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悽迷,大道上楓紅如醉,一個紅衣如血的女子獨立寒夜,隨意撫摸掌中劍,
忽然悠悠嘆息。劍光如月色一般清寒,而她掩在紅色面具下、清冷憂鬱的目光也是
悠遠朦朧一如月色。
她喜歡秋天的感覺,還有烈豔如楓葉的紅色,讓她感受到一種生命餘焰的熾烈。
也許,這樣的夜晚,其實只適合飲酒或者好夢一場,絕對不是殺人的好日子。
但她偏偏就只是一個殺手。
她是個沒什麼愛好的人,對殺人的技術卻很有研究,只要有人肯出高價,再怎
麼困難的任務她也接。出道至今,被她一劍斬下頭顱的英雄好漢多多少少也有了百
把個,慢慢的就有人說她是江湖第一殺手,天煞女成了她的名字。
但她卻知道,不管名字怎麼變,其實她還是那個喜歡楓葉的女孩子。每當想到
這些,她幾乎是憂鬱而詩情的,這時候她的劍也變得空靈朦朧而狂烈,就像遠山吹
來了楓葉的風,豔極無雙,卻無可抵擋。
──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她就是天下第一名劍。
但她卻知道,這一天也許永遠也不會來了──就在今夜,將迎來平生最兇險的
一場決鬥。對手幾乎和她一樣,是一個彗星般忽然崛起的奇特少年,出色絕倫的智
慧和一日千里的武功進境,這個無名少年幾乎是天生就該學武的。據說,他到處找
人挑戰,每次都弄得狼狽不堪,卻總是驚險過關。最驚人的是,每打一場,他好像
就把對手的絕活學了個七、八成,武功大進一步。
這個活像打不死的奇特少年,幾天前出資一萬兩銀子,約她決鬥。她無法拒絕
──拒絕就意味著她已經失卻了信譽,不再是那個縱橫天下的殺手,這是她絕對無
法忍受的情況。
空氣中忽然傳來一絲蕭殺,一道淡白色的修長影子如鬼魅般疾馳而來。而最可
怕的是,這個人一邊飛奔,一邊隨意避開她預先設下的幾十處奪命機關,簡直好像
比吃豆腐還容易。
天煞女苦笑起來,搖了搖頭,心頭對自己嘆息。
白衣人轉眼就到了面前,月光下天煞女看清他的臉,幾乎倒吸一口氣。
她從沒想到過人類的臉會如此驚人的俊美豐瞻,而那雙看似陰沈冷淡的眼,卻
又同時有著烈焰般的狂熱,好像眼中藏了一個燃燒的夢想。
幾乎就在她發愣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出招,等天煞女回過神來,卻發現她手中
的劍不知如何已經被他奪去,正直指她的咽喉!
好快的劍!好詭異的招式!
白衣少年緩緩開口:歸順我的手下,就不殺你。聲音清冷無情。
天煞女嘴角慢慢泛起一個微笑,居然就點點頭,說:好。──就在她點頭
的一剎那,用下巴的骨頭微微撞了一下冰冷劍鋒上的某個小點,一聲輕響之下,白
衣少年手中的劍柄忽然炸開,他防備不及之下,持劍的手被劍柄裡衝出的一條小白
蛇咬中!那小蛇快如閃電,白衣少年一個不防就著了道兒,小蛇一擊得中,閃電般
縮回女主人的衣袖!
霎那間白衣少年一陣暈眩,暗叫不好,知道這小蛇多半奇毒無比,自己畢竟低
估了天煞女,才回落到中計的地步,竟是性命垂危!
天煞女微笑著看白衣少年,輕笑道:呵呵,被我家白銀兒咬中的感覺如何?
我很為你可惜呢,這麼好的劍術,卻活不了啦!白衣少年冷笑一聲,勉強道
:嘿嘿,你以為我怕你嗎?我有大羅金丹在身,怕什麼蛇咬?一邊說一邊抖抖
索索的在懷中摸出一顆淡金色的藥丸,就待服下。
──要知道大羅金丹可是武林中夢寐以求的良藥,對修煉內功大有好處,還可
以讓人百毒不侵,江湖人士無不向往。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然有這種靈藥!
