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頭疼欲裂,低低呻吟著,心裡有種荒謬的感覺,似乎生死忽然變成了一個
很邊界模糊的概念,腦中幻像不斷,一會兒是柳若雲的眼淚,一會兒是龍香國的微
笑,一會又是父親蕭風雨傲嘯天下的英姿,但所有人都慢慢地遠去了,只留下他一
個人獨自面對天地間永恆的孤絕。
冷汗涔涔之中,他忽然感到一道比寒冰還清冷的目光,甚至是微帶殺意的,但
又很奇怪的,殺氣並不濃烈,似乎這個人心思躊躇。
小清一驚之下,猛的睜開雙眼,眼前斗然白光晃動,卻是一個白衣蕭殺的絕色
少女悄然坐在一側,正自打量著他。
小清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回到龍家,躺在自己的臥室的床上,頭上還裹
了一圈布,手臂上的傷口也被包紮的很好,甚至還在裹傷的白布上打了一個蝴蝶結
──顯然是龍香國的手筆。他心中一熱,不知道龍香國是怎麼把重傷的自己弄回來
的,忽然有了點隱約的甜蜜感覺,就連眼前不懷好意的女子也不算什麼了。
那女子顯然是第一次遇到可以忽視她驚世美麗的人,有點驚奇,忽然微微一笑,
說:蕭清絕,你見了我好像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啊。她的聲音很特別,微笑的臉
更是比雪山上的陽光還要奪目,卻有種燦爛而冷酷的矛盾感覺,就像天生劇毒的一
朵花,完全有理由自我辯解:不是我故意毒,其實我本來就毒。小清一愣,暗
暗吃了一驚:她怎麼知道我的本名?這個名字很久不用,就連龍姐姐也不知道,
她從那裡探到的?那女子見他終於有點正常的驚愕反應,滿意的淺笑道:這才
像樣子,我都以為我功力退步,沒什麼震撼力了。還是那麼絕美如神仙謫降的笑
容,不知為什麼,卻有種隱約的淒涼苦恨之感。
小清沈著氣,緩緩道:姑娘,你有什麼事情就請直說。白衣少女澀然一笑,
喃喃道:我也很奇怪,我來這裡能有什麼事。忽然瞪著小清,問:你是不是
很喜歡你的龍姐姐,甚至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小清面孔一燙,再沒料到她會問
這個,半天才說:這個是我的私事。白衣少女臉上現出一絲惡毒的笑意,輕輕
說: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龍姐姐現在在做什麼?小清皺了皺眉,說:你想說什
麼?他覺出這女子絕對不會說什麼好話,神色一肅,不怒自威。
白衣少女明媚的雙目中多了一絲星光般的朦朧飄忽,低聲喃喃道:原來你一
直是這個樣子的。忽然展顏一笑,悠悠道:你為她拼命,落得躺在病床上要死
不活的時候,她正在和意中人談天說地呢。她的口氣雖溫柔,眼色卻分明是惡毒
的幸災樂禍之意。
小清哼了一聲:是麼?心想:這妖女要胡說也不想想,龍姐姐哪來什麼
心上人?白衣少女美玉般的臉兒浮出隱隱的冷酷之色,輕輕說:我知道你定是
不信的,不過你現在可以到後面的梅花林看看,她正在和一見鍾情的大太子吟詩作
對呢。小清心中一震,喝道:你說什麼?大太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妙
的感覺──要知道龍香國雖是個極不容易動情的女子,卻非常重視家族榮譽,如果
喜歡她的人是太子,只怕她會非常願意回應!但──太子?怎麼可能?
