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零”號標記的鐵門上有個轉盤形鎖摯,老羊皮和胖子倆人用後背頂門,腰腿加力,把那二十幾年沒有開合的鐵門合攏起來關上,吱吱嘠嘎地聲音傳來,我握住轉盤門鎖,準備在鐵門閉合之際墜着身子以自重使它轉動起來鎖住這道門户。
眼看着將要將鐵門閉合了,但磚室中已經有幾條腐屍慘白的胳膊伸了出來,都被加在了門縫處,那些死人的手指抓撓着鐵門,指甲和鐵皮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道里顯得動靜極大,聽得人頭皮發緊,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讓這種滲人骨髓的響聲傳進腦袋裏。
胖子搶過老羊皮手中的長刀,隨手砍去,斬斷了幾條手臂和一個從門縫裏探出的腐屍頭顱,斷肢處頓時流出許多黑呼呼的黏稠液體,氣味奇腥惡臭,中人慾嘔,胖子砍了幾刀,但磚室裏伸出的腐屍肢體越來越多,原本快要閉合上了的鐵門,又被硬生生撐開了數寸,鐵門後似乎有股無窮無盡的神秘力量,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對抗的範圍,丁思甜見我們三人吃緊,也掙扎着過來幫忙,我們四人咬牙切齒用上了全身力氣,但那鐵門不但再也頂不回去,門縫反倒是被越撐越大,最後在一陣陣驚濤駭浪的巨大力量衝擊下,我們被撞倒在地,這道零號鐵門終於從裏面給徹底撞開了。
“零”號鐵門被磚室中傳來的巨大力量轟然洞開,門後好象有座山體正蠢蠢欲動,我和胖子在那密室內遭遇的腐屍雖然力大,但行動緩慢僵硬。單憑那些滿是蛆蟲的殭屍,絕不可能發出這般動靜,那座神秘地磚窯裏肯定埋着什麼不同尋常之物。
但我們根本不可能繼續留在鐵門前,等着看裏面會爬出什麼東西,我見想依託鐵門採取守勢的算盤已然落空,連忙對讓胖子背起腿腳發虛的丁思甜,四人強忍着傷痛向通道外邊退去,我聞到身後惡臭撲鼻,百忙當中舉着工兵照明筒回頭望了一眼,這一晃之間。只見得鐵門中湧出無數白森森的死人肢體,這些屍體象是被某種植物裹住,全都連為一體,正一股一股的從磚室中蠕動而出。
這些花白的死體中夾雜着無數植物的根鬚,幹頭萬縷桂滿了泥土和肉蛆。我暗自吃驚,在磚室中遭遇到一具腐屍,先是以為死人乍屍,可用眼睛瞪視的辦法卻剋制不住它。那時就開始懷疑不是殭屍,但究竟是什麼難以判斷,當才匆忙中回頭一望。我發現所有的死屍,都如同生長在一個什麼發白的植物根莖裏,那白裏頭黃地東西竟然象是一株罕見的巨大人蔘,上半截看起來象個老太婆,滿臉皺褶,身材臃腫。下半截則象人蔘一樣,全是支支杈杈的根鬚,有長有短好似觸角,每條根上都有硬毛倒刺,數十具腐爛乾枯的屍體都與它的根部長為了一體。天知道倭國鬼子在那磚窯裏養地這是什麼怪物。
可即便是千年成形的老山參也絕沒有這麼大,這要真是萬年千年的老參,也一定是株妖參,胖子也回頭看個正着,驚道:“老胡你快看死人身上怎麼長出了籮卜了?”我邊扶着老羊皮往前跑邊對胖子説:“你什麼眼神,仔細看看,那是棵大人蔘上長了一大堆死屍,不是死屍上長了蘿蔔,還有俄國人的烈酒沒有?趕快扔一瓶點着了阻住它……”
可是剛才撤得匆忙,慌亂中把從俄國人房間裏卷出地包裹扔在了鐵門附近,想回去拿是不可能了,只好加快腳步逃離,但我們這四人已經疲乏到了極點,腳底下象是灌滿了鉛,心裏雖然着急,腳下卻是死活邁不開步子,然而身後被那些腐屍裹着的異形植物越迫越近,只聽那枯樹皮摩擦牆皮水泥的聲音就在腦後,腥臭地氣味都快把人給嗆暈過去了。
地下通道里大部分都是密閉的鐵門,但有的鎖死了無法打開,我們慌不擇路,見通道拐角處有道帶鐵格子的鐵門沒有關上,趕緊互相攙扶着踢門衝了進去,反手關門的時候卻又晚了半步,那好象人蔘般的植物有條觸鬚已經探進門來,胖子正想頂門,不料首當其衝被那根鬚上地幾具腐屍纏了個結實。
我和老羊皮正死死頂着鐵門,根本騰不出手來救他,這時胖子一條胳膊兩條腿全被腐屍抱住,他只剩一隻胳膊還能活動,揮刀割斷了那條妖參的根鬚觸手,濃如潑墨的惡臭汁水濺了他滿滿一身,妖參的根鬚一斷,好似知道疼痛一般象後猛地縮了一下,我和老羊皮順勢把鐵門推上,這道門上的氣鎖由於太久沒用已經失去作用了,我順手推過一把椅子頂門,外邊指甲撓動聲依然不絕,一陣陣地猛撞鐵門。
