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媽媽呢?”
“在我爸爸死前不久,她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長得什麼樣?”
“我媽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米若蘭微微一笑:“嗯,那你很幸福。”
“不,我不幸福。正因為如此,我失去了我的媽媽。”
“童年,美麗不是一種罪過。”米若蘭緩緩地説,似乎是在糾正他的説法。
童年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冷峻,答道:“在有的人眼裏,美麗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原罪。”
米若蘭用手託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説:“好了,現在還是來談談你的夢吧。”
一個小時以後,童年站了起來,他自己打開了門,忽然,回過頭來,逼視着米若蘭的眼睛説:“在走廊的盡頭,那幅畫是誰畫的?”
“你是説那幅有着誘人貓眼的畫?”
童年點點頭。
“那是許文明畫的。”
“謝謝。”童年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米若蘭吐出了一口長氣,立刻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上這樣一行字——他有可怕的幼年記憶和心理陰影。
忽然,這間房間裏的另一扇小門打開了,從小門裏走出來的是許文明。
“我不喜歡你偷聽我和別人的對話。”
許文明臉色陰沉地説:“對你來説,他只是你的一個病人而已。”
“不,在這裏沒有什麼病人,如果説有的話,我們都是病人。我並不能拯救他人,我們能夠拯救的,只能是我們自己。”米若蘭冷冷地説。
“不過,你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是的,我對他的夢感興趣。那你呢,你對他的什麼感興趣?”
許文明不説話了,他坐在米若蘭對面,向窗外望去,此時的小花園裏已是綠肥紅瘦。
米若蘭繼續説:“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是的,非常棘手。”
“你能解決嗎?”她的聲音又柔和了下來,看起來,她還是關心許文明的。
許文明絕望地説:“不,我永遠都解決不了。”
“那我能幫你嗎?”
“你説過,每一個人都無法拯救別人,我們只能拯救自己。”
説完,許文明站了起來,快步地走出了這間房間。
葉蕭還守在黑房子的對面,不過,童年和雨兒都已經出門去了,他一個人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
今天清晨,葉蕭還在局裏開了一個會,局裏仔細地研究了在第四起扼殺案中的新發現,兇手在天花板上留下的字跡。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從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情況:兇手在作案以後,又用死者的血寫上一行謎語一樣的字讓警察來猜謎。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葉蕭又輕輕地念了一遍,他覺得那更有可能是一個暗示,兇手確實在和警察玩捉迷藏的遊戲。
所謂“劈開木頭”和“搬開石頭”並不是如早上同事們在局裏所説的木材和石材,他們居然説要到建築材料店裏去尋找兇手的線索。其實,“木頭”和“石頭”無非是一種對錶象的暗示,這種表象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未被我們所注意到,只要揭開這層表象,就能發現真正的秘密。
葉蕭想,也許線索就在自己的身邊?想着想着,他又站了起來,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黑房子。
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立刻警覺地轉過身來,把耳朵靠在房門前,果然,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正通過走廊向這裏走來。葉蕭深呼吸了一口,靜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終於,那個腳步聲來到了他的門前,他感到有一隻手正在拉開房門。葉蕭一閃身,門打開了,門外的那個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門裏的葉蕭,立刻向走廊另一頭奔去。葉蕭追了出來,他立刻嚇了一跳,只見一個白色影子從陰暗的走廊裏穿過,宛如幽靈一般,並飛快地向下晃去。
“站住。”葉蕭緊跟其後。但是,那個白色人影的動作出奇地迅速,以至於葉蕭根本就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在晃動。
葉蕭追下了樓梯,從三樓到二樓,再到底樓,卻發現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就像是一團煙霧消失在空氣裏。底樓顯得雜亂無章,無數的隔板和舊傢俱擋住了光線,也攔住了人的視線。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但這裏的結構太複雜了,他根本連方向都無法分辨。
葉蕭現在忽然感到,如果這時候有人要從背後對他襲擊,那麼他就只能坐以待斃了,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棍子。
忽然,他聽到了有人開門的聲音,他立刻跑向了大門,等到他打開大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站着一個30來歲的男人。
“你是誰?”葉蕭一把將他推到牆角。
那個人顯得非常驚訝,想叫卻叫不出,只能用嘶啞的氣聲説:“我叫許文明,請把我放了,我給你錢。”
葉蕭有些奇怪他怎麼會説出這種話,倒像是自己成了強盜在搶劫他的錢財。葉蕭掏出了警官證放到他面前説:“我是警察。”
“我沒犯法。”許文明這才喘了一口氣回答。
“你剛才為什麼上來?”
“上來?我沒有上來過,我剛剛走到這扇門前。”
“真的?”
許文明狼狽不堪地説:“請相信我,當然是真的。”
葉蕭有些迷惑了,難道真的認錯了,剛才上樓的是另外一個人?他放開了許文明,説:“把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好的。”許文明立刻從包裏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證交給了葉蕭。
葉蕭看了看,身份證確實沒錯,但他還是在筆記本里記下了許文明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然後他冷冷地説:“這棟樓房是空關着的,裏面沒有人,你來這裏幹什麼?”
