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感覺空蕩蕩的。同樣還是這麼大的屋子,少了一個人,彷彿就變得格外大起來。我不習慣這種空曠的感覺,便走到陽台上,想象李麗仍舊在屋子裏,就在我背後,不回頭,看不見她不在,就可以當做她一直在那裏。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李麗全身心地交付給趙明誠,那個男人卻並不瞭解她,最後破解李麗謎團的,居然是我這個她早就想離開的人。
趙明誠將現場打掃得如此乾淨,卻獨獨留下了那串密碼,這事一直讓我感覺奇怪,但又説不上怪在什麼地方。從常理來看,死者臨死前打算用密碼寫下兇手的姓名,這顯然説明兇手並不認識密碼,而趙明誠卻是密碼協會的人,似乎完全不應當列入懷疑對象之列。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直到小李認為我是在用密碼罵他,我才恍然大悟——小李認為我是在用密碼罵他,是因為他並不懂得這種密碼。根據這個道理,同樣可以推知,倘若兇手並不懂得密碼,那麼死者臨死前留下的字跡,必然會令兇手忐忑不安,不管其內容是什麼,一串字跡看不懂的數字,抹去總比留下更安全,誰知道其中傳達了什麼意思呢?而李麗臨死前的密碼並沒有抹去,這就説明兇手看懂了那串數字,他知道那密碼之中並沒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沒有抹去的必要,這才留了下來。
因此,李麗留下那串密碼,其目的並不是通過密碼本身陳述什麼,而是通過密碼沒有被抹去這個事實,來讓我們知道,真正的兇手,就是懂得密碼的那個人。
而李麗如何確保兇手不會抹去密碼呢?
顯然的,只要她是用密碼書寫,不論寫的是什麼內容,只要留了下來,最終就能讓我們猜到其中的用意。但要什麼樣的內容,才能躲過兇手清理現場時的抹布呢?設想,如果李麗用密碼在地上寫上其他任何與兇殺無關的信息,作為密碼協會的會員趙明誠會有什麼想法呢?譬如説,如果李麗寫上“白菜”,或者“黃瓜”,這些字眼似乎毫無意義,但對於一個喜歡研究密碼的人來説,他一定會懷疑這是另一種密碼,越是無意義的詞語,似乎越具有密碼的嫌疑,那麼也就越不可能保存下來。
而李麗寫的“兇手是”這三個字,我當初以為是囉唆,原來卻另有深意,它們明確地指向兇手,但又沒有直接指出兇手是誰。這樣一來,趙明誠看到這行字,首先會認為李麗是因為力氣不夠才沒有把兇手的名字寫完,接着便會很自然地有一種安全感,再接下來,他就會像我們所有人開始所想到的那樣,認為這密碼對他有種掩護作用。到了此時,他不但不會毀掉這些密碼,反而要小心翼翼地保護它們,避免它們被清理掉。
不過,密碼協會的人那麼多,如何能通過這一點信息準確地找到兇手呢?其實説穿了也很簡單,李麗之所以能夠在那種危急時刻信手寫出密碼,是因為她將一整本的密碼都背誦了下來。這樣的記憶力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我只需要到密碼協會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擁有這種記憶力的,在密碼協會里只有三個人,李麗是其中之一。
要從剩下的兩個人裏找出兇手,就是很簡單的事了。由於彩票落到了蘇紅手裏,顯然,在這兩個嫌疑人中,誰和蘇紅有聯繫,誰就是真正的兇手。而蘇紅在彩票公司的監控錄像裏留下了影像,拿着她的照片到這兩個人周圍一問就清楚了,趙明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這一切分析起來似乎有些複雜,我簡直難以相信這都是李麗在臨死前的一剎那想出來的。但我不得不相信——當一個知道密碼的人殺死了自己的時候,她還堅持用密碼保留最後的信息,除了具有這樣的目的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解釋。
趙明誠曾經問我,是否發現李麗有別的男人,我沒有回答,其實我早就明白了,我只是不願意相信。
在我和李麗要好的時候,她曾經説過,我永遠不能懷疑她。
那麼我就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