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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克點點頭,又問:“英子,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兒困難,你儘量回憶。那個男的大概長什麼樣兒,有多高,體形怎麼樣,你有印象嗎?”
方英嘆了口氣,説:“他一直背對着我,後來打那個女的時候,臉又給遮住了,沒看清。個子呢,反正比那個女的高,高多少就説不清了。我只能看見他的上半身,沒穿衣服……肩膀挺寬的,好像不胖不瘦。不過這個我就是大概印象,不敢説肯定是對的。”
“這個男的……”普克略一遲疑,還是婉轉地問:“有沒有可能是你認識的什麼人?”方英一下子明白了普克的隱意,臉紅了,但還是認真地説:“叔叔,我可以保證,那人不會是林志遠。我真的沒騙你。”
普克又想了一下,覺得暫時就這麼多問題,便説:“好了,英子,今天就這麼多問題了,謝謝你説得那麼清楚。以後有不清楚的地方,我會再去問你的。”
方英欣然應允。他們結束了談話,普克把米朵叫了進來,讓她們兩人在一起好好聊聊,他自己則又睡到書房的鋼絲牀上去了。
由於方英出面報案,綠園小區兇殺案得以正式立案,並由普克彭大勇負責展開調查。
由於普克他們的調查範圍擴大,高層的住户們都知道了此事。很快的,這件案子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在整個綠園小區內傳播,稍微有點兒好奇心的居民,都多少聽説了一些皮毛。這樣,有一位不住高層的小區住户,主動找到普克他們提供了一條線索。
這位中年婦女是一名女工,工作性質決定了要三班倒。9月24日凌晨三點半左右,她下了夜班後,騎着自己的金鳥助力車回綠園小區。她家住在小區比較靠裏的地方,在經過那幾幢高層時,看到接近C幢的分岔路口,有輛摩托車正朝着外面的方向開,能聽到“轟轟”的馬達聲。令她奇怪的是,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這輛摩托車卻沒有開任何前燈,像是有意摸黑行動。
好奇心令這位女工放慢了自己的車速,額外注意了一下那輛摩托車及車上的人。那輛摩托車比較大,除了車手以外,後座上還坐了一個人。另外,當摩托車從連通小區大路和各樓的小路上轉向小區大門時,車身正好和女工垂直,女工看到車前的踏板上,隱隱有一個挺大的黑影,好像是一袋什麼東西。
接下來女工就和摩托車距離越來越遠,很快摩托車就駛出了小區大門,女工只是暗自嘀咕了一句,猜測是不是小偷偷了東西。但後來並沒有聽説小區內誰家被盜,她也就一笑了之,將此事忘在腦後了。
普克他們根據門衞的值班表,對9月24日凌晨當班的門衞進行了調查,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雖然這線索,無法提供什麼確切的結論,但對於目前普克他們的調查來説,無疑是一個令人樂觀的進展。
自從普克得知方英看到整個事件,開始着手調查以後,心裏始終有一個很關鍵的疑點。那就是,方英所述中被殺的女人,不管只是受傷還是已經死亡,這起事件都已具備構成故意殺人案的要件,應當作為刑案加以調查。但是,案件中最重要的受害者,無論生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如果那女人只是受傷,為什麼沒有人為此報案?當然,這種情況並非毫無可能,女人雖然的確被傷,卻有某種原因使她不能、或者不想報案,而願意私下悄悄處理。
可據方英的描述,那個女人所受傷害已經相當嚴重。那個兇器砸向她的第一下,已令她出血、暈倒,而後來的幾下,更是造成血花四濺。這麼嚴重的傷,就算要私了,總需要去醫院救治、處理的吧。而在普克彭大勇對全市醫院、尤其是綠園小區附近醫院9月24日急診病例的調查中,卻沒有發現一個這樣的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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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個女人已經死亡,對兇手來説,這個屍體的處理,也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如果掩人耳目,將其全無痕跡地運出高層樓房,運出小區,以及再做下一步的處理,這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沒有任何關於這個案件中受害者的消息出現之前,普克彭大勇心裏,多多少少總是有些犯嘀咕。而那位下夜班女工所提供的線索,無疑給他們對案情的分析添加了一種可能性。那兩個摸黑騎着摩托車的人,説不定正與此案有關。而車踏板上那堆黑影子,也很有可能正是普克他們努力尋找的受害者。
如此看來,綠園小區C幢21層以上的住户中,基本能夠確定有一户人家中,曾在9月24日凌晨,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而一名故意殺人的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那些無辜的居民當中。
下午的活動課,方英被王玲拉到學校操場去看球賽。本來方英對足球一無所知,也沒有多大興趣觀看,但王玲和她之間,已經建立了非比尋常的友誼,成了比較親密的好朋友。方英拗不過王玲,只得跟着去了操場。
王玲生性好動,是班裏各項運動的主力,學校有什麼體育比賽,她也常是其中一員,表現十分積極。今天硬拉着方英要看球賽,還説要培養方英對足球的感情。方英有點兒哭笑不得,和王玲站在足球場邊兒上時,還在跟王玲抱怨。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方英説:“我對足球一點兒都不懂,幹嘛非拉我來看呀。”王玲顧不上和方英説話,神態緊張地關注着場上的賽事,王玲叫起來:“哎,林志遠,越位啦!”
方英一愣,忙轉回頭,遠遠看見一身球衣的林志遠正在場中。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也開始認真觀看球場裏自己一竅不通的這場比賽。“嗨,怎麼搞的啊?”王玲有點兒沮喪地蔫下來,説:“這個林志遠,今天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方英看看王玲,問:“怎麼啦?”