白衣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吟吟的說:太子即將奉命督軍平北,本來
要去煙波澤找石大師討教用兵之術,卻正好遇到你和龍香國落難,是他救了你們。
她說到這裡,有意頓了一頓,這才慢悠悠說下去:不過,太子正好看到龍香國衣
不蔽體的模樣,面對如此絕色誘惑,他自然更是動心,所以──小清聞言,心中
如被利刀陡然刺過,一陣劇痛幾乎窒息,怒吼一聲:住口!否則我殺了你!他
已是面色煞白,卻陡然躍下床,閃電般扼住白衣少女的咽喉!一剎那間,他忽然有
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動作,正是當年武玄機對他做過的!
白衣少女被叉著脖子,卻還是悠悠而笑,勉強用力說道:不要這樣,龍香國
還是完璧之身!你激動什麼?小清哼了一聲,鬆開手,喝道:說下去!白衣
少女被他扼得滿面通紅,有如雪染胭脂,卻越發嬌豔無匹,忽然溫柔一笑,輕輕說
:蕭清絕,死心吧。龍香國根本不會真心對你的。她只會害你吃苦。小清淡淡
道:如果你只會說廢話,我不在意再拿你的脖子練練手勁。白衣少女似笑非笑
橫了他一眼,幽幽道:好狠的人啊。我覺得很奇怪,似乎我的容貌對你一點影響
力也沒有。我不好看嗎?小清皺皺眉:你生得如何與我無關。不過,如果你再
這麼跑題,我保證你會是最漂亮的屍體。白衣少女澀然笑著吐了吐舌頭,輕輕說
:好吧。我全告訴你。大太子愛上龍香國了,所以不肯強佔她,卻親自送你們兩
個回龍府,並正式向龍香國求親。小清心中一緊:龍姐姐答應沒有?白衣少
女嬌笑一聲: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們正在後面梅林賞玩,你可以自己去問你的龍
姐姐啊!小清聞言,哪裡還忍得住,正在衝出去,忽然全身一麻,卻是那白衣少
女忽然制住他的穴道!──剛才小清要殺她,她毫無反抗,是以小清也沒料到此人
武功如此厲害,一個不小心,被她偷襲得手!
小清正自又驚又怒,那白衣少女忽然無限溫柔而熱烈的抱住他,用力親吻他,
眼中卻滾落一串眼淚,哽咽道:我終於改變了這個開頭!你的開頭屬於我的!
她的吻帶著無與倫比的熾烈狂情,似乎用盡了全部的生命和靈魂。小清穴道被制,
無法反抗,滿心的莫名其妙和憤怒之外,卻又隱約感受到這白衣少女烈焰般的狂烈
悽苦之情,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奇怪感覺,耳邊卻隱隱聽到白衣少女的溫柔低語:
你一定要記住我啊,我是霜儀!記住!霜儀哦!忽然,這個奇怪的女子一下子
消失了,就如一縷清風、一個幻影!
小清茫然如歷一夢。但他馬上記起後面梅林中的龍香國和大太子,哪裡忍得住,
趕緊衝了出去!