天煞女眼一亮,笑道:大羅金丹是嗎?謝謝你告訴我呀!身形一飄而上,
閃電般從那白衣少年手中奪下藥丸,笑道:這不就是我的了嗎?白衣少年中毒
後雖拼命以內功剋制,可還是全身無力,眼看著天煞女來搶藥,卻活生生的躲不開,
眼睜睜的被搶去至寶,只恨得破口大罵:好個賊婆娘!我昨天辛辛苦苦殺了三十
多個人才搶到的東西,都沒來得及享用,你憑什麼奪了去?呸!好不要臉!他越
罵越是小聲,人也沒了力氣,軟倒在地,一條手臂已經腫的像水桶,看樣子是不行
了!
天煞女笑得花枝亂顫,咯咯笑道:不錯不錯,多謝你提醒我,我可要趕緊吃
了它,免得再有人和我搶,還是落肚為安吧!一邊說一邊一口把藥丸吞了下去!
白衣少年眼看著她吞下了藥丸,忽然有氣無力的說:謝謝你肯陪我去死啊,
我真感動。天煞女變了臉色:什麼意思?頓時覺得吞下去的藥丸大有問題,
肚子裡好像癢癢的有什麼東西在動!知道不好,張口打算運功嘔吐出來。
白衣少年悠悠道:沒用的,裡面裹的是一條蠱蟲,早已經鑽進你的臟腑之中,
吐不出來了。天煞女大驚之下,一把扯起白衣少年,怒道:你說什麼?你──
你竟然暗算我,騙我吞下的那種東西!白衣少年淡淡道:對不起,我只是回敬
一下而已。蠱蟲的主人是我,只要我活著,你就沒事,我死後蠱蟲沒了人剋制,不
到三個月就會開始吞吃你的內臟。不過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沒辦法救你啦。實在
對不起啊。天煞女聽的臉色發白,卻又氣得發抖,喃喃道:算你厲害!我
我救你就是!你可要解了我的蠱毒!白衣少年搖搖頭:不行,蠱蟲即出,
永遠無法收回。不過,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平安一天。你這一輩子,只好做我的僕
人了。
你要活命的話,就跪下。天煞女無言。
她是傲骨而孤清的女子,這時可以做的選擇,就是和他一起死。
但──看著白衣少年玉石雕刻一般俊美蒼白的臉,她的心忽然有了一種難以言
喻的波動:也許,為這個人為奴一生,只是上天的安排?
這個讓她第一眼就為之失神的男子從這一天起,她只能為之同生共死的人
她顫抖著走了過去,慢慢跪下,低低說:主人,我為你解毒。白衣少年微
微一笑,鬆一口氣,忽然頭一側,暈迷過去。
天煞女心情複雜的凝視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慢慢地用溼毛巾為他抹去
臉上、身上的汗珠。
白銀兒的毒性極之可怕,她雖是蛇主、一直備有解藥,卻也花了三個時辰才讓
白衣少年中的毒性緩和下來。昏迷的他沒了那種酷烈陰沈的氣息,卻顯得異常脆弱
孤苦,不住的喃喃自語,冷汗涔涔的揮動著雙手,一直叫著什麼龍姐姐的名字。
天煞女咬著牙,忍受著那一聲聲的龍姐姐。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他叫著龍
姐姐時那種無限溫柔、渴慕、痴戀的語氣,卻讓她的心刺痛得幾乎焚燒起來。
但她卻終是不忍讓那雙急切尋找著心中伊人的手失望,慢慢伸出手,讓他握住。
他長長鬆一口氣,浮出一絲溫柔而快樂的笑意,沈沈地入睡了。
天煞女守了好半天,見那少年還沒醒來,實在無聊,索性一條一條的細數那少
年身上的傷疤,慢慢數下來,居然數到兩百多處都還沒數完,不由的暗暗稱奇:
這個人也不知經歷過多少兇險,一身到處都是傷,居然還活下來了!嗯,這些傷
疤顏色很新,看樣子都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他可真能打啊!正自發呆,卻見那
白衣少年卻已悠悠醒轉。剎那間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近乎是柔和地看著她,然而這
罕見的溫柔迷亂隨即消失,恢復成了冷淡而不可測度的模樣。
天煞女輕輕說:你醒了?為他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
白衣少年接過一口喝乾,問道:這是你的家?打量了一下週圍簡單的佈置,
微微搖頭道:你不是幹殺手的麼?怎麼看上去比我還窮?天煞女淡淡笑道:
