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洪海建築公司
“喂,你見過我們老董的女兒洪嘉儀吧?”
“廢話!她整天打扮得像模特兒一樣在公司裏晃來晃去,誰沒見過她?”
兩個助理坐在一旁吃零嘴、閒嗑牙,而身為設計師的桑容卻在一旁趕圖、上色。
“她呀,超愛名牌的呢!全身上下沒有一樣東西不是進口的名牌,聽説連內衣褲都是。”
“哎呀!那算什麼,上次我去八樓送圖,順便去上洗手間,正好看到她在裏面補妝。你知道嗎?她的蜜粉盒居然是K金的耶!”小倩誇張地嚷嚷。
“什麼?K金的?她該不會連馬桶都用黃金吧?”小鈺咋舌。
“人家好命嘛!一出生就含着金湯匙,人漂亮、身材又好,可惜她美則美矣,卻高傲得令人討厭!上次我看見她的衣服上有片落葉,好心想幫她拿下來,她卻以為我想碰她的衣服,把我的手拍開不説,還説什麼——”
小倩捏起鼻子,學洪嘉儀拔尖的聲音。“呀!你別亂碰我的衣服,這件衣服光布料就要好幾萬塊,要是不小心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她學得惟妙惟肖,連桑容聽了都不禁輕笑。
或許小倩選錯了職業,她應該改行去當配音員,説不定會更有成就。
“唉!想不透這種高傲的女人,竟然還有人排隊要追?真不知她哪裏有魅力!”小倩不平地抱怨。
“這就叫做金錢的魔力!娶了她,起碼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不過聽説她一直在倒追一個男人,好像是蔣氏財團的第三代,長得很帥,叫蔣什麼——”
“蔣子謙啦!”
喀啦!桑容手中的筆忽然掉到地上。
“桑容姐,你的筆掉了。”小鈺立即幫她撿起來。
“謝謝!”桑容接過筆,閉了閉眼,隨即睜開,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工作。
她是可以避開這段談話的,但她想聽聽“他”的消息。
“你剛才説蔣子謙怎樣?”小倩朝嘴裏丟了一塊豆乾。
“聽人家説,咱們洪大小姐愛慕蔣子謙已經好多年了,前兩年蔣子謙在劍橋念MBA的時候,她還不知羞恥的追到英國去呢!”
“結果怎樣?追到手沒有?”小倩急忙追問。
“要是追到了,現在還會整天大呼小叫的發脾氣嗎?”小鈺咯咯竊笑。
“説得也是!不過那個蔣子謙真帥,高大挺拔的身材、性格有型的面孔,還有那雙冷漠中隱含着熱情的眼睛……喔!要是他肯對我一笑,我死也甘願——”
“喂,你們兩個!沒看到桑容在忙嗎?為什麼不過來幫忙,還躲在一邊納涼?”狄傑走進辦公室,看見這一幕,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狄傑和桑容一樣,都是洪海建築公司專屬的室內設計師。他擁有超強的實力和絕佳的才華,頗受公司看重,才三十出頭,便已晉級為洪海的首席設計師。
他對桑容很有好感,從她一進公司起,就對她特別照顧,可惜她總是採取迴避閃躲的態度,不接受他的情意,但也從不讓他難看。
“對不起!”兩位碎嘴的助理馬上將零食收起來,神情惶恐的跑到桑容身邊。“桑容姐,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沒關係,只剩下一點點,我自己畫就好了。”
“拜託,讓我們畫啦!不然狄大哥會罵人的。”小倩在桑容耳邊,小聲央求。
“好吧!那麼上色的部分就交給你們了。我想要的色調都寫在草稿上,你們只要照着上色就行了。”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這句話她們説得特別大聲。
“那我去淡水的工地測量,下個禮拜還有幾張設計圖要交。”她穿上和淡綠長褲搭配的外套,準備離開辦公室。
狄傑連忙説:“我正好要去一位北投的案主家,可以順道送你過去。”只要有接近她的機會,他從不放過。
“不用了,我開公司的車過去。”
“沒關係,真的順路!”
狄傑一再堅持,桑容實在不忍心拒絕。“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説,我們走吧!”狄傑喜上眉梢的替她開門。
他們一走,兩個助理又嘰嘰喳喳的湊在一起嚼舌根。
“你知道嗎?狄大哥對桑容姐呀……”
???
是她!
一道熾熱的視線,宛如盯中獵物般,緊緊追隨着淡綠色的身影移動。
十年了,他終究還是找到她了!
