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傑者,世文之兄也,少年即存志高遠,後遊學四方,以方輔方文顯為師,方公曾贊世傑曰吾弟子無數,唯傑得吾真傳矣。
世傑初時名聲不顯,後得將軍助,才展平生志向,成一代名臣,概嘆世上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也。
時將軍鋒芒正盛,上有明君託以腹心,下有敢死之士聽命於前,其間多有阿附者,餘者更皆諾諾,唯世傑雖將軍兄長,秉持公義,從不行諂媚之事,始得將軍敬重。
後世傑歿,將軍親往祭奠,守靈三日,秦皇聞聽,嘆曰,世傑能得將軍如此,死亦不惘矣。
《大秦名臣志??世傑傳》
趙萬山山野之人,對於官場上的事情知之寥寥,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是頻頻勸酒。
趙石在旁邊聽的入神,雖然得到的消息不算太多,但對於鞏儀縣的情況也算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在趙石的記憶中,他十三歲之前的生活一直算得上很平靜,但經過了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禍之後,卻讓他明白,看似平靜的生活,總是隱藏着這樣那樣的危機,就如同現在,生活雖然很是安寧,但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説來他現在並沒有什麼要出人頭地的多餘念頭,他在現代的時候,十三歲之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自己和母親過上好日子,但十三歲之後,他最多的想法就是怎樣才能活下去了。
這些念頭在趙石的腦海中翻翻滾滾,但已經習慣於獨自思索回憶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想到這些,只是讓他更加明白一個道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慎密的好像計算機一樣的思緒快速的計算了一下,這位三哥為人雖然太過隨和了些,聽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能力才幹也實在有限,但對自己一家還算不錯,家裏也頗有些勢力……
一個很好的退路,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想到這裏,趙石立即好像漫不經意的開了口,“這個職位應該是三哥的。”
對於孩子的話,大人們的第一個念頭往往不是孩子説的對不對,而是孩子的話題是不是合乎孩子的身份和年齡。
趙萬山愣了愣,卻並未怎麼當真,按照以往的性子,準是一巴掌拍過去,大罵上幾句,但今天有外甥在,再加上娃兒現在判若兩人的表現讓他吃不準娃兒的心思,所以也只是笑罵道:“娃娃家家的知道什麼,別胡説。”
張世文也沒怎麼當真,但他是個年輕人,性子隨和,和人言笑不忌慣了的,這時卻是笑嘻嘻的問了一句,“哦?石頭怎麼知道這個職位就應該是三哥的了?”
趙石在兩個人的臉上掃了一眼,兩個人的想法卻也把握了**不離十,在他想來,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至少有好幾種方法來能達到想要的目的,但他卻知道十一歲孩子的身份讓他不能直截了當的將話説出來,略微猶豫了一下,低頭説道:“聽起來這就好像幾家人人在爭奪田產,分來分去誰都不滿意一樣,不如找個外人來幫忙,只要分的還算公允,大家又都能或多或少的佔些便宜,他們也就都沒什麼話説了,要不然田地老是荒着,如果誤了農時,大家都沒什麼好處不是?”只一年的功夫,他已經將這裏的人的言談舉止學了個七八分相像。
張世文聽了這些,初時還不以為意,但仔細一想,卻立即張大了嘴巴,手裏的筷子也啪噠一聲掉落在了桌子上,要是別人説出這番話來,他最多也就是覺得主意不錯罷了,但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能想的這麼深,能不讓他驚詫萬分?
這樣古怪的反應嚇了趙萬山一跳,話他雖然聽到了,但卻也不怎麼明白其中的關節,卻是以為是趙石話裏的什麼地方得罪了他,立即一拍桌子,就要罵上幾句。
冷不防卻是張世文一把拉住了他,眼睛放光的看着趙石急急道:“三哥職小位卑,這個外人怎麼看三哥也當不上啊?就算是當上了,職位也未必就是你三哥的,表弟再給三哥出個主意可好?”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嘴裏對趙石的稱呼已經變成了表弟。
瞄了旁邊的趙萬山一眼,趙石卻沒有接這個話頭兒,他雖然平時沉默寡言,看上去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木訥一些,但和趙萬山不同的是,他心思靈動,是個徹頭徹尾的聰明人,只是戰場歲月消磨,性子比常人來的冷漠古怪的多罷了。
只這一眼,就已經表達了太多的意思在裏面,張世文也不是傻子,卻越發對這個一年不見就判若兩人的表弟看重了三分,心裏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沒想到自己這個表弟還是個聰明天縱的主兒,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卻也並未深想,本來要是平時的話,他也未必這般失態,對方畢竟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就算是話説到了點子上,他也未必會立即向一個孩子請教該怎麼辦才好,説起來,張世文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野心,他和他大哥的志存高遠不同,他最多隻是想着能在家鄉故里弄一份不錯的差事,能在鄉親父老面前不落了臉面,又能養家餬口就行,這次他大哥回來,就想讓他跟着去京師弄個差事幹幹,他是個鄉土觀念極濃之人,不願意離開家鄉到別處去,但情勢如此,也由不得他不是,所以已經有些意動,但終究是不怎麼情願,今天他又多喝了幾杯,再加上這些日子滿腦子都為這些事情在煩心不已,乍一聽這番話,正是説在了事情的關鍵之處,心裏立即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繩子,就算知道一個孩子未必能説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也要問個究竟出來的了。
“姨父別怪表弟,表弟自小就聰明,現在看來,將來不定能幹出什麼大事來呢,嘖嘖,只十一歲就能有這般見地,真是不簡單,表弟快再給三哥説叨説叨,能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哪個父母不願意聽別人讚自己孩子的?趙萬山自然也不例外,被張世文幾句話一説,立時老懷大慰,笑呵呵的謙遜了幾句,他也聽不懂這些,更不認為孩子能真的説出什麼東西來,孩子性子如今越發的古怪,今天能開口説這麼多,不定是個好兆頭呢,所以索性自斟自飲,不説話了。
“聽説大哥回來了?”趙石卻沒説張世文想聽的,只是問了一句看似不相關的話出來。
張世文到也不急,點頭道:“是,你大哥回來已經有些日子了,只是家裏一攤子的事兒,也沒過來給姨父姨母請個安,實在有些失禮,還望姨父別要見怪才好。”要是平時他最多也就是點個頭罷了,但對着這個鎮定從容的好像不似孩童的表弟,他打起了一萬分的小心,後半句雖然是對趙萬山説的,但他的眼睛卻沒離開趙石身上半分。
“讓大哥去拜訪一下諸位大人們應該份量不一樣吧?”這句話説出來,其實趙石心裏也沒底,那位沒見過面的大哥聽這位三哥説的可是威風的緊,但不知在外面也是這般,窩裏橫的人他見過的太多,誰知道這位是不是呢?
