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這形容,還是不脱醫務工作者的習氣,表述上嚴謹而保守,基本上不會説過頭話。可是涉及到夢境、涉及到情緒**本能,根子就是一個‘由假變真’的引導轉換。‘美夢成真’,這才是通靈術的要義啊!”
羅南老氣橫秋地作出評價,可惜也只能在心裏説説而已。此時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裏,有種“最後一課”般的儀式感。
學校客氣、無奈又堅決的“建議”,還有家庭會議的結果,基本上已經決定了羅南96-97學年的提前結束,現在只是走流程的問題。至於什麼時候返校繼續學習,目前仍沒有一個準數。
羅南出現在教室,就學業而言毫無意義,只是來是躲個清淨罷了。鋪天蓋地的八卦已經很讓人煩,還有親友團的戲謔嘲笑,固然沒什麼惡意,卻不利於他集中精神。
現在,他坐在教室裏,自動屏蔽掉老師授課聲以及周邊的雜音,接收來自於貓眼的資料並認真審閲。至於貓眼與白先生聊天,背後議論自己,羅南並不介意……最多隻是吐個槽罷了。
他知道貓眼最近挺苦惱的,區區疑惑,其實若直接問他,他也不會吝於解釋。可人家不來找,他也不能硬湊上去説“昨晚上我折騰你是因為ooxx,沒啥問題,你放寬心就好”之類的吧?
唔,這樣想還真有點兒心虛……
羅南低咳一聲,又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下坐姿,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投影出來的工作區上。
貓眼發過來的資料,特別是與“翡翠之光”號有關的那些,符合羅南的期待。貓眼完美實現了“染色劑”的作用,在一片渾茫的背景中,突出了有意義的因素。
和貓眼的判斷一致,羅南也認為,翡翠之光號豪華遊輪,與他繪製在通靈圖上的模糊輪廓,是非常契合的。而他又比貓眼更進一步,身在夏城,心神已經神遊上千公里,跨越外海,直抵那處坐落在列島之上的海上大型都市圈。
正如資料所顯示的那樣,“翡翠之光”正停靠在阪城的郵輪碼頭,進行遠航前的緊張準備工作。此時遊輪上共有各式工作人員四千二百七十九人,碼頭附近遊客、二十平方公里範圍內船的船塢、工廠等,各色人員則在十萬人左右。
羅南的精神感應網絡,便在富集的水分子承載下,粘連在這十多萬人身上,憑着虛腦系統中有關人臉識別的算法,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裏,就篩選了一遍。
結果不盡如人意,那位邪羅教團的女主祭,並沒有被檢測出來。
“應該説不出所料嗎?”羅南保持了非常良好的心態,不沮喪不焦躁,確定了很難有進一步的突破之後,便暫時擱置了篩選工作,迴歸到資料上,逐頁逐項地審閲,看是否能找到新的靈感觸發點。
“吳珺的事情算不得十萬火急,接下來還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況且在這件事上,我的思路和做法沒有錯。”
羅南既審閲資料,也在審視自己的做法,最後的結論相當自信。
過去這幾個月,羅南過了一段相對平和的日子,除了前兩天在春城折騰的那一出,以及偶爾神遊萬里,給大海撈針的探險者添亂,基本上再沒有其他什麼大的行動,也沒有不開眼的人來招惹他。所以這長達四個月的和平時間,對羅南來説就是沉澱期。它讓羅南真正地惡補了此前最為缺失的超凡理論基礎。既有虛腦體系這樣來自於未知文明,成熟深廣,複雜嚴謹的構形、機芯設計規則;也有當前地球上仍在早期階段,以經驗猜測為主,卻又不乏璀璨靈光的各式理論結晶。
如此一來,羅南的行為判斷,就抹去了很多臆想、猜測、賭博的成分,目的更加地明確,手段也更為簡潔,自信則是水漲船高。
在本次“通靈圖”的繪製過程中,僅有的不可測因素,只是深淵日輪的影響,一旦接受,其他的環節上,羅南不認為還有什麼瑕疵。
“以覆蓋全球的精神感應網絡,搜檢吳珺生活過的環境以及她影響到的人,尋找那種特殊的‘磁化’痕跡,期間還完美規避了可能造成反噬的超凡種強人;然後就是運用從速寫練習中鍛煉出來的觀察力和特殊直感,從恢宏的大背景信息中,提取簡約凝練的形象反饋……這是檢索判斷、是評估計算,同時也是聯想創作。我的長處就是這個。”
羅南的精神感應和靈覺敏鋭性不用多説,就是世界上最拔尖的,同時他駕馭着魔符,可以隨時下探人心情緒的深層,這就有了尋找素材的最好工具;而從小練習的速寫技法,又與他的感應和靈覺巧妙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觀察、發現、捕捉、復現,然後重組重構的形象思維邏輯鏈條。
二者結合,就構成了生命星空以及封閉體系大生產線的核心基石。這是他體系建構的根本手段,他當然有信心,也必須有信心。