小清一口氣衝到梅林之外,一眼看到林中石階上對坐的那對男女,女子正是巧
笑嫣然的龍香國,但見她身邊的男子一身錦衣,長相頗為斯文,卻有一種少見的華
貴傲岸之氣,顯然出身非凡。
小清極度厭惡他看龍香國的眼色,就好像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朵絕色待採
的好花,帶了很多的慾望感覺。而一向溫文冷淡的龍香國,這時候卻分明是成心要
做點什麼了,一臉的燦爛笑容,雖然做的很漂亮,小清卻很容易就看出了她的刻意,
不由得心中一寒,苦楚難言,知道龍香國對此人的重視程度了。極度的淒涼自苦之
下,心頭窒悶欲絕,身上的內傷忽然裂開,喉頭一腥,猛地噴出血來,天旋地轉般
的暈眩中,他一把抓住一棵梅樹才撐住身體,幾乎大笑出聲,心中有個小小聲音笑
著告訴自己:本來就知道這是她的本性,我為什麼還要傷心?但他從來就不是
一個坐以待斃的人,自然不肯拱手認輸,更何況這一輸就會輸出去多年的心中至愛,
他又如何輸得起?小清沈住氣,沈思一會,計上心頭,抹去口角的血痕,滿面笑容
的走了過去,親熱的招呼道:龍姐姐,你又跑到這梅花林來,怪不得我到處都找
不到你。說著做出很驚奇的樣子,看了那錦衣男子一眼,詫異道:原來還有客
人,這位是誰啊?那錦衣男子猛的見到跑來這麼一個笑容燦爛如大地回春的美麗
少女,大是驚奇,一時間幾乎忘了移開眼睛。小清這時候還是一身女子裝扮,卻無
論如何也掩不住奪人眼目的英氣,在奪目如驕陽的外表中,又加上了一種絕世刀劍
般寒冽而暗沈的氣勢。但,就是這麼一個劍器般極度眩目的人,笑起來卻是春風一
樣動人。
那錦衣男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特別的人物,覺得比之與龍香國的嬌豔嫵媚又是一
番光景,暗暗奇怪,心想:這不是龍小姐身邊那個重傷的丫環嗎?怎麼起初我竟
然沒看出她這麼漂亮?嗯,等我取了龍小姐為妃,這丫頭可作陪嫁,也嫁給我當個
側妃,她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能有如此境遇,定然歡喜得很。一思及此,滿面
笑容的對小清說: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當日你在煙波澤重傷將死,可是我
救了你的命,你要如何謝我啊?口氣中微帶調戲之意。
小青微微一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臉上卻是一副傻呵呵的樣子,說:龍姐
姐,原來這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真要好好謝他才是。龍姐姐,怎麼你不為我介紹
這位恩公呢?龍香國沒料到小清重傷這麼厲害,居然就跑了出來,眼見他面色蒼
白異常,分明內傷未愈,卻滿不在乎的跑出來和太子瞎扯,知道他定是聽到什麼風
聲,特意搗亂來了,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煩惱,歡喜的是小清對自己情重,她雖然
更樂意嫁太子獲得做皇後的機會,卻也不能不動心於這樣的摯情,煩惱的卻是以小
清這樣固執而詭詐的心思,定會想盡千方百計阻撓自己的大事,這條皇後之路只怕
不大好走。
龍香國心下計較著,不免發愁,暗忖:怎生是好?也不知道是那個下人多嘴,
偏偏走漏風聲讓他知道了。這下恐怕不得清靜呢。再是心煩,她也不敢讓太子知
道自己的心思,只得悄悄瞪了小清一眼,警告他不準搗亂,口中卻嫣然笑道:小
清妹妹,怎麼你起來了,快回去養傷吧。小清傻氣的一笑,說:龍姐姐,你還
叫我小清妹妹,可不是要恩公看笑話了嗎?雖然你把我男扮女裝藏在府中這麼多年,
可咱們在恩公面前可該誠實,不能連他一齊騙啊。何況,那天在煙波澤我把衣服都
脫給你了,他還不知道我是個男人?此話一出,太子大是震動,心想:怎麼回
事?這個丫頭居然是個少年扮的?龍小姐私藏絕美少年,是什麼意思?不由的驚
疑不定!刻意打量小清,果然見他身材高挑,輪廓異常深刻,雖然俊美無匹,只要
一說破,還是可以看得出這是個英氣激揚的少年改扮!
龍香國聞言,氣得臉上色變,再沒料到他會用此惡招,正在解釋,剛一開口:
我,小清神不知鬼不覺的使出一道隔空點穴的無形氣勁,悄悄點了她啞穴,
口中搶著說:恩公,我好感激你,要不是你救了我的命,我恐怕會死掉了。我要
是死了,龍姐姐一定會很寂寞的,以前都是我每天夜裡在錦芬樓陪她呢。龍香國
氣苦無比,眼見得太子變了臉色,分明把自己當作了不貞不潔的女人,這個冤屈實
是自找的,不由暗恨自己:早知道這小鬼頭如此刁惡,當初就不該收留他!太
子心下不悅,勉強笑道:原來龍小姐和這位──嗯──小哥兒關係如此親密,真
是叫我驚奇。心想:好個無恥淫婦,虧我還差點想娶她做太子妃,真是走眼了!