這隻小鴕鳥,以為只要躲着不見面,他就會放過她嗎?
錯了!既然決定要她,那麼這輩子她就休想再從他的眼前逃開。
他貪婪的注視她的背影。十年不見,她的頭髮變長了、外型也成熟多了,秀致柔美的模樣,足以吸引每個男人的目光!
“子謙,你在看什麼?為什麼都不理人家?”洪嘉儀倚在蔣子謙身旁,嬌嗔地猛跺腳。
自從在五年前的一場宴會中看到他,她就瘋狂的愛上他,不惜拋棄尊嚴,不顧矜持的倒追他。
可惜他對她一直保持冷淡的態度,就連這次到公司來,也是她利用父親的名義約他,他才肯來的。
那道淺綠色的纖影消失了,蔣子謙這才收回追逐的暗黑目光,轉身面對洪嘉儀。“洪小姐——”
“請叫我嘉儀。”她愛嬌地眨眼。
“好的,嘉儀。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他彬彬有禮的微笑,看似温柔的眼底,閃着不為人知的狡獪心思。
他是獵人,對於他的獵物勢在必得!
???
“什麼?裝潢蔣子謙的別墅?”一早,桑容剛進辦公室,狄傑就帶來這個令她震撼的消息。
“為什麼特別指名找我?我並不是辦公室裏最優秀的設計師,入行的資歷也不深……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她慌得語無倫次。
“別這麼説!你的資歷雖然不深,但是你非常優秀,千萬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狄傑温柔的安慰道。
“可是……我能不能不接這個Case?”她還沒有和他碰面的心理準備,她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去面對他。
兄長?戀人?還是……一個仇恨她、憎惡她的人?
“恐怕不行。”狄傑遺憾地搖頭。“這件Case是洪小姐親自指定的,你也知道她那個人,如果拒絕她,恐怕以後你經手的每件Case都會被她找藉口刁難,這樣對你未來的前途和發展,真的有很大的影響。”
“意思就是,我逃不掉了?”她喃喃自語。
逃了十年,她還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啊!
“什麼逃不掉?啊!桑容,你別想逃,逃避可是懦夫的行徑。放心吧!儘量放手去做,如果有需要,我會幫助你的。”“謝謝你!”桑容感激地一笑,狄傑真是她最好的同事。
不過只要一想到即將和蔣子謙碰面,她就滿心惶恐、坐立難安。
“奇怪!家裏住得好好的,買什麼別墅、弄什麼裝潢?”她小聲的嘀咕。
狄傑聽到她的自言自語,笑着回答:“我猜呀!他八成是想結婚了!”
“結婚?”血色迅速自桑容臉上褪去。
“不是嗎?一般人買新居、裝潢房子,通常都是為了權充結婚時的新房,説不定他和洪小姐的好事近了,所以才急着裝潢新別墅。怪不得我最近看到洪小姐,都是滿面春風,一副情場得意的樣子。”
“是嗎?他要結婚了……”即使不該在意,也沒有立場在意,她還是不由得滿心惆悵。
他要娶別人了……
“桑容!”正聊着,話題中的女主角洪嘉儀翩然而至。
“我和子謙約好十點和你一起過去洽談別墅的事。”
我們?她也要去?桑容十分詫異。
她知道洪嘉儀一向只喜歡待在辦公室,藉着父親的權威指使員工,和案主溝通、測量、監工等吃力費神的工作,她向來不參與。
彷彿看出她的訝異,洪嘉儀甜蜜地笑了笑。“子謙不一樣嘛!”
桑容黯然垂下頭。看來狄傑説對了,他們的好事確實近了!
“我先回辦公室整理一下,九點半在大廳見,別遲到喔!”洪嘉儀摸摸頭髮,想再回去補個妝。
“別太緊張,你的臉色很蒼白。”狄傑拍拍她的肩膀,給她打氣。“不要怕,你一定辦得到的。去吧!好好露一手,讓洪小姐他們對你刮目相看。”
“謝謝你。”桑容深吸一口氣,凝定心神,準備迎戰蔣子謙。
已經過了十年,就算有天大的怨恨,他也該忘了吧?
???
“什麼?改期?”洪嘉儀站在蔣氏財團的接待櫃枱前,神情憤慨地尖聲質問。
“這是你們蔣副總親自和我約定的時間,怎麼會突然改期呢?”