賺錢只是我的愛好而已。我倒不講究什麼享受。白衣少年道:不為外物所擾,
果然是殺手本色。想了一下,說: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蕭清絕。我打算
成立一個萬劍會。天煞女,以後你就是我門下第一劍手。天煞女聽了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你的萬劍會只有我一個劍手?蕭清絕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悠然道:以後我的萬劍會就會萬劍爭輝,成為江湖一大勢力。你能夠做到第一個,
是你的運氣。天煞女看著他說話間英氣激揚,大有一代豪傑的氣勢,心中一震,
終於點點頭,說:是,我記住了。不過,我很想知道,為什麼我有這個榮幸成為
你挑選的第一劍手?蕭清絕簡單明瞭的說道:因為你武功好又有錢,而我,需
要幫手、更需要經費。不找你找誰?天煞女低聲抱怨道:不對吧?是你拉我入
夥,不給我發薪水,還要我倒貼你?你這種頭兒作的也太失敗了,一點吸引力都沒
有。蕭清絕乾笑一聲: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過你拿我沒
辦法,打也打不過我、玩手段更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你只有聽我的話。只要你肯聽
話,我總不會太虧待你就是了。天煞女喃喃道:算了,活該我倒黴。說著嘆
一口氣:你這個人怎麼清醒和昏迷的時候差得這麼遠呢?你一口叫一聲龍姐姐的
時候,可不一樣了。蕭清絕面色微變,眉頭一皺,淡淡道:天煞女,你只需要
做我的劍手就夠了。別的都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天煞女面色一白,一時無言以對,
心中卻不知如何,泛起一陣說不出的苦澀。
蕭清絕卻被這句話引得心意飛越千山萬水,神思渺渺。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呵這樣的山長水遠,這樣的日月悠悠。他的五年之約,
他的萬般情意,可還在她心中意下嗎?
只盼能儘快建立萬劍會,掙出一片自己的天空,不負那梅花之約,縱有怎樣的
艱險與血汗,也是好的。
天煞女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喃喃抱怨。她覺得蕭清絕也實在太能利用人了。居然
要她──可憐她一個當代頂級殺手,卻奉命到京城開妓院!實在是──她忍不住嘆
了一口氣:唉!越來越沒有形象了!我還像個殺手嗎?但她卻不敢不老老實實
照蕭清絕說的去做,只因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萬劍會已經奇蹟般的膨脹成江湖上
數一數二的大幫會,而萬劍之主蕭清絕,卻成了江湖上最傳奇的梟雄、最驚怖的傳
奇。就連和他一起赤手空拳手創萬劍會的天煞女,也越來越覺得蕭清絕已經從一個
聰明而可怕的少年人逐漸變成山藏海納、無可測度的江湖霸主,他的每一個決定,
都如雷霆萬鈞般讓她無法拒絕。而這種服從,逐漸也就成為了一個習慣。
然而──還是忍不住:倒黴!倒黴!天煞女再怎麼怕蕭清絕,這種咒罵卻
也早就成為一個習慣了。
正直罵得起勁,蕭清絕卻已經進來了。他一襲青衣烏帽,衣著簡單樸素,甚至
微有些儒雅氣息,但一舉一動之間,卻自然有英風霸氣激揚。短短的歲月流逝,已
經把少年的清雅出塵改變成滄海無涯般的沈雄蒼涼。
天煞女看著蕭清絕的樣子,又是微微發呆,好半天忍不住嘆一口氣:頭兒,
你真是越老越好看啊。可惜你又不肯忘了那個什麼龍姑娘,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的。蕭清絕淡淡一笑道:這句話你早就說了無窮次,沒必要再重複了吧?你如
果當真這麼看得起我,就乖乖聽我的話,老老實實到京城開妓院去。天煞女忍不
住抱怨:不會吧?我看上去這麼有風塵味道?其實,你不覺得我很有淑女氣質嗎?