我們用後背倚住鐵門,心臟突突跳成了一團,心中只剩一個念頭:“主席保佑,但願這鐵門和牆壁修得結實堅固,可千萬別讓那怪物破門進來。”門外響聲雖然不絕於耳,但這地下室完全是按照用固軍事工事地標準建造,拿炸彈也未必炸得開,我們退進這裏,終於算是取得了暫時的安全。
胖子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見身上零件一樣沒少,這才鬆了口氣,再看被長刀切斷的那條妖參根鬚,將近兩米多長,足有海碗粗細,被刀處流出許多黏稠的惡臭汁液,奇腥異常,半條根鬚雖然斷了,兀自翻滾抖動,象是被切掉的壁虎尾巴,然而跟其生為一體的三具腐屍,全都徹底失去了生命的跡象,眼睛裏流出漆黑的液體,只是跟着扭動的妖參根鬚陣陣抽畜,看起來都不會再構成什麼威脅了。
老羊皮和胖子都脱了力,靠着鐵門頹然坐倒,我強撐着用工兵照明筒照了照我們所在的地下室,屋內滿眼狼籍。都是些散亂的桌椅櫃子,調節空氣的管道似堵死了,地下地空氣陰冷透骨,我惦念着丁思甜的狀況,無心再去多看,扶着她倚在牆角坐下。
只見丁思甜面色青得象要滴出水來,雖然神智尚在,但氣息已如遊絲一般,出來的氣多,進去的氣少。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睡不醒,我安慰她,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底,先喘口氣歇一歇,就算把這研究所揭個底朝天也要找到解毒劑。
丁思甜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死期臨近。不禁極為神傷,吃力地對我手胖子説:“我知道我這次是沒救了……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我真懷念咱們一起串聯全國的日子,你們別為我難過。一定要想辦法活着出去,要記住,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
我和胖子緊握住丁思甜冰冷的雙手。悲壯地含淚答道:“低級趣味無罪……”想到生離死別在即,都哽咽着再難開口,這時老羊皮過來説:“這女娃的命苦着勒,咱們可不能讓她就這麼死在這黑屋屋裏。”
胖子哭喪着臉道:“若思甜現在的氣色,那錦鱗蚦的毒入成已經散進骨髓了,咱們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神經性毒素沒有解毒劑,根本就沒辦法救命了。”
肩上的傷口疼得我腦門青筋一蹦一蹦地,要不是當前處境危險,恨不能一頭栽倒在地,昏昏睡上他個三天三夜。但見眾人沮喪絕望,不禁從骨子裏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逆反情緒,精神為之一振,記得俄國的一位哲學家曾經説過:“生命的苦難總是壓得你透不過氣來,如果你不反抗,而是隻去聽從命運的擺佈,就只會在困境中越陷越深,直到最後失去一切。”
我咬着牙對眾人説:“要是有米……就連他媽地拙婦也能為炊,我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咱們最重要的戰友在眼前犧牲,沒米去找米,沒藥去找藥,現在還不到給她開追悼會的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要輕言放棄。”
胖子被我一説,發起狠來就要衝出去,我攔住他給眾人分析眼前的處境,如果研究所中真有治療蚦毒地藥品,很可能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倉庫或試驗室中,但這地下設施的規模大得出人意料,身處其中別説想找具體地點了,能不迷路失去方向都很難做到,不過現在首先要做的是想辦法先離開這。
我側耳一聽,地下室外走廊中的動靜比剛才小得多了,但那外貌酷似老婦一般的人蔘精好象還守候在外,那傢伙身上全是爛泥和肉蛆,而且根鬚上裹着許多腐爛的死屍,其體積幾乎佔堵滿了外邊的通道,別説能想辦法解決掉它,我們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用水壺裏最後一點涼水浸濕了衣襟,敷在丁思甜額頭上給她降温,然後在室內來回度步,絞盡腦汁想着脱身地辦法,走了幾個來回,一眼打上在關閉地下室鐵門時,被胖子砍斷的半條老參般的根鬚,根鬚上有幾具皮膚慘白的屍體,我用腳去撥了撥其中一具死屍,想看看它究竟是植物還是屍體?
