓,除了那個一身儒服的中年人,兩個少年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向他看了過來,一個身形微胖,温文爾雅,見他看過來,微微欠身,依足了禮節行了一禮,另一……一個,説是少年好像有些不大恰當,身高上也只比他矮了半個頭左右,濃眉大眼,長相只能算得上是普普通通,不過這人往那裏像釘子般一站,渾身上下都好像瀰漫着使不完的精力,讓人一眼看去,就好像面前站着地好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這人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掃向三人的冰冷目光卻刺的李玄瑾心中一跳,再看向其穿着,一身淺紅色的禁軍軍服乾乾淨淨,整理的一絲不苟,臉上雖然還帶着些稚氣,但你只要看見這個人便已很難再拿他的年紀來衡量此人,鞏義猛虎?怎的如此年輕,電光火石間,李玄瑾好是一陣訝異,也難怪他如此驚訝,在路上聽人傳聞這鞏義猛虎怎樣怎樣,想來應該是個正當壯年地漢子,説不準還應該是個頭髮花白地老者,怎麼也跟個少年聯繫不起來的,但見其穿着地禁軍旅帥的軍服,李玄瑾暗自嘆息了一聲,看來這就是此次要見的正主兒了,看了看院內的兩個少年,也不知剛才那番話是出自誰的口中。
“諸位遠來,可是要找此間的主人?”那中年人笑着迎了上來,聽他一説話,李玄瑾便已經知道這就是那位先生了,這個中年人在眾人身上掃了一眼,看到楊倩兒時到是愣了愣,顯是沒有想到其中還有個女眷。
欠身抱拳,李玄瑾笑道:“在下有禮了,我等來自長安,在下姓黃,叫我黃七便是,我等臨近鞏義地界,聽聞了趙旅帥之威名,很是欽佩的,所以專程來這裏拜會,不知這位先生怎麼稱呼,可否與我等引見一下趙旅帥?”
那中年人聽他説來自京師,眼神兒不由一縮,接着便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還禮道:“在下姓鄭名離,字求安……”説到這裏,他轉身道:“趙旅帥,這幾位公子是來找你的,我看今天咱們就到這裏吧,林兒,收拾一下,咱們回去。”
那微胖的少年應了一聲,便要開始收拾,李玄瑾怎會放他離去,剛想説話,齊子平此時到也乖巧,道了一句,“這位先生,我家公子最喜結交先生這般飽學士子,不如留下來一起相談一番可好?”
趙石仔細觀察了幾人一番,自從瞭然和尚走了之後,他卻是找到了這位鄭先生,和尚臨走之前説的讓他多讀些書可不是想讓他靠什麼狀元,卻是想讓他陶冶性情,磨練心智,這般若勁兒到了第三層,已不是苦練便能突破的了,和尚的心得上寫的也有些虛無縹緲,頗有些仙俠的意味,正好趙石也已經將讀書習字提到了日程上來,於是便請了這位鄭先生來教授,這位鄭先生明顯對軍旅之人有些偏見的,很是不願意的樣子,不過趙石要是這麼好應付也便不是趙石了不是?
他也看出來了,這個鄭先生好像很有學問的樣子,不過他可不是什麼劉備,自然不管這些,立即跟鄭先生説,鞏義縣最近匪患頻仍,好像這些人在尋找什麼的樣子,不如幫他們將人找到送去,也好討個清淨,這位鄭先生到也乾脆,聽了這話,立馬轉了口氣,答應了下來,不過教他寫字到也算得上用心,至於其他嘛也就馬馬虎虎了,不過趙石也不以為意,得了閒便將先生請來這裏,練習大字,學那古人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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