張世文聞聽眼睛又是一亮,臉上卻不由有些發紅,他自知不論才幹還是學識都照着大哥差的太遠,不過讓一個孩子輕易看出這些,還是讓他覺得不自在,但還是問道:“然後呢?”
趙石心裏算是對這位三哥死了心,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位三哥能幫得上多大的忙還真不好説,但話已經説到了這裏,只好淡淡説道:“之後就要看三哥是不是知道幾位大人的心思了,權力大的多分些,權力小的少分些,剩下的就是三哥自己的了,讓別人滿意就行,這上面就看三哥照顧的是不是周到了,我只是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的。”説完也不待張世文再説什麼,放下碗筷,徑直出屋去了。
“是呀是呀,孩子能懂什麼,世文別聽他胡説,來咱們喝酒。”趙萬山在旁邊附和道……
張世文急急趕回了縣城,臨出門的時候,卻是禮數越加的周到,也不管趙萬山夫婦的詫異表情,拉住趙石的手説道:“表弟啊,三哥這就回去了,不過放心,以後你的事情就是三哥的事情,等三哥的事兒辦完了,一定給表弟找個如花似玉的婆娘,縣學的事情那就更不是問題了……”
不過這些話聽在趙石的耳朵裏,這番話到全都是張世文一番好意的,但聽在趙石耳朵裏卻怎麼聽怎麼彆扭,遂斟酌一下,還是冷冷道:“三……哥辦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小弟的事情不用三哥……”
話還沒説完,卻被趙萬山一把拽到了旁邊,這個粗魯的漢子是當真急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但張世文卻不以為意,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表弟為什麼變化如此之大,但經他仔細觀察之下,還是明白,以前那個漫無心機,只知道吃喝玩耍的表弟已經不存在了,如今站在他面前,滿臉冷漠的孩子是個極有自己主見的主兒,雖然只是寥寥數語罷了,但卻能説到關鍵之處,這樣的心機和見地出現在一個自己熟識的孩子身上,讓人驚訝詫異之餘,卻也再不能將對方以平常小兒般對待,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回去之後應該如何如何,他如今想到的就是先將自己的大事辦完,其他的以後再説不遲。
“姨父莫惱,您放心就是,表弟的事情外甥自會盡心去辦,若是外甥的事情成了,還要多謝表弟呢,外甥這就去了,姨父姨母保重,要不了多久,外甥再來看望您二老……”……
不説趙萬山回家如何數落趙石,單説張世文回到鞏儀縣城,在家裏先是琢磨了好幾天的功夫,將方方面面以前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細細思量了一遍,這才先找上了自己大哥張世傑,張家三兄弟一母所生,感情甚好,張世傑本來想着這次回去要將自己的三弟帶上,張世文的心思他也明白,但所謂大丈夫志在四方,二弟是個不成氣候的,也就罷了,但這個三弟卻還算得上機靈通達,雖然才幹學識上差了一些,但在人情世故上面,也不比旁人遜色不是?總不能老是窩在這巴掌大的地方蹉跎了,家裏留下一個人照看也就是了,反正家也分了,近期不會出什麼事情,只要兄弟二人能在外面搏個一官半職的,還愁家裏有人欺負不成?
既然有了這樣的心思,張世文在縣裏的職位也就不很重要了,要不然,以他的閲歷,即便是隨便出個主意,也能讓張世文在縣裏弄個不錯的職位,哪裏還用張世文自己煩惱?
但還沒等他和三弟商量,張世文卻先找上了他,將事情一説,張世傑思量了一番,勸了兩句,鹽場雖是個肥缺,但如今朝局動盪,這裏着實是一灘混水來着,摻合進去實在不好説以後會出什麼事情,但張世文正是火炭兒般的心思想把這個職位弄到手,又着實不想離開家鄉,哪裏聽的進去。
又加趙石引導,自己添油加醋,説的有頭有尾,鬧的張世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下來。
張世傑出面,只兩天功夫下來,事情就已經定了下來,到也不是全都因為張世傑的緣故,一來是縣裏的三位大人吵來吵去自覺也不是個辦法,二來經過這些日子,大家也都知道要想將鹽監這個位子安插一個自己人實在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得罪同僚不説,若是在這個事情上鬧出什麼亂子,丟官罷職都是輕的,風險太大了些。
官場之人一時間放不下這個面子,情勢就這般僵持了下來,如今有張世傑出面作這個和事佬,幾個人正是求之不得呢,再加上得了張世文私底下的許諾,幾個人頓時輕鬆了下來,滿口答應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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