許文明馬上呆住了,他迷惑地看了看前後左右的幾棟房子,然後他擦了擦汗説:“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葉蕭提問的時候充滿了警惕。
“我找一個叫雨兒的女孩子。”
葉蕭又吃了一驚:“什麼?你找雨兒?你和她什麼關係。”
許文明又掏出了名片交給葉蕭:“我是雨兒的老闆,有些事情想和她商量,不信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問問她。”
“你找錯地方了,雨兒的家是前面一棟房子。”葉蕭指了指前面的黑房子。
“哦,實在對不起,許多年沒來過了,把房子搞錯了。”
“可是,今天雨兒上班。”
“是嗎?我沒看到她上班啊,大概她現在去公司了吧,那好,我再回公司去看看,我能走了嗎?”
葉蕭看着他的眼睛,終於點了點頭。
“謝謝,那我走了。”許文明剛要轉身,葉蕭卻又叫住了他:“許文明,我以公安局的名義警告你,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你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知道嗎?”
許文明會意地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明白,我絕對不會對別人説的,我就當從來沒有見到過你。”
“快點走吧。”
許文明轉身快步離開了這裏,葉蕭注意到他走到巷口的時候,還特意向四周張望了一下。葉蕭忽然又想去叫住他問兩句,卻看到他已經在馬路邊坐上出租車走了。
葉蕭輕聲地問自己:剛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呢?
他搖了搖頭,又回到了樓裏,他在底樓搜尋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任何蹤跡,於是只能又回到三樓的房間裏。當他打開三樓的那扇房門時,他立刻驚呆了,如一尊雕塑一般,靜靜地站在一堵牆面前,半天説不出話。
那面牆上剛才還是一片雪白的,而現在,葉蕭看到了兩行墨跡未乾的字——“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雨停了。
雨兒又坐在了書房裏,她打開了那本葉蕭還給她的書,輕輕地念出了書的名字:《貓眼》。
發現這本書的時候,它就放在這張寫字枱上,現在,又恢復了原樣,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本書對葉蕭的吸引力這麼大,她本來是不想看這本書的,但是想到了葉蕭的眼睛,她還是忍不住翻開了扉頁。
在第二頁上,雨兒看到了一行用黑墨水的手寫字跡——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雨兒又輕輕地念了一遍,總覺得這十九個字裏藴藏着一股特別的東西,這些手寫的字是誰寫的呢?帶着這些疑問,她翻到了下一頁,這裏印着書名《貓眼》,在書名下面,還有作者的名字:童雪村。
下一頁沒有目錄,直接就是書的正文了,雨兒輕輕地念出了正文的第一段字——
梅雨,又是梅雨,S市的梅雨總是讓我心煩意亂。我靠在窗邊,窗外的世界已經沉入了雨夜,雨水順着窗玻璃流下來,匯聚在窗台上。我忽然看了看錶,想必海關大樓上的大鐘應該要敲響十下了。
我沒有開電燈,而是點着蠟燭,幽暗的燭光照亮了我身後的書櫥。
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坐在對面,面孔籠罩在陰影之中,久久地默不作聲。忽而,天空中一道電光閃過,雷鳴瞬間擠滿了我的房間。我感到整棟房子都在戰慄着,雨越來越大,不知疲倦地敲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可怖的響聲。
燭火在我的面前搖曳不定,我發覺對面的人影映在雪白的牆上,如同猙獰的鬼怪。
“為什麼偏偏要選在今夜?”我輕聲地問。
“我喜歡今夜的雨。”
“可是,我不喜歡,在這樣的夜裏,總有些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我搖搖頭。
“難道你害怕了?”
又一聲雷鳴,震得書櫥搖搖欲墜,我往後靠了靠抵住書櫥,才沒讓我精心收藏的那些書籍壓到我身上來。
“不,我只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棟房子裏,似乎有幽靈閃現。難道,是那兩個……”
“噓。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
“幽靈的歌聲。”
於是,我緩緩地閉起眼睛仔細地聆聽,終於,我真的聽到了……
當雨兒提心吊膽地看到這裏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她立刻尖叫了起來,她還以為書中所説的那個幽靈來到她身後。
“別害怕,是我。”
原來是童年,他緊緊地抱住雨兒,安慰着她。雨兒大口地喘着粗氣,驚魂未定。
“你在看什麼?”童年輕輕地説,他伸出手,看了看寫字枱上書的封面,當他看到了《貓眼》的書名以後,立刻一顫,接着問雨兒:“你不是説這本書被葉蕭拿去了嗎?”
“上次他又把這本書還給了我,我剛剛看了一個開頭。”
“只是開頭嗎?好了,不要再看下去了。”
雨兒從他的手中掙脱了出來,不解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是為了你好。”童年把《貓眼》這本書又放回到了書櫥裏面,然後輕聲説,“雨兒,跟我來。”
他拉着雨兒走上了樓梯,走到了三樓走廊裏最靠裏的一扇房門前。
“我還沒有進去過呢。”雨兒在門前説。
“我們進去看看吧。”童年推開了房門,雨兒這才發現,這其實是一間小閣樓。有半面牆是斜坡,窗户就開在斜坡上。
童年推開了窗户,外面就是黑房子的屋頂了。難得的雨後陽光照射進來,使得雨兒也情不自禁地來到窗前。童年在她耳邊説:“我們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