王玲乾脆在草地上坐了下來,説:“今天一片好心,想讓你看看這個足球明星的風采,結果這人一點兒不爭氣,平時踢得那麼好,這回卻一個勁出錯兒。”
方英這才明白為什麼王玲那麼積極地拖自己來看球賽,又好笑,又暗自感激。她在王玲身邊坐下,説:“喂,壞丫頭,原來你早有預謀呀。我就奇怪呢,怎麼非讓我一起來不可,我又不懂。”王玲轉回頭看方英,笑嘻嘻地説:“我不是跟你説了,要培養你對足球的感情嗎?其實我少説了一個詞,不是對足球的感情,而是對足球明星的感情。”
方英撲到王玲身上搔她的癢,笑着説:“讓你胡説八道……”兩人又叫又笑,鬧了半天才停下來。頭髮都亂了,各自用手梳理着。
王玲笑夠了,正色説:“哎,英子,説正經的,人家林志遠對你挺關心的。上次我只跟他説了一句你病了,他馬上挺着急的,問你要不要緊,還説要來看你。
我看你現在好像也不怎麼搭理他,上次見了面,就只笑一下,話都沒説就走開了。你可別太沒良心哦。”
方英看着王玲,有點兒感動地説:“王玲,你這人心腸真好。上次的事,我還沒謝你呢,我爸爸媽媽都要我請你到家裏去吃飯,你又死活不肯去。”
王玲笑着説:“你不知道我就怕跟家長們打交道嗎?誰讓我成績不好,現在哪個家長喜歡自己的孩子和成績差的同學玩兒呢?”方英嘆了口氣,對王玲的坦率不知説什麼好。想了想,説:“其實你這人特聰明,人家心裏想什麼,你馬上就知道了。就是學習不專心,只要稍微用點兒心……”
王玲打斷了方英的話:“算了,人各有志嘛,其實我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呀,我覺得心裏挺踏實的。最多以後跟我爸一起養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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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英正想再説兩句,王玲忽然小聲説:“哎,人家來看你了。”方英一抬頭,看見林志遠正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心又怦怦跳得厲害了。王玲從地上站了起來,笑着對林志遠説:“好啦,你自己跟人家解釋今天的表現吧。真是的,剛才在場上想什麼哪?一點兒沒在狀態。”林志遠苦笑着説:“嗨,別提了。”
方英也站起來,王玲忙阻攔道:“別別別,你倆聊聊嘛,我想起來了,今天我值日,沒打掃衞生就跑出來了,他們肯定要罵死我了。我先回去啦。”
不等方英反應,王玲已經跑遠了。方英不知所措,也不太敢看林志遠,只好胡亂看着球場的方向。林志遠先坐下了,説:“方英,能跟你聊會兒嗎?”
方英只得在林志遠旁邊坐下,她努力剋制自己,不讓林志遠看出自己的緊張情緒來。兩人並肩坐着,有一會兒沒説話。方英的餘光看到林志遠臉上有點兒憂鬱的表情,心裏不由又是一動。“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過了一會兒,方英小聲問。
林志遠抬手在被汗打濕的頭上撥拉了一把,苦笑一聲:“今天我球踢得特差,怎麼正好讓你看到了。”方英笑了:“沒事兒,反正我一點兒看不懂。”
林志遠又沉默了,眼睛看着遠處,像在想什麼心事。方英輕聲説:“上次你去看我,我一直都想跟你説聲謝謝的。”
林志遠像是一下子從自己的心事中醒過來,轉過頭對方英笑了笑,説:“我正想問你呢,那次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呀?我剛去的時候,那個警察説的怪可怕的,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後來看你不是挺好的嘛……就是挺傷心的,眼睛都哭腫了。”
方英臉微微紅了,雖然她一直沒問米朵,林志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生病的真實原因,但她總擔憂着林志遠已經知道了。所以自從回到學校,再碰到林志遠時,方英心裏都總有點兒虛,害怕林志遠會瞧不起自己,因此連招呼也不敢和林志遠打一個。
現在看來,林志遠對自己那個秘密全然不知。方英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本能地用女孩子的嬌俏轉移話題:“好了,知道是不開心的事兒,你就別問了。”
林志遠也並沒在意,説:“不問就不問。反正知道你現在沒事兒了就行。”
方英忽然想起剛才林志遠的話,問:“對了,剛才你説那個警察,是不是説普克叔叔啊?”林志遠想了想,説:“嗯,他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在那之前你就認識普克叔叔?而且還知道他是警察的呢?”方英不解地問。
林志遠説:“嗯。他前幾天和另一個警察到我家去過兩趟,説在調查一件案子。你不知道嗎?聽説咱們小區出了件大事兒……”説到這兒,林志遠目光一陰,悶悶不樂地説:“不過他們不是光查我們一家,好像整個C幢都查了,也不知到底在查什麼事兒。”
方英心一跳,忙轉過臉,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意。雖然她已經正式向警察辦理了報案手續。做了筆錄,但這件事兒沒有被擴散,外人並不瞭解其中的秘密。
林志遠沒有注意到方英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説:“那個警察看起來挺斯文,我覺得他好像特別聰明。”方英點頭同意:“嗯,普克叔叔真的很聰明。你還沒聽米朵阿姨講他以前破案的故事呢,可神了。”林志遠低下頭,用手一下一下地揪着地上一棵枯黃的小草,想着什麼心事。
方英小聲説:“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説出來可能會好受些。”林志遠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了方英一眼,停了一會兒,説:“方英,我能把你當朋友看嗎?”
方英臉熱起來,低下頭不敢看林志遠,想回答又難為情,一時沒有吭聲。林志遠嘆了口氣,説:“算了,你不用勉強自己……”
方英看林志遠誤解了自己的沉默,着急了,猛地抬頭,打斷了林志遠的話:“你不知道,我早就希望能和你做朋友了。”林志遠笑了,熱切地看着方英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