“因為臨時有一場重要的會議,所以……”其實接待小姐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能照着上頭給她們的説辭,打發她走。
“子謙在哪裏?我要見他!”洪嘉儀自恃身份高人一等,便想直闖而入。
“不行的,洪小姐,我們副總真的在開會,不過他有交代,他會再撥電話給你,和你另外約時間。”
“他真的這麼説?”聽到他會親自打電話給她,洪嘉儀立刻停止吵鬧。
“是的,請洪小姐先回去,等副總開完會出來,我們會告訴他您來過了。”
“那——好吧!”洪嘉儀這才勉強應允。
她高傲地昂起下巴,拉平衣服上的皺摺,朝呆站在一旁的桑容説:“我們走吧!”
這時,二十二樓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你不是一直想見她嗎?現在她來了,為什麼又叫人打發她走?”卓徜風蹺着二郎腿,享受由上等咖啡豆煮出來的香濃咖啡。
“我想見的人,不包括洪嘉儀那個花痴。”見桑容上車走了,蔣子謙才不舍地放下遮陽的百葉窗。
“明明就不喜歡人家,還利用人家替你追你喜歡的女人,你這麼惡劣,不怕洪嘉儀知道以後找人砍死你?”他喝完手上的咖啡,又想再倒一杯。
“你呢?特地蹺課過來,就只為了喝光我的咖啡?”蔣子謙毫不留情地將整壺咖啡端走。
“我的咖啡——哇!你欺負我,我要打電話告訴表姑媽!”
卓徜風是蔣子謙的表舅卓越和日籍妻子遠藤晴子所生的寶貝兒子。當年表舅不畏流言,收容他和未婚生子的媽媽,他一直記得這個恩情。
“請便。我正好也想和表舅通一下電話,他對於你三天兩頭蹺課的事,一定很感興趣。”蔣子謙倒了最後一杯咖啡給他。
“嘿,有話好説嘛!你也知道學校的課程有多無聊,反正我明年就要到英國去了,就讓我多玩玩吧!”卓徜風目前就讀大四,明年即將負笈劍橋,成為蔣子謙的學弟。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更該好好努力,否則到時被踢回來,那可是羞恥!”
“呵呵,小弟知道。”卓徜風看着這幾年來更趨穩重的表哥,不禁好奇的問:“老哥,你對桑容——是認真的?”
“你認為我看起來像不認真的樣子嗎?”蔣子謙反問。
“當然不!”就是太認真了,他才不敢置信。
十年沒交過一個女朋友?
天!到底是怎樣濃烈的感情,可以讓他在眾家美女環伺下,完全不受誘惑?
嗯,這真是個困難的課題!
“我要她!從十年前我就知道,我這一生要的女人,只有她。”
“喔,真是令人感動的愛情呀!呵——”卓徜無聊地打着呵欠。
女人雖然可愛,但對於這些情呀、愛的玩意兒,他可沒興趣去碰。
“你只要她,這輩子不就註定沒兒沒女?”桑容不能生育的事,卓徜風也知情。
“我不怕,因為有你呀!”蔣子謙臉上帶着令人發毛的詭異笑容。
“什……什麼意思?”他突然有股想跑的衝動。
“我們不會有孩子,可是你會有。等你結婚以後,如果想和老婆親熱,就不用避孕了,好好努力,不管你生十個八個,我都全數照收,你説好不好?”
“不……不好!我要走了,再——再見!”卓徜風拔腿就跑,開門時撞到正要進門的秘書,將文件弄得一地都是,他卻連頭都不敢回。
媽呀!難怪每次去找表哥,他都把他喂得飽飽的,原來就是想把他當成繁殖用的種豬。
嗚哇——他不要呀!
蔣子謙在後頭縱聲大笑,他相信,這個表弟起碼有好一陣子不敢來騷擾他。
???
桑容將最後一張圖建檔,然後愉快地拿起包包,鎖門下班去。
今天沒見成蔣子謙,真是太令她高興了!
那種在極度緊繃之後,又突然獲得鬆懈的感覺,就像……嗯,就像已經洗好脖子,準備上斷頭台,卻因為一道特赦令而獲救,被吊在半空中的心突然歸位,太舒暢了!
她走向捷運站,心裏想着是否該去大吃一頓,作為慶祝?
叭叭——
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在她身邊響起,一輛黑色的BMW停在她身旁,右側車門被人打開。
“桑容,上車!”
