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
子夜12點是末日審判的時刻.
誰會被宣判有罪?
也許是所有人.
荒村的子夜.
現在是歸來後第八天的O點01分,我聽到我的靈魂還在身體裏問道:"我還在嗎?"
我的身體回答:"是的,你還在."
靈魂説:"我不願離開你."
身體説:"我也是."
靈魂問:"審判結束了嗎?"
身體回答:"審判永遠不會結束."
靈魂接着問:"審判開始了嗎?"
身體回答:"審判早已經開始."
靈魂繼續問:"末日來臨了嗎?"
身體回答:"沒有末日,因為沒有初日."
於是,靈魂拈着一朵花,放到唇邊吻了吻説:"謝謝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今晚不是末日.
忽然,手指上傳來異樣的感覺,玉指環似乎自己活了起來,從我的無名指上緩緩滑落.
似乎荒村的大地對它有特殊的召喚力,使它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剎那間,暗紅色的污漬在黑暗裏閃了一下,我只感到手指上輕鬆了許多,立刻蹲下拾起了玉指環.
"它居然居然自己掉下來了."春雨也無比驚訝地喊了出來,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玉指環,然後她有些激動地問我,"你沒事吧?"
我用充滿感恩的語氣輕聲回答:"放心吧,我的靈魂還在呢."
"你看,玉指環裏側是什麼?"
春雨用手電對準了玉指環,正好照出了"環"裏邊的紋路——這是極其細微的紋理,看起來像是其他玉器上的刻畫,也只有在黑暗處用電光才可以照出來.要是玉指環戴在人的手指上,是絕對看不到這些紋路的.
在子夜時分的"貞烈陰陽"牌坊下,我凝視着玉指環裏的紋路,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空,不知道那是什麼星座或星系,感覺就像是個巨大的"環".
也許從更神秘的角度而言,"環"代表了某個未知的河外星系,而荒村歐陽家的祖先,也是創造良渚古玉國文明的王族,據説是最初登陸於這片海岸的"天外來客",我想他們很可能就是來自那個"環"的世界,度過了漫長而艱辛的星際旅行,從遙遠的河外星系"環"抵達了蠻荒的地球.
以下純屬我的推理——"環"星系的人本來就具有高度的文明,自然也擁有了在地球人看來是神力的某些力量.他們依靠這些力量在六千年前的江南,創造了輝煌燦爛的古玉國文明,而地球上的玉石礦藏,則被他們選為文明的信息載體.但他們畢竟是流落地球的難民,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迴歸故鄉,於是他們選用了最最神奇的一塊玉石,雕琢成這枚玉指環的形狀,再在指環內側刻上星系圖的路徑和數據,或者表示那遙遠的"環"星系的位置.通過這枚神秘的玉指環,可以指導"環"的後代們穿越茫茫宇宙,找到億萬光年的歸家之路.
難道"環"是一種星座圖?所以它才會在古老的良渚文明中,佔有極其崇高而神秘的地位,也正因為如此玉指環才會戴在最神聖的女王手上,後來又成為了他們家族的祖傳聖物.在經歷了數千年的時光流逝之後,"環"如今來到了我的手中,也回到了荒村的貞節牌坊底下.
於是,我又一次高高地舉起了"環",將它對準了那片星空,在地球上流浪了幾千個春秋,它的歸宿究竟在何方?
0點30分.
七日期限已過,復活的女王還活着嗎?
我將玉指環緊緊攥在手心,向村外一處山坡走去.
春雨跟着我問:"你去哪兒?"
"送它回家."
"你説誰?"
漆黑的夜色中,我緩緩回過頭來:"環."
我舉着手電向前照去,依稀可辨一條上山的小路,春雨也只能硬着頭皮跟我上山了.
天空中星光燦爛,但荒村的大地依然淒涼荒蕪.當我們艱難地爬上一處高坡時,幾乎看不清山腳下的村莊了,只剩下四周黑茫茫的一片,再遠處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照着半年前的記憶,我向一處更偏僻的山坡走去,手心裏的玉指環幾乎被我捏熱了,寒冷的夜風從耳邊掠過,發出陰森的恐嚇聲.
但此刻我已毫無畏懼了,就連春雨似乎也受到了我的感染,隨同我加快了腳步.
終於,我摸到那處高聳的懸崖絕壁上,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大海在垂直的幾十米下咆哮,黑夜裏的海浪發出駭人的聲音.
"你到這兒幹什麼?"
春雨緊緊拉住我的衣角,她擔心我會捨身躍下吧.
我的嘴角卻露出了微笑:"別害怕,我會好好地待自己,你也要好好地待自己."
然後,我直起身子面對黑暗的大海,亙古不變的"環"星河在我頭頂閃爍,似乎在星空打出了一組密碼,帶着鹹味的海風直衝我眼睛,幾乎使我的淚腺開始分泌了.
我深呼吸了幾下,彷彿有種飛起來的感覺.我高高舉起左手,玉指環就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回家吧,環."
在輕聲説完這句話後,我將手心裏的玉指環,用力地扔到了懸崖外的大海中.
黑暗的夜空中掠過一顆流星.
懸崖下的大海泛起一點星光.
永別了,環.
洶湧的大海張開巨大的胸懷,瞬間吞沒了這枚小小的玉指環.
它將沉沒於荒村邊的海底,還是被海浪衝到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抑或被洋流帶到太平洋的另一端?
誰都不知道玉指環的歸宿,但我相信毀滅就是它的願望.
是的,我看到玉指環在海水中冷笑,我聽到它在黑暗裏歌唱着——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滅,生即是死滅.
暗夜裏我看不清春雨的臉龐,只感到她緊緊地抓住我,似乎被這一幕驚呆了.但春雨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在我耳邊輕聲説:"你做得對."
正當我點頭看着星空時,遙遠的山巒上似乎傳來了悠悠的笛聲
我回頭望着那荒涼的羣山,全都被夜幕籠罩着厚厚的面紗,但我確信那個笛聲的存在,我也知道是哪個幽靈在呼喚着這個結局.
它一定已經看到了.
笛聲繼續在荒村的夜空飄蕩着,不過還沒有到曲終人散的時候.
回頭面對着大海,最後一次向玉指環告別.
接着,我和春雨小心地走下山坡,手電照着來路,感覺比上來時輕鬆了許多.
凌晨1點鐘.
終於回到村口的貞節牌坊底下,心裏卻感到一陣茫然和失落,春雨捅了捅我説:"喂,總不見得在荒野裏過夜吧?"
對了,村長不是關照我們到他家去嗎?果然,我看到了荒村惟一亮着的燈光,那就是村長的家了吧?
我們匆匆地跑進了荒村,循着那線黑夜裏的光找到了一處院落.村長果然給我們留了門,進院以後我們敲開了這棟小樓的房門,村長披着衣服把我們帶進了屋,他把我安排在底樓一間房裏,村長的妻子把春雨帶到了樓上的房間.
在村長那帶着泥土味的房間裏,我一碰枕頭就睡着了,恍惚中似乎仍有笛聲迴盪.
晚安,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