這種女人玩玩可以,娶回宮卻是萬萬不可!龍香國正自氣極,忽然兩頰肌肉一鬆,
居然又可以說話了──卻是小清解開她的啞穴!一時間她也來不及細想,趕緊對太
子解釋:我和他──才說到這裡,忽然又是兩頰肌肉一緊,同時全身一麻,原
來小清暗暗又點了她的啞穴,還順手把麻穴也點住了!龍香國這次本是早有防備,
不知為什麼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小清詭異莫測的點穴手法,驚怒之餘,暗暗驚心:
原來他的武功早已經如此厲害,卻一直不肯讓我知道,這是為什麼?唉!我也太
大意啦!但她再是氣苦卻也無用,麻穴被點,身不由己的軟倒,正好被小清接個
正著,看上去倒好像她主動依偎到他懷中一樣!她被小清牢牢包入懷中,背對太子,
耳中卻清清楚楚的聽到小清對太子說:恩公你看,唉,我這龍姐姐就是害羞,說
著說著就不好意思了!太子怒哼一聲,心想:小賤人太也無恥,剛才還對我賣
弄風騷,現在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對這不三不四的小子投懷送抱!她把我當成什麼了?
當下冷笑一聲,說:既然如此,本人也不便在此礙了兩位的雅興,告辭!說著
拂袖而去!小清兀自大呼小叫:恩公,你怎麼就走了,我還沒好好謝你呢!不好
意思啊,我抱著龍姐姐,就不好遠送你啦!再見!您老慢走!直到太子早已經走
的人影不見,小清這才解了龍香國的穴道。
龍香國一臉怒色,一言不發,用力打了小清一巴掌!
小清被打得口角滴血,卻只是微微一笑:對不起,我壞了你的名聲。但我不
會道歉,其實我早就該讓你明白我的心思,只可惜用的是今天這種方式,老實說連
我自己也不滿意。龍香國哼了一聲,咬牙道:我看你滿意得很。算我自己發昏,
養了一匹狼,長大了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咬我一口。小清還是那麼溫柔的一笑
:咬你一口是嗎?其實我想了很久,一直沒作,謝謝你的提醒啊!說著閃電般
制住龍香國,輕輕吻上她嬌紅一抹的美麗芳唇。
這樣芳香醉人的甜蜜滋味啊,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浮現那白衣少女含淚說
的一句話:我終於改變了這個開頭!你的開頭屬於我的!,一個恍惚之間,微
不留神,龍香國憤然一口咬破他的嘴唇!
小清痛哼一聲,卻不放開她,這個帶著血腥氣的吻反是讓他激狂,狠狠的用舌
頭強行拗開她的口角,越發深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都有些出不過氣來,小清微微鬆開口,看著龍香國
嬌豔發紅的絕美臉兒,心中又是柔情又是悲哀,低聲道:龍姐姐,不要怪我,其
實你早就該明白我的!龍香國垂下眼,幽幽道:為什麼你就不肯好好地做我的
弟弟?為什麼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絕?你也早該明白我們不可能的!小清眼中現出
強橫悍烈的氣色,沈聲道:龍姐姐,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東西,只要是我,什麼
都會變得可能!龍香國一橫心,咬牙道:是嗎?你再是聰明能幹,你能夠給我
至高無上的地位嗎?你知不知道?剛才太子幾乎要娶我為妻,我幾乎有機會做未來
的皇後!你呢?你能給我什麼?小清神色不動,徐徐道:只要你給我時間,我
一樣可以給你一切!龍香國冷笑:說大話誰不會?你不要忘了,甚至你自己的
一切都是我給的,你還敢說要給我一切?小清微笑,溫柔的吻了吻她氣得發紅的
臉兒,輕輕說:這麼多年了,你是最明白我的人。請相信我。說這句話時,他
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稚氣模樣,反而顯出一種沈雄如海的迫人氣勢。
龍香國為之無言,莫名的就為他那帶了烈焰和柔情的眼色所動,知道這次不那
麼容易過關了──因為她自己似乎也失卻了一向的本原!