蕭清絕老老實實承認:對不住啊,我確實沒看出你的淑女氣質。不過我覺得
你越來越嘮叨,還越來越會討價還價,我聽的有點累。所以我正在考慮是不是割掉
你的舌頭比較好。天煞女嚇了一大跳,知道這個瘋子選手說得出做得到,不敢再
多說,順手抄起一塊破布塞進自己的嘴巴,作出一個我很乖的表情,就此一言
不發的收拾行李。
蕭清絕笑著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滿意的拍拍她的臉,說:乖小孩!悠然
離去。
天煞女忽然淚流滿面,再也忍不住,縮到屋角低低抽泣。
還是這麼難堪的結果。一番鼓足勇氣的表白,只換來他割舌頭的威脅妾意
似水,郎心如鐵,還有什麼指望?這回遠調京城,表面上是奉命利用妓院監視京中
動靜、刺探情報,其實,不就是蕭清絕已經越來越厭煩她的痴痴戀戀嗎?
再多的柔情與勇氣,又經得起幾番催折?
天愁地慘的狂痛之中,一雙溫暖的大手忽然輕輕撫了撫她的頭。卻是蕭清絕去
而復返。
他的眼色平靜而柔和:對不起。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但我無能為力,你要
的我給不起。這一年多以來,你拼死拼活幫了我很多,我不是木石之人,如何不知
道感激?如果你願意,做我妹妹可好?天煞女狂笑起來,嘶聲道:罷了,既然
你知道給不起,就不要說了!哥哥?嘿嘿,你要做我哥哥,我就認你做哥哥,總是
順你意願吧!我我這個妹子,可很夠意思了!蕭清絕嘆息道:不錯,不錯!
很夠意思,太夠意思了。第一次,他對天煞女現出毫無保留的溫柔笑意。
天煞女看著他朝陽一般魅惑人心的笑容,卻知道這終和自己無緣了,也不知是
羨慕還是嫉妒,喃喃道:哥哥哼哼哥哥卻不知道我那未來的嫂子到
底如何傾國傾城,讓你如此牽念不已?蕭清絕眼中情意無限,微微笑道:不錯,
確是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她現下就要搬到京中去住,所以你有機會見到她的。其
實,這次我要你去京城,還有一個意思,就是要你就近打聽她的消息,多多照應於
她。天煞女又是好奇又是妒忌,忍不住問:說了半天,這位美人到底是誰啊?
蕭清絕悠悠道:她叫龍香國,就是最近剛邊關大捷的龍元帥之女。天煞女
自然知道最近大帥龍則世打了個大勝仗,升任兵部尚書,自然要接家眷入京。龍香
國據說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能得蕭清絕如此傾心,可以想象她是如何迷人了。想
到這裡,心中酸苦,隨即嘆一口氣:罷罷罷!連哥哥都認了,還能如何?老老實
實去京城,有機會多照顧龍大小姐罷!
