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位於夏城郊外的高級餐廳,位於星空會所旗下的一處度假山莊。每天的人流量並不大,卻是裏世界的能力者與世俗社會的資源擁有者之間互通有無的重要場所,一來二去也就成了夏城幾個高級圈子之一。
要説這也是比較專業化的地方,然而逼格一旦立起來,某些什麼都不懂的二貨,也對這裏趨之若鶩,削尖了腦袋想進來。在會所組織者的默許下,也就有相當數量的所謂“圈外人士”到此消費,多多少少算是一種掩護。
可在這種時候,在餐廳裏四分之一的人站起來,口稱“羅老師”以表明其態度的時候,什麼掩護都不頂用了。
餐廳裏面,百多張面孔本有差異,至少在前幾秒鐘的時間內,大部分還都是困惑和好奇。但隨着二十多位能力者有志一同的稱呼,那些自以為是、實則懵懂的傢伙,便迅速趨於同質化,甚至表現出了比知情人更顯真誠的恭敬姿態。
可以想見,未來一段時間,“羅老師”的稱呼會隨着那副出奇稚嫩的面孔,在所謂的圈子裏,化為一段傳奇談資,供一切知情人、不知情人津津樂道。
如此變化,讓餐廳門口一直在觀察的孫嘉怡,也下意識嘆了口氣:14號晚上不到兩個小時的授課,可是向世界推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孫嘉怡很想立刻與羅南“勾搭”上,可她要處理蘭林這條死狗扯出的爛尾巴,只能眼看着羅南一行人登上餐廳二樓,進入包間區。
她用最快的速度將雜事處理完畢,周圍再無閒雜人等,孫嘉怡終於有閒情送給竹竿一聲冷笑:
“你還真是一點忙也不幫啊。”
“但我也沒有拆你的台呀!難道還讓我把前因後果都解釋一遍?”
孫嘉怡真想將十公分的細高跟全踩到竹竿的那張厚臉皮裏去,但想想這廝還有利用價值,給出去的就只剩下一記白眼。
竹竿笑吟吟地不以為意:“你家的狗狗今晚上是不頂用了,別説你還對我有什麼想法——咱們就正派到底,把剩下那半瓶酒喝完,各回各家。”
孫嘉怡繼續冷笑:“不用替我瞎琢磨,活狗有活狗的好處,死狗有死狗的用法。”
竹竿替蘭林默哀半秒鐘,隨後做紳士狀,替孫嘉怡開了門,兩人一起回到座位上去。
都還沒坐穩,二樓忽地有了響動,而且聲勢不小。最初是一記頗響亮的摔門聲,緊跟着就聽到有人用尖鋭的嗓門嚷道:
“最後給他一句話:以一位武道家的身份離開,好過一個富貴病夫死在家裏!”
五秒鐘後,一個高瘦精悍的男子冷着臉出現在樓梯口。這一刻,樓下餐廳上百道各式各樣的視線都在他身上集火,這位也算是能人了,在這種狀態下,也能目不斜視大步走過去,很快就出了餐廳,消失在夜色裏。
一樓百十號人,有認出這位的,也有不認識的。竹竿和孫嘉怡都屬於前一類:
段宏,雷隼武館的館長。近日來在夏城打響了名氣的焦點人物之一。
“今天是19號吧,距離冬至也只有三天了。”孫嘉怡舉着酒杯,半邊臉都掩在血紅的液體光澤之後,只有唇角微勾,“那張臉憋得怪辛苦的,可在這邊都能聽到他心臟撒氣兒的聲音。”
“如釋重負。”竹竿用成語做了個精準的形容。
一個星期前,雷隼武館與神禹道館的恩怨,還沒幾個人會去關注。但短短幾天後,兩位館主之間的冬至約戰,已經成為了夏城能力者圈子裏的熱點。
特別是14號晚上那堂課之後,成為絕對焦點的“羅老師”,每一句話都被掰開了、揉碎了去分析,包括一些與課堂主題無關的閒話。
羅南當時可是提起過“教我體術的修館主”這句話的,同步提出的“火種”,以及“基礎單元、中樞單元和拓展單元”的分類,也是比較核心的系統概念。
也是從那一夜起,“修神禹”這個名頭,在很多有心人眼裏,位格一下子上升了許多。相應的,與之有直接衝突的雷隼武館,也就成為了很多人關注……好吧,其實是看笑話的對象。
段宏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會體會到那份壓力,至於後續如何去做,現在就看到了。
這時候,二樓又有個年輕人追下來,匆匆走過,雖是一身便裝,二人也都認得的:居凌,海防軍中校,“血獄”田邦的副官,標準的軍方後起之秀。
“還是找軍方人物解套啊。”竹竿抿了口酒,段宏有軍方背景他是知道的,不過能七拐八繞找到何東樓身上,也算是有心思了。
雖然沒看到現場,猜也能猜到:何東樓居中調解,段宏就坡下驢,順便還能捨出一份人情——羅南想必是會吃這一套的,畢竟修神禹那邊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至於段宏最後這出是什麼風格、人設,後續還會用什麼手尾,已經無關大局。
“何東樓請客,先擺下人情,應該是別有所圖吧。”孫嘉怡琢磨裏面的門道兒,自然得出了一份初步結論,“何家要與羅先生進一步合作?”