半天,龍香國幾乎是驚慌的聽到了她顫抖的低弱聲音:時間?你要多久?我
不能一直等下去的。──老天作證!龍香國連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說出這句
話來,無疑是一個承諾了!這是怎樣的瘋狂?
小清狂喜,抱著她不住的親了又親,百忙中口裡含含糊糊的說:五年!給我
五年!我保證!真的,我保證!龍香國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沈溺在此刻的熾
情如火之中,或者,如果她肯老實一點面對自己的真心,這個情形也是她所暗暗想
過的?
還能說什麼呢?只有今朝,只好今朝。人,誰能無情?
然,緊跟的也就是別離了,為了這個五年之約,小清會去打造一個他的天地吧?
最苦是別離啊龍香國在狂烈的情潮之中,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一滴淚水悄悄滑
落。
良久,小清放開龍香國,細心地為她整理凌亂的衣衫,心中柔情無限,低聲道
:等我傷勢好一點,我就走。五年後我回來娶你。龍香國見他說起要走的事情
毫無躊躇,心頭不樂,存心和他作對,哼了一聲,輕輕說: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嫁
給你?你不怕我等你一走,馬上回頭去找太子?小清知道她還有些生氣,輕輕笑
了,親了親她微微撅起的可愛紅唇,柔聲道:我們相處這麼多年,如果我當真一
點也不瞭解你,我就是傻子了。認真的握著她的玉手,說:我可以給你的,絕
對勝過一個皇後的名位。如果你想要的不止是富貴,還有快樂,你就不會去找太子。
他用什麼眼色看你,我想你也清楚得很。龍香國為之氣結,半天才說:我知道
你現在是個大人了,但你也用不著用談判的口氣和我說婚姻大事!小清注視著她,
忽然嘆了口氣,悠然說:你自己心中有數,我曾經很樂意用別的辦法和你說話,
但你一直逃避。所以我終於明白,如果我還是把你當作不可侵犯的姐姐,只怕我這
一輩子要錯過你了。龍香國啞然一會,哼了一聲,說:你越來越會說話,我說
不過你!你要走就走吧,至於五年後會怎麼樣,那就看我的心情啦!小清笑了笑,
也不生氣,說:香,你只需要記住一點,五年之後,你只能是我的,如果你嫁了
太子,我絕對會殺掉太子把你搶回來。他說話的時候還是在笑,但神色卻毫無笑
意,反而讓龍香國覺得很是可怕。
龍香國心頭害怕,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什麼時候學會威脅我了?你一向
不是這樣的!越說越覺得委屈,心頭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清見了她的樣子,只覺心痛難忍,暗暗嘆一口氣,柔聲撫慰:對不起,是
我不好。說著用衣袖慢慢抹去她的淚水,笑道:香,這可是你第一次為我落淚
呢,想不到連你的淚水也是香的。我要把這幅衣袖裁下來,保存一輩子,有空就聞
一聞看一看,你說好不好?龍香國忍不住一笑,又瞪了他一眼:原來你這麼貧
嘴,以前我可是被你騙了!我不理你了!小清笑道:你不理我我理你!龍香
國輕哼道:我又不愛你,你理我做什麼?小清知道她倔強,順手捧住她的手,
一邊一根一根的親吻她纖細的手指頭,一邊笑著說:你不愛我我愛你。心頭暗