那白色的腐屍身上爬了厚厚一層肥蛆,蛆下有片黑色地東西,我見有所發現,急忙把工兵照明筒放近一些,一照之下,原來屍體身上穿着一件黑衣,腰間還有條紅絛繫着,雙腿以下被吸進粗大的根鬚之中,與其融為了一體,分辨不清下身是什麼裝束,再看另外的幾具屍體,卻都是身上沒有衣衫,死的時候大概赤身裸體。
我心中一動,忙對胖子等人説:“那俄國人遺書上明確的寫着,這研究所裏也關押了許多各國俘虜作為活體試驗的對象,可你看這穿黑衣的腐屍,這黑衣紅絛非常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好象是興安嶺山區的盜墓鬍匪組織,這絕對是泥兒會的人。”
胖子聞言連連點頭,這件事特不難想象,很可能是泥兒會的人從黃大仙廟盜來一些機密之物,然後被鬼子卸磨殺驢扔進磚室裏餵了那株妖參,不過其中有個細節值得注意,其餘的腐屍與其死狀一樣,但皆是一絲不掛,顯然這泥兒會的鬍匪死得很是匆忙,不象是倭國鬼子有預謀地行為,也許這鬍匪同研究所裏其餘的人一樣,都被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所影響,他在慌亂中逃進了那間磚室,結果……就變成這樣了,剛剛若非老羊皮的康熙寶刀鋒利,我和胖子現在多半也和他一個下場了。
胖子伸手在死人衣服裏亂摸,想搜搜看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東西,結果摸出一對黑驢蹄子和幾節繩索,另外還有些僻邪的硃砂,這就進一步證實了死者的身份,百分之百是泥兒會的鬍匪,再驗看乾枯的屍身,肢體筋骨僵如朽木,頭髮指甲還在生長,都與殭屍一般不二,實難想象它是如何變成這等模樣。
為了謀求脱身之策,我和胖子思前想後,冷不丁記起那磚窯般的密室很是古怪,我們在插隊的屯子裏搞移風易俗,拆了許多古墓老墳,將墳磚削整刮淨後重新使用,那些墳磚的形制雖然與這地下磚窯不同,但墳磚上都帶着一股陰寒冷人的氣息,即使在晌午的陽光下,拿着一塊墳磚,也絕對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那墳磚永遠象是從冰窖裏剛取出來,在這一點上我和胖子是深有體會,進入磚窯後那種令人寒毛髮乍的感覺不會錯,也許那道以“零”為代號的密室,實際上正是一座地下古墓的墓室,而那墓室泥土下為何會埋藏着一株成了形的巨參?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老羊皮聽到我和胖子的討論,突然插口道:“我還以為你們知識青年們有知識,知道那神神是個甚勒,可聽你們説是人蔘?錯了嘛,在我老家還有那神神的養屍地,要是我沒老糊塗記錯了,那可是從西域回回國的挖出來的寶貝。”
我沒想到老羊皮竟然識得,什麼西域回回國?忙讓他把話説清楚了,那根部長了許多屍體的人蔘到底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