“那也用不到何東樓,有何秘書足夠了。”
孫嘉怡笑眯了眼:“那可未必。”
“唔,有內幕?”
“交換嗎?只要你肯幫忙……”
“去球!”
竹竿毫不吐口。他認孫嘉怡這個朋友,卻從來沒有忘記倆人之間的立場差異。
星空會邀請羅南開課,蹭熱點什麼的也就罷了,最多就是誰掙得多、誰掙的少的問題,想必羅南也不會在意。
可問題是,讓羅南與星空會所牽繫過多,真的好麼?
對於能力者來説,不在星空會所接任務肯定是菜鳥級別的表現;但與此同時,如果在會所的圈子裏流連不去,也毫無疑問就是墮落的起點。
星空會所是由總會和幾個資本勢力合作打造的裏世界外圍圈子,成立的目的就是實現能力者價值與世俗社會資本的有效兑換。既然涉及到利益交換問題,它當然就是一個超級大的肥肉,所有人都想在上面啃一口。
因而在這個會所以及它所附着的組織內部,各種利益糾葛和陰暗面讓人不忍直視;而對應的花樣百出的刺激誘惑,又是集人類社會之大成。
竹竿自認為是一個俗人,平日裏遠稱不上道德君子,可他終究是個多年曆練的成年人,自有一份判斷力。
可羅南呢,那個恐怖世界觀已經基本定型,人生觀和價值觀還在發育期的少年天才……
就算玉不琢不成器吧,那也是對着“石頭”講的,如果面前是一個巨型聚變堆……呵呵,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竹竿晃着酒杯,一派輕鬆,但心底卻是壘起了高高的防線。
孫嘉怡也在晃酒杯,精緻妝容下的眉眼,隔着晃盪的酒水,似乎在竹竿臉上弄影,又似飄移到視線難及的別處。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兩人説不上是食不甘味,心思卻也大半不在聊天上了。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早前去安頓克拉拉的席薇走入餐廳,往二樓去。孫嘉怡看了看錶,以席薇登上二樓為節點,也是拿出了最後的耐心,又等了七八分鐘,終於站起身子:
“我去和羅先生他們打個招呼,要一起嗎?”
“説好了互不打擾……”
孫嘉怡雕琢精緻的眉形揚起,像是隨時可能劈下來的尖刀,竹竿聳了聳肩,後面的話也就斷去了。
九十秒鐘後,孫嘉怡登上了餐廳二樓的包廂區。她對時間的把握非常精到,走到包廂門口的時候,正好是熱頭盤上桌,她和傳菜員一道進去。
房間裏人很少,排除掉剛剛離開的段宏和居凌,只有羅南、何東樓與席薇三個人。
只不過孫嘉怡千算萬算,仍然沒有料到,當她推門而入的時候,會是眼前這麼一副情景。
包廂畫面的中心是席薇,這位美人兒已經解開了她的襯衫袖口,將袖子折上去,露出白藕似的手臂。
作為大明星,席薇無論是身體天賦還是後天的保養都是第一流的,在柔和的燈光下,這一段手臂就像是白玉雕琢的神品,即便是孫嘉怡同為女性,見到了也是心中盪漾。
好吧,孫嘉怡本就是圈子裏有名的雜食動物,性別不忌,見到這種場景心動簡直就是必然的。她甚至還在想,回頭也許要在獵物名單上多加上一位——至於何東樓這種紈絝子弟,她還真不放在眼裏。
問題在於,席薇這段白玉手臂擺放的位置……是不是有點兒不妥?
那節白玉手臂,正伸展在桌上,似曲非曲、似直非直,自然而誘惑。問題是,其腕部大半都握持在羅南右手手心處,而羅南的另一隻手則作標尺狀,自手腕向肘部、乃至上臂,逐一量取。
拜託,你又不是服裝設計師,手指頭在上面點點戳戳的算什麼!
更不要説孫嘉怡的眼睛極尖,從席薇肩肋部的衣衫褶皺程度可以看出,這位女星已經抽出了襯衫的下襬,如果現在直起身來説不定還能看到一截肚肉。
如此情景,描述成“衣衫不整”一點問題也沒有——這場面被傳菜員看到無所謂,可有頭有臉的主管摻合進來,真不合適。
孟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