這個聲音是……
“蔣子謙!”她睜大眼,震驚地指着車內,穿着一襲深藍色西裝的他,俊挺得像魔鬼。
“曾幾何時你也連名帶姓的叫我了?”蔣子謙微側過身,以便能更清楚看見她的表情。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不太想談論過去的事。
“你忘了你現在是我的設計師?關於別墅的裝潢,我們得好好溝通一下。”
“今天上午我和洪小姐去過一趟,可是你沒空接見我們。”她提醒他,是他自己錯過機會。
“那時我正好在開會,不過不要緊,現在我有空了,你想談多久都沒問題。”他笑得無比燦爛。
“可是現在我下班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明天再——”
“不好意思,我非常介意!”他比了個手勢,要她上車。“先上車再説。”
“可是我已經下班了,我不想在下班之後談論公事。”
“我説上、車、再、談!”他的青筋緩緩浮現,嘴角也微微抽動。
“可是……”
“上車!”他火大了,乾脆直接下車抓人。
有力的大掌將她攫起,丟進駕駛座旁,他緊跟着回到車上,鎖上車門,忿然踩下油門往前狂飆。
“你怎麼可以這樣?”又不是土匪,怎麼可以搶了人就跑?
“怎樣?”他以極大的剋制力轉過頭,緊眯的眼是發怒前的徵兆。
她看見他額上跳動的青筋,聰明地搖頭。“沒……沒什麼!”
“去哪裏?”
“啊?”
“我問你去哪裏?”他又忍不住低吼。
十年沒見,她竟然變得這麼遲鈍!
“噢,回家!我要回……回家。”對!家是温暖的港灣,更是安全的堡壘,只要回到家,就能擺脱他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回到她賃居的公寓之後,他竟抽掉鑰匙下車,吹着口哨跟在她後頭,一副準備進門的樣子。
“呃——謝謝你,送到這裏就好了。”她擋在門前,以為可以阻止他進入。
“很抱歉,我不是專程送你回來,而是要進屋去!”他拿走她手上的鑰匙,輕輕鬆鬆開啓大門。“你即將替我設計我的別墅,我必須先看看你家的格局擺設,才能決定我要什麼風格的設計。你不能指望我會將一棟價值將近一億的別墅,隨便交給一個也許一點品味都沒有的設計師。”
這麼説好像也有道理,可是她就是覺得他的意圖可能不只這麼簡單。
“喔——不錯嘛!”旋開門,蔣子謙立即被屋內的裝潢吸引住了。
她租賃的這間單身公寓不大,還不到二十坪,格局是一房一廳、一廚一衞。
房子雖小,卻佈置得温馨宜人,整間屋子是以米白和水綠色為主,十分清爽宜人。
米白色的牆壁、地毯,水綠色的沙發、窗簾,屋裏沒有奢華的精品擺飾,只有幾盆綠色盆栽和一些手工藝品作點綴。
他打開卧室的門,很高興雙人牀上只有一個枕頭。
“要不要喝點什麼?”來者是客,她不好意思連杯白開水都吝於給予。
“有咖啡嗎?”他嗜喝咖啡,以嚐遍天下的好咖啡為樂。
“有,不過要等一會兒。”她從櫥櫃裏拿出自己珍藏的咖啡豆,小心地磨碎,然後放進咖啡壺去煮。
其實她大可用即溶咖啡來打發他,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和他分享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即使是一杯咖啡。
壺裏很快冒出蒸騰的熱氣,咖啡的香味漸漸飄散出來。
“好香的咖啡!”他的雙眼一亮,堪稱咖啡行家的他一聞就知道這是好咖啡。
“我很喜歡這種咖啡豆,味道很香,入口不苦不澀,喝起來很棒。”最後一滴褐色的液體落下後,她立即端起咖啡壺,倒了一杯給他。
“試試味道怎樣。”
蔣子謙沒加奶精或糖,直接品嚐自然的原味。“好喝!”香醇的口感,果然令人驚奇。
“謝謝。”她淺笑着撕開精包,再加入一個奶油球。“我不敢喝黑咖啡,我的胃受不了。”
“你的胃不好?”他傾身向前,模樣十分關心。
“只是一點小毛病,只要飲食正常、不喝黑咖啡就沒問題了。”
她端起咖啡,正想啜飲時,整杯咖啡被他搶了過去,一股腦全倒進水槽裏。
“啊!我的咖啡——”她連一口都沒喝!
“你的胃不好,還敢空腹喝咖啡?你活膩了嗎?”
“我有加奶油球……”她小聲的辯駁。
“就算你加強胃散也一樣,不許喝就是不許喝!”
霸道!她扁起小嘴,心裏無聲的控訴。
到底——誰才是房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