蕭清絕把天煞女打發到了京城去保護龍香國,自己卻開始打起武玄機的主意。
如果能夠殺了天魔教主武玄機、救出母親,他這一輩子的兩件大事情就算完成
了一半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低調行事,江湖上根本沒人知道萬劍之主的本來面目,更別說
他的名字了,料想武玄機再是神通廣大,也不會猜到當年那死裡逃生的小孩子會找
上門來報復。蕭清絕索性派人快馬加鞭給武玄機送去一張帖子,邀請他到萬劍會討
論合作事宜,打算來個甕中捉!。
這封信果然有了作用,不過一個月功夫,武玄機就有了回覆,答應討論兩派合
作。不過很可惜,他不能親自來,卻委託座下大劍手林琛作為談判代表。
蕭清絕聽說過林琛這個人雖然年輕,劍術卻頗為出色,人也不凡,倒有一些好
奇,不知道這個傳說中非常了得的大劍手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談判之日到了。蕭清絕把林琛請到了萬劍會議事廳。
不過老實說,他絕對沒想到和林琛見面會是這種情形。
林琛看起來應該二十不到,身材修長優雅,樣貌清新俊逸,一似朝陽乍出層雲,
實在是一個絕世的美男子。他氣質沈穩儒雅,感覺像個飽學的書生,卻沒多少江湖
豪客的意思。不過,蕭清絕一注意到他的手,看到手上厚厚的劍繭,就知道這個人
在劍術上下的苦功至少也有十來年了,應該是個很厲害的對手。
林琛乍見蕭清絕,也是愕然,半響說:想不到劍主如此年輕有為,讓林某好
生羨慕。蕭清絕笑了笑,說:林先生身為武教主麾下首席大劍手,名震天下,
還用得著羨慕我這個小小的萬劍會嗎?兩人相視一笑,忽然都有種奇怪的感覺。
蕭清絕隱隱覺得,似乎從鏡中看到了一個不同命運安排下的自己。如果不是從
小流離顛沛,歷經艱苦,以至於變得越來越陰沈強悍,也許他也會有類似林琛那種
謙沖溫雅的氣質吧?
命運誰能說得清命運呢?
接下來的談判還算順利,雙方詳細議定了合作的條件。蕭清絕甚至做了不少讓
步,給天魔教更大的吸引力。
最後,大功告成,談判結束了。卻不料林琛忽然悠悠道:不來我還不敢確定,
現在我明白了。蕭清絕一震,笑道:哦?林先生想說什麼?林琛嘆了口氣,
深深注視蕭清絕:你給的條件太優厚,接近不合理。所以我證實了一個問題:你
絕對沒有履行條件的誠意。今天的談判應該只是一個引誘天魔教上當的圈套。蕭
清絕沈住氣,笑了笑:原來你是個疑神疑鬼的人啊。林琛淡淡微笑:我是怎
樣的人,你應該心裡有數。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武玄機,我也不想知道。不
過我想提醒你,要殺武玄機,你需要我的合作。蕭清絕面色一變:看來你特意
花大功夫調查過我。我不殺你可不行了。說著緩緩摸上腰間的劍柄。
林琛趕緊搖頭道:不要拔劍,我還沒說完呢。蕭清絕皺皺眉:還想說什
麼?你說吧。口中話音未落,早已經閃電般拔劍,雷霆萬鈞地砍向林琛!──他
原本就不是個很守江湖規矩的人,知道林琛厲害,自然什麼惡招都用得出來,反正
把人殺了算數。
林琛笑著搖搖頭:你真是個無恥之徒啊!不慌不忙的伸出指頭輕輕在蕭清
絕的劍身上一點,蕭清絕頓時只覺得一股陰寒無比的內力順著劍身襲入自己體內,
險些被凍得窒息!他大驚之下,趕緊躍到一邊,脫口道:好小子,居然會這陰損
無比的十方魔咒邪功,你不怕成為武林公敵、被亂刀分屍嗎?林琛微微笑道:
我都故意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給你了,自然是要表達我的誠意,好讓你信任我。
蕭清絕哼了一聲:是麼?心想: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裝的?林琛似乎
看穿了他的心思,說: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聽我說句話沒什麼損失吧。何況,
我雖然不見得打得過你,你要殺我卻也困難得很。與其這麼乾耗著,不如好好聽我
的來意。蕭清絕道:你說。林琛道:我也想殺武玄機。三個月前,我做了
他的首席劍手,就是要找辦法殺他,不過看起來實在不大容易。還好,我無意中發
現了你的秘密,這樣我們可以合作了。我們兩個聯手,這天下也沒多少對手了吧?
