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薛二爺忽然一抬手:“各位,既然主人家已經到了,咱們就開席吧。勞諸位大駕,往獅子樓的大廣場挪一挪。咱們的主宴設在那裏-説完,又找了幾個夥計給賓客們引路。
在紐約這片地界上,只要你敢跟人提起中國菜,那獅子樓的舒御春師傅可謂是不得不聊的頭一號人物。聽薛二爺介紹,早在明末清初年間,獅子樓的招牌菜紅爆獅子頭已然在京津地區贏得半壁天下。後來清兵入關戰亂連連,獅子樓總店遷到了江南,這一偏安就一直偏到了民國。據傳,當年青天白日蔣委員長在浙江巡查的時候,就曾經三次親臨獅子樓品嚐紅爆獅子頭。再後來,天下亂了,舒家人遠走他鄉,輾轉在唐人街紮下了根尾。時至今日,獅子樓已經是名滿紐約華人界的中華第一樓。
薛二爺能請動收山多年的舒御春老師傅出馬親自轉這場流水宴,那也真是面子頂上天了。在座的賓客一聽舒老師傅主勺,人羣立刻向獅子樓大廣場方向潮湧而去,林芳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身邊,笑道:“這種場面在唐人街可不多見,胡老闆果然好面子——
我最怕別人打官腔,林小姐有話不妨直説——
聽説你明天就要走了,上校想請你喝杯茶,就現在-話語間,她又朝Shirley楊看了一眼。女人這東西,天知道是怎麼生出來的,只要湊到一塊兒,那耳根子從早嚼到晚,沒個歇停。在醫院的時候,她們就老愛揹着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胡侃。據胖子從牆根兒裏刮來的小道消息看,Shirley楊跟林芳已經結成了手帕交。
Shirley楊問林芳:“既然上校想見老胡,何必約在茶室,咱們宴席上聊也是一樣的-
林芳擺手:“妹子你就別故意刁難我了,能在外邊聊的事,我們又何必換地方?-
她此言一出,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這位軍中大佬必定不是為了簡單的結識而親自出面。胖子原本已經順着人流擁到前邊去了,此刻又折了回來。他往人堆裏一擠,滿頭大汗:“喲!我説大老遠瞅見一朵花,林家妹子才多少日子沒見啊?又俊了!-
林芳看見胖子,面色一下子沉了半分。Shirley楊立刻拉起胖子説:“咱們先去佔位置。我聽説今天來的人不少,待會獅子頭肯定是搶手貨-
胖子-嗯-了一聲,腳底下不見挪步子。林芳轉頭對他説:“我還沒有座位,要不,王大哥,你幫個忙唄?-
胖子被她一聲-王大哥-酥得笑開了花,拍着胸脯道:“小意思,就哥哥這身板,十條板凳也給你佔了,愛吃獅子頭不,來一盆?——
好了好了,你當林小姐跟你一樣-Shirley楊拽着他朝大廣場走去。這小子還不忘十步一回頭,給林芳一個勁拋媚眼。
我朝他比了一個大拇指,邊朝內堂走邊問林芳:“咱們都是明白人,你給個實誠話,覺得胖子還合適嗎?-
林芳的臉刷地紅了,我一看有戲,又再接再厲:“王凱旋同志這個人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成分絕對沒問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別的不敢説,起碼在對待女同志的問題上,絕對真誠——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林芳眉頭一蹙,推開了茶室的雕花木門。我心説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了,往木門裏頭一瞥就看見倆老頭,一中一西,正襟危坐,手裏皆捏了一盞小杯。
我正奇怪薛二爺為何不去主持流水宴,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盞,便擺手招呼我過去同坐。
我説二爺你真有閒情,躲在雅室裏陪美國老頭喝茶,外頭的賓客可都等着咱呢。這間雅室是以前桑老頭的書齋,四五十來平方米的青磚烏瓦里頭堆的都是老頭子生前搜刮來的孤本絕唱。胖子曾經進來過一次,看完眼睛都直了。桑老走後書齋門庭凋零,一直無人問津。也不曉得今天吹哪門子邪風,居然在裏頭招待起客人來。我一落座,那個司密斯上校就擱下手中的杯盞,朝門口的林芳微微頷了一下首。林芳一敬禮,而後將木門從外頭捎了起來。
怎麼,難道談話內容還要保密?薛二爺見我疑惑,遂開口道:“不打緊,閒聊爾耳,上校時間有限,稍坐片刻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