暗慚愧,覺得自己臉皮之厚,果然有些登徒子的模樣了。
龍香國臉孔一紅,被他吻的手心癢不可當,嬌笑著趕緊縮出手,叫道:胡說
八道!我不要你,也不要你愛!小清反正一不做二不休,色狼做了也就做了,索
性不饒她了,張牙舞爪的撲上去,嘿嘿獰笑道:不要我?你不要我我要你,所以
你不要也不行!龍香國大笑求饒,兩個人在梅花林中滾作一團,像孩童一般嬉鬧
不休。混亂中龍香國一個不留神撞到小清的傷口,小清雪雪呼痛,龍香國急了,趕
緊停下來,不住口問他傷得如何,忙亂的查看他的傷勢,小清看著她溫柔而緊張的
樣子,心中一動,忽然捉住她忙碌不停的小手,低聲道:香,好愛你!龍香國
的臉又是一紅,輕輕哼了一聲:知道了!這是應該的!小清聽得笑了起來:
原來你臉皮這麼厚,我才是上當了!龍香國板著面孔,振振有詞的說:我收
留了你這麼多年,你要是不愛我,我豈不是賠本賠大了?小清點點頭:說的有
理,為了咱們龍大小姐不作虧本生意,我要不知恩圖報、以身相許,好像真的說不
過去啊!嗯,我這就報恩如何?一邊說一邊很誠懇的作出踴躍獻身的樣子。
龍香國知道論鬼扯不是他對手,趕緊叫停:好啦好啦,算我怕你你──
別扯我衣服啦!我都求饒啦!小清果然住手,面對如花玉人,輕輕嘆息一聲,暗
想:要走五年呢,這五年可不好過。忽然記起一事,說:香,你一直只知道
我是小清,其實我叫做蕭清絕。你可要記好了,免得五年以後我來提親,你還搞不
清楚是什麼人。龍香國心下愁煩,垂下眼不理他,心想:五年?這五年可怎生
是好?連她自己都是茫然,眼看已是妙齡,求親之人越來越多,果然要守過五年
去,只怕要氣壞老父和兄長。但,小清說了五年,五年後他一定會來,也許等待雖
苦惱,卻是一個甜蜜的開端呢?
明日,明日的明日,直到五年可是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啊!
龍香國悄然注視蕭清絕信心十足的臉,心中卻是一片迷惘,當真是芳心只共絲
爭亂了。
人間最苦是離別。
夜色清寒,冷月無聲,蕭清絕帶著簡單的行囊,暗夜中作別玉人,悄然離開龍
府。他已經換上了一身青衣,看上去像個俊雅的少年書生,那種劍器般的逼人之勢
已被他刻意掩去,卻越發丰神飄舉、清朗動人。
龍香國默默凝視他一會,眼中慢慢滑落一滴淚水,想了一下,拔出腰間的小佩
刀,割去自己一縷青絲,含淚道:這個給你,免得你對著那個髒兮兮的抹眼淚衣
袖想我。以後你要是想我,就看看它,至少比較乾淨好聞一點!蕭清絕再是心中
別情依依,也被她這句溫柔而驕氣的話逗得微微一笑,輕輕說:謝謝!我兩樣都
要留著,只要是你的,什麼都好!小心收好她的頭髮,不再多說,掉頭決然而去。
他的身影如大鳥一般輕而無聲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龍香國再也忍不住,淚水
滾滾而下!她不知道這個未來的未來,也不想知道,或許,蕭清絕只是她在明月梅
花之夜的一個長夢,夢了這些年,得到了夢的最終,卻也是夢醒的時分。
然而,難以預測的江湖、縹緲的權力之夢,也就是她無望的青春了。原本不應
有恨、不該牽掛的,為什麼她又黯然淚下呢?
夜色闌珊,龍香國獨立清夜,淡白色的影子隨著月影西移,成為一抹傷心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