蕭清絕道:不過我憑什麼相信你?林琛搖搖頭:我該說的都說了。信不信都
隨便你,你總該有點賭一下的精神。蕭清絕看著他湛朗如天空的眼神,莫名其妙
的就相信了他,微微一笑:你的眼睛真是清亮啊,我覺得你應該是個可信的人。
賭了。
賭對了。
有了林琛作內應,不到半年時間,天魔教土崩瓦解,武玄機眾叛親離,答應把
柳若雲放回蕭清絕手中,以換取自己的性命。大功告成之際,林琛卻飄然而去,不
知其蹤。這個神秘少年,來來去去,總是如迷。
蕭清絕終於見到了久別的母親。
十多年不見,柳若雲不再青春,紅顏依稀褪色,憔悴瘦小的模樣,茫然無措的
眼神,讓蕭清絕心中一陣悲痛,忍不住奔上前,一把抱住母親,哽咽道:娘!我
好想你!卻不料只換來柳若雲迷迷茫茫的回答:你是誰?蕭清絕含淚道:
我是你的清絕孩兒啊,娘!我已經長大了,難怪你認不出我來!柳若雲輕輕嘆
一口氣,悠悠道:哦,原來是清絕啊。你真的長大了口氣卻不是特別
驚喜歡悅,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蕭清絕急道:娘,你是被那奸賊武玄機折磨的糊塗了嗎,你──不是應該很
高興見我麼?難道不是這樣?心中又苦又急,難過的微微發抖。
柳若雲幽幽道:清絕啊,是娘不好。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我一直忽然說不下去,怔怔的落下淚來,顫抖地撫摸他的面貌,嘆息道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蕭清絕嘆道:是啊,謝天謝地!以後兒子定要好
好侍奉你,再不要你受苦!心中有悲有喜,也說不出個滋味來。
柳若雲苦笑著搖搖頭:清絕,不成的。娘正要為此事向你求情你你
可不可以放過你的繼父?蕭清絕一震,踉蹌著後退了幾大步,叫道:繼父?
娘你居然說他是我的繼父?柳若雲神色慘然,嘆息道:我──以前雖
是劍神蕭風雨的妻子。但我做了寡婦之後,武玄機還是這麼待我我是他以最盛
大儀式迎娶的魔妃,他早已是我的丈夫。和他生活了十多年,生了一兒一女,我的
心,記著你,可也記著玄機和那另一對孩子啊!蕭清絕神色恍惚,幽幽道:不
是他逼迫你的嗎?你不是要幾乎自殺?原來──是我錯了,錯得離譜──哈哈!原
來,我在你心中,早就死了!只有武玄機和他的一對兒女才是活的!我──只是一
個早就該死,偏偏不死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幾乎肝腸寸斷,顫聲道:
原來如此,對不起啊,哈哈哈哈,我真是多事。我會把你送回武玄機身邊的
哈哈哈哈
蕭清絕說做就做,當天就飛騎送回柳若雲,然後連夜趕回萬劍會。一路雖大雨
不絕,他卻歸心似箭。心中迷迷惶惶,只覺得自己一心奮鬥、辛辛苦苦做的事情,
原來只是一個笑話。
悲哀呵!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香國這一輩子,我的親人只剩下你一個了我的香國我的五年之約。
心,飛越千山萬水,只為那明月樓頭的吹簫玉人。到京城去!向她求親去!此
生此世,除了香國,還有什麼可戀之人、可喜之事?
剛回到萬劍會,蕭清絕就收到天煞女的一封飛鴿傳書:速來京城!因龍王爺
邊關多次大破敵軍,皇帝為籠絡功臣,下令娶龍小姐進宮,冊封為皇後!你再不來,
就沒老婆了!蕭清絕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下黯然:原來人倒黴的時候,
壞事情總是一起來的!他咬咬牙,立即換了一匹馬,衝入茫茫夜雨之中。
早已經失去父親,現在又失去母親,怎能再失去香國?無法再忍受更多了
香國,他勢在必得!一思及此,渾身都滾燙起來,就如有一團烈火在心口燃燒。
連打在他身上的雨水,似乎也被他熾熱的體溫蒸得幹了。他只覺得身上又冷又熱,
整個人昏昏沈沈,想是有點病了,但這個要緊關頭那顧得了什麼病不病的,心裡反
反覆復,只是繞著龍香國轉來轉去。
快些更快些
風在他耳邊呼嘯,一聲一聲,都是京師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