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人的邏輯思維和聯想想象能力比羅南更強大;也有很多人的速寫技法能把羅南碾成渣,但是他們永遠都無法擁有羅南這樣的感知廣度和深度,也無法擁有建構在虛腦和魔符雙體系之上的、對超凡力量規則和情緒本能**流動方向的敏鋭把握。
這就是本質上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如此差距就決定了一幅速寫作品,究竟是純粹藝術性的發揮,還是神異的洞照和預見。
更何況,還有深淵日輪。
在那無遠弗屆、無孔不入的光芒下,人心的情緒**本能,就像是顯微鏡下的菌羣,誇張地放大、舞動,並充滿了敏感性和表現欲。
為什麼羅南這麼青睞入夢法?就是因為,除了基本理念的近似以外,入夢法也是羅南到目前為止,僅有的一個可以去部分解釋、練習魔符體系,接收、利用深淵日輪威能的手段。
當然了,深淵日輪的影響,就像是過於湍急的巨浪,順風順水的感覺固然好,一不小心也會衝過頭。
“通靈之術,可以溯往,可以前知。入夢法+深淵日輪,再算上我的‘創作初衷’,就是奔着‘前知’去的。可現在推動的力量不好控制,提煉聯想的信息也太過跳躍了。竟然一杆子支到翡翠之光號,現在找不到吳珺,排除掉通靈失敗的情況,更有可能是這件事情‘還沒有發生’……”
羅南在虛擬工作區寫寫畫畫,將收集到的資料加以排列,也對自家的通靈結果進行解讀:
“如果是這樣,預見的場景之前,便有相當一部分缺失的環節需要補全。唔,通靈主體的問題也要注意。吳珺的行蹤,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與我的切身利益相關。所以誘導夢境的建構以及它運轉的規則,也是以我本人為中心的,通過它通靈、占卜所得到的結果,也要建立在我深度參與的基礎上。這麼一來,翡翠之光號就不單純是吳珺會出現的地方,而是‘我’和‘吳珺’雙方的交匯點。
“我想要接觸翡翠之光,任何時候都可以,但是觀測行為的‘強度’應該不夠。那麼是需要我親自前往嗎?通靈術並不是篡改世界線,而是一種對自然發展趨勢的觀照、把握和猜測,也就是説,如果按照正常事態發展下去,我可能會有較大的機率登上翡翠之光號,並在那裏與吳珺碰面……”
十五分鐘前,羅南的認知中,還不存在‘翡翠之光’這艘超豪華巨輪的概念。不過這艘巨輪目前所駐留的位置,卻是阪城的遊輪碼頭。
阪城,那是羅南未來幾日必去的地方。
他要在那裏,為清掃雲端世界做預先的安排,也要利用血焰教團在那邊的資源,大量練習以熟練掌握生化反應爐帶來的新能力。特別是要適應脆弱“電磁肌膜結構”那短暫又強大的爆發期。
呵,事態似乎變得明朗些了。
可怎麼再進一步呢?他可從來沒有乘坐遊輪的打算,就是現在也沒有。誰還能拿槍口頂他的腦袋,逼他上船嗎?
接下來這段時間,羅南圈圈點點卻毫無所獲,正無奈的的時候,六耳微微震動,有人找。
看到聯繫人,羅南挑動眉毛:哎呦,這是破罐子破摔,主動送人頭了咩!
發來通訊請求的,正是因為誤信大嘴巴而闖禍,正龜縮不出的某人。羅南吐出口氣,接通後直接下通牒:“章魚哥,明天咱們搏擊場見,一架泯恩仇,我保證不打死你!”
“……我説正事可以嗎?”
“我的正事現在成了世界級的花邊兒,你不妨解釋一下?”
“咳,專業解釋我肯定沒問題。根據y-str基因座檢測,你和另外那個送檢人肯定不屬於同一父系。要知道我連你爺爺的樣本都採集了,還調用了sca資料庫裏你父親的基因記錄,可以確定連萬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這是好消息對吧。”
“呵呵。”羅南只能如此回應。
坦率地講,有這樣的結果,羅南本心裏是鬆了口氣的。即便他對某人沒有任何所謂的“期望值”,可能夠少一點兒讓人噁心的側面,總不是件壞事。還有,他可以用更自然的態度去面對菠蘿,也無疑是件好事。
是吧是吧,是好事……可是還想抽死章魚這混蛋!
章魚再幹笑兩聲,也是後繼乏力,乾脆發了個圖片過來。通訊狀態下,圖片自動映在視網膜上。那應該是一張自動抓拍的照片,上面的物件都是歪斜的,還好能看出大致模樣。
那玩意兒表面由皮革包裹,中間一頁頁紙張收攏在一起,由排列整齊的金屬環串聯,看上去方正厚重,整體又有些蓬鬆。
嗯,這是一冊陳舊的筆記本,是當今時代幾乎已經被淘汰的東西。不過圖片上這個,顯然是充分實現了自身價值,瞧邊緣污痕,應該差不多是寫滿了……
理性思維流轉至此,後置的情緒反應才驀地翻湧上來,如同失控泄漏的液氮流體,瞬間將羅南的表情凍結。
這種形制模樣,他實在是太熟了,事實上他手邊就有一本。
分頁筆記,爺爺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