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從早上開始,方英就想見見林志遠,雖然不能對他說什麼有用的話,但至少可以讓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林志遠在她心裡的形象都不會改變。
林志遠的教室,方英是知道的,但方英不敢自己走去找他,猶豫再三,只得請求王玲幫著去找。但王玲回來以後說,林志遠今天沒來上學,請的是事假。方英心裡十分焦慮,卻又不能吐露,鬱悶極了。
放學後,方英匆匆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便到窗口去看對面的房間。林志遠房間的窗戶關著,裡面沒有開燈,什麼也看不到。
方英終於忍受不了內心的焦慮,雖然知道有些晚了,還是硬著頭皮到父母那裡,說明想要出去一下。最近方英和母親周潔之間的溝通比以前多了很多,母女感情也從根本上變得融洽。
得到父母的允許後,方英離開家,一路小跑來到C幢的樓洞口。然而到了這裡,她的腳步又遲疑起來。方英從來沒有到過林志遠家,她不認識林志遠家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至於自己心裡對林志遠的那種特殊感情,又怎麼能讓別人知曉呢?
有人經過方英的身邊,停在電梯間門口。方英六神無主,不知何去何從。電梯間的門打開了,等電梯的人走了進去,弄不清站在外面發怔的少女究竟要不要也上樓,將電梯門控制在開的位置等待方英。方英茫然地走了進去,別人對她善意地微笑,她卻視而不見,滿腦子只是轉著自己的念頭,擔著自己的心。
方英站在林志遠家門口,腦紛亂地想著,抬手去按門鈴,剛要碰到門鈴,手又縮了回來。反覆幾次,終於不知是不小心,還是下意識,門鈴被方英按響了。
有一瞬間,方英幾乎想轉身逃走。但她還是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門裡沒有什麼動靜,方英等了一會兒,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林志遠家裡真的沒人在啊。
就在方英轉身要走時,身後的門“咔嚓”一響打開了。方英嚇了一跳,回身一看,房間裡一片漆黑,還是沒有開燈。而林志遠就在這黑漆漆的房門口站著,黯淡的樓梯燈照在他臉上,他的面色陰沉得幾乎像要滴下雨來。
“呀,你在家……”方英慌了,有點兒結巴地說。林志遠目光陰鬱,方英一下就看出了他眼裡深深的痛苦和羞辱,心裡立刻覺得非常難過。
林志遠語氣冷淡地問:“找我有事麼?”方英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難過地看著林志遠,一言不發。
林志遠垂下眼睛,迴避方英的視線,說:“要是沒事兒,我就回去了。”方英脫口說:“哎,等一下。”
“你家一直沒亮燈,你還沒吃飯吧?”
方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林志遠抬起眼睛,默默地注視著方英,目光裡有一絲難言的情緒。方英在林志遠這樣的目光裡,眼淚幾乎要流下來了。
“林志遠,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你、安慰你。”方英拼命忍著自己的眼淚,然而它們還是不聽話地滑下臉龐。她流著淚,誠心誠意地說:“你可能不知道,上次我生病,就是因為你去看我,我才好的。在我心裡,你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而且是個很善良很純潔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永遠都不會改變。”
方英淚眼朦朧地看著林志遠,把這番在心裡翻湧了整整一天的話說完。她看到林志遠的臉痛楚地抽搐著,低下了頭。接著方英聽到壓抑的哭泣聲,那聲音在喉嚨口又被硬生生嚥了回去。然後,在並不明亮的光線裡,方英看到,有兩滴水珠落在林志遠腳前的地面上。
林志飛交待了自己的犯罪過程後,普克和彭大勇曾就其中一處疑點,又進行了核實調查。
按這位提供線索的女工的說法,當時在摩托車座位上坐著的,應該是兩個人。
60
但林志飛在突審中交待說,他在家將三陪女殺死(當時他認為三陪女已死)後,獨自將房間內的痕跡處理掉,然後獨自將三陪女弄到樓下,然後將屍體放在摩托車前踏板上,悄悄駛出小區,將屍體沉入淺草湖中。
這種說法與女工提供的線索顯然不符。當時坐在摩托車上的究竟是林志飛一人,還是除他之外另有一個?兩種說法的矛盾,對案件的徹底查清至關重要。
普克彭大勇再次向夜班女工瞭解當時情況,尤其是關於摩托車的座位上,究竟坐著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問題。女工非常肯定地說是兩個人。
“兩個人長什麼樣兒,一個都沒認清嗎?”普克問。“這個真是認不出。本來就不是一幢樓的,人跟人就不熟悉。再加上只是遠遠地打了個照面,畢竟天兒挺黑,怎麼認得出來?”女工反問。
普克想想,問:“坐在車上的那兩個人個頭兒分別怎麼樣?誰高點兒誰矮點兒?”女工認真回想了一下,說:“好像前後兩人差不多一般高吧。”
“兩人的胖瘦有印象嗎?”“這個不是很清楚,不過總不會是特別胖的,反正看起來挺正常的身材。”
坐到摩托車上正準備出發時,普克忽然問彭大勇:“老彭,林志飛用來運屍體的那輛摩托你還有印象嗎?”
彭大勇說:“有,摩托車我熟悉。怎麼了?”
“這種車的座位,前後是一般高還是有傾斜角度的?”“不一般高。後面的座位比前面高出一小截兒來。”
“那就是說,如果女工所說的的確是實情,她看到摩托車上一前一後兩個人,身高似乎差不多,那就說明一個問題,後座上的人比前座上的人,實際身高應該矮一點兒。”
普克也沒再多說什麼,兩人騎上摩托車回到局裡,按照剛才的計劃重審林志飛。
“林志飛,對你上次交待的犯罪經過,你還有什麼要補充或者想更正的嗎?”
“沒有。”林志飛聲音低啞,回答得很乾脆。說話時眼睛盯著地上不知哪個角落,一眨不眨地看著。
“那在你把受害者用摩托車運走的時候,誰跟你一起坐在摩托車上?!”林志飛不由自主微微挺了一下身子,似乎被彭大勇的問話嚇了一跳。
“沒別人,就我一個。”“那好,你聽著。九月二十四日凌晨三點半左右,綠園小區下夜班的女工在回家的途中,看到摩托車座位上一前一後坐著兩人,前踏板上還堆著一堆黑影……林志飛,現在你還不想說出真相嗎?”
“那女的肯定看錯了,我就是一個人。”
“案發的時候,你家裡人知不知道發生的事情?”“不知道。”
“林志飛,是誰幫你清除作案現場遺留痕跡的?”普克忽然發問。林志飛一愣,說:“人是我殺的,打掃現場當然也是我的事兒。”
“林志飛,你一口氣最多能夠連續做多少個俯臥撐?”林志飛一愣,想了想說:“三四十吧。”
普克繼續平靜地說:“受害者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五十二公斤,銅像是六公斤,假山石約有十四公斤。也就是說,當你把受害者連同重物一起扔到湖裡時,總共需要扔出去七十二公斤的重量。而且這是兩個部分的重量,中間靠繩子連結。林志飛,你還是不想補充點兒什麼嗎?”林志飛咬著牙說:“沒什麼好補充的。”
普克這時略微提高了聲音,又向林志飛提了一個問題。“林志飛,你對自己生下來就被父母親拋棄的事,有何感想?”
林志飛身體重重一抖,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著普克,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而此時普克的心裡,不知為什麼,也同樣感到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