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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4章

    第二十二章

    顧遠當眾和校長頂撞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顧遠平日性格好,易與人相處,不計較個人得失,不光學生,大部分教師也和他關係不錯。

    他一回到辦公室後,幾個樓層的辦公室都有老師跑過來,勸他消消氣,低頭跟校長道個歉,畢竟這件事可大可小,這事情若不妥善處理,難保下回校長不給他穿小鞋。

    顧遠仔細思量一番,自己前途事小,但因此得罪校長,最後害的還是陳翔。校長為了面子,更會堅持到底開除陳翔,學校和陳翔劃清界限,此後必然就是司法審判了。如此一來,這學生的人生規劃將被徹底顛覆。

    思慮已定,他決定去找校長賠禮道歉,同時為學生求情。

    年級組長老劉本説陪他一起去,怕這個年輕人脾氣控制不祝顧遠謝過了他的好意,不想讓他難做,還是執意自己一個人過去。

    進校長的辦公室前,顧遠悄悄打開手機上的錄音功能,他打算無論如何也要求得校長幫陳翔,又怕校長一時答應後將來在城管局干擾下反悔,所以要留作證據。

    他來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朝裏張望一眼,蔣亮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

    顧遠敲了兩下門,蔣亮抬眼一看是他,什麼話也不説,繼續低頭看文件。

    顧遠小心地走進,低聲道:“校長,對不起,早上是我不好,我太激動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蔣亮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顧遠只好忍氣繼續道:“我仔細思考了一遍,您的決定有你的道理,也是為了從學校的大局考慮,是我太魯莽,看問題目光短淺。我會在月底的職工大會上寫報告進行反思,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這樣的話出自一個年輕男老師之口,也算是極限了。在職工大會上當眾反思,這是多麼丟面子的事,顧遠這麼低聲下氣地道歉,蔣亮的威信有了,所有老師也知道了頂撞校長的後果。蔣亮再生氣,此時也差不多氣消了,朝他點點頭,招呼坐下。

    顧遠謹慎地拉過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蔣亮道:“你的心情我也理解,畢竟陳翔是你帶出來的尖子生。也不是我故意為難你,不給你面子,你也知道,陳翔不光是你的尖子生,魏老師是他們班主任,劉老師是年級組長,你們都想保住這個得意門生是吧?只不過這次事情弄得很大,沒法收拾了。”

    顧遠試着懇求:“校長,他畢竟還是個學生,這次事情能不能當成一個打架事件處理,雖然是發生在社會上,但如果當成打架處理,他落一個留校察看的處罰,也算挽救了他。陳翔家裏條件不好,他爸爸前幾年去世了,就靠他媽媽一個人做點小生意養家餬口,他一向讀書很用功,照此發展,考個好學校,也算有出息了。這回的突發意外,很可能徹底改變了他們家的一切。”

    蔣亮道:“我知道,我也想挽救這學生,但這件事我很難辦。一大早我就去了教育局,你應該知道,教育部門在縣裏的領導級別比不了其他社會職能部門,這件事教育局幫不上忙,最後還是要縣領導來決定。所以教育局領導的意見是,這件事我們學校不要參與,由公安部門去處理。”

    “那麼縣裏和公安部門有沒有基本定調了?”

    蔣亮搖搖頭:“還沒有。最近檢察院院長王寶國和法院院長鬍海平都出事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聽説了。”

    “所以公安局現在很忙,尤其是刑偵隊一天忙到晚,這件事雖然報到公安局了,但最後由治安部門出面,還是刑偵出面,還沒有最後決定。”

    “多久會有結果?”

    “估計總要幾天時間的。主要是聽説城管這邊態度很堅決,希望公安部門儘快按刑事案件立案處理,另外,我還聽説紀委的人也打電話給公安局,希望能按刑事案件定性。最後的結果,我個人估計不太樂觀,所以我勸你也不用再多想了。”

    顧遠一驚:“紀委?這案子不關紀委的事埃”

    蔣亮搖搖頭:“我不清楚,説是紀委沈書記的意思。”

    沈孝賢,好一個沈孝賢,你欠的債又多了一筆!

    顧遠壓抑住心中的殺意,懇求着問:“難道這件事再也沒回旋的餘地了嗎?”

    蔣亮有點不耐煩了,但看着顧老師的眼神,也不忍發作,只能攤手道:“情況就擺在面前,這也是我早上去了教育局,跟相關單位多方打聽了解到的結果。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所以和教育局領導商量,既然這樣,還是開除學生,這也是為了學校的利益着想。”

    “校長,開除陳翔的決定能不能先緩一緩,等公安部門的最終決定再看?”

    “你還想做什麼?”蔣亮瞪了他一眼。

    “我叔叔是派出所的,我想找他再看看,能不能有迴轉的餘地。”顧遠的態度很誠懇。

    蔣亮冷哼一聲,道:“那隨便你吧,開除決定也是要等縣裏最後結果的。另外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談談了。上個星期你們學生給你送鞋,有這回事嗎?”

    顧遠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點頭:“有。”

    “這事誰安排的?”

    “這……學生自發的。”

    “你自己對這事怎麼看?”

    “什麼……什麼怎麼看?”顧遠不解。

    蔣亮嚴肅道:“就算這件事是學生自發的,我聽説上課期間給你送鞋,還搞得很隆重的樣子,這樣其他老師怎麼看?還有我聽説你們班學生放話,高三一定要你繼續帶他們,如果換其他班主任,他們要集體去向學校抗議,有這回事?”

    顧遠一驚,這些學生的話是怎麼跑到蔣亮耳朵裏的?一定是哪個老師打小報告了,所有單位裏都不乏這種可惡的傢伙。他只好佯裝不知:“我沒聽説過有這個情況,如果有,我一定給學生去做思想工作,這種態度太不應該了。”

    見他表態很快,蔣亮也點點頭:“學校都知道你教導學生,採用了比較自由開放的方法,但這套方法是否真的適合當今體制下的高中生,我個人持保留態度。至於高三後,你這個物理老師要不要繼續帶文科班,還要等教務組商量後決定。”

    “我知道,我完全服從學校的安排。”

    蔣亮對他的態度很滿意,準備繼續恩威並重:“你是個年輕教師,思想活躍,也有能力,如果好好做下去,我相信過幾年等教齡到了,學校推薦你評選高級教師職稱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回頭好好思考一下,不要為了個別學生浪費太多的時間精力,你現在帶的是重點班,如果能出好成績,會對你個人的加分不少的,我看好你。”

    “好,我考慮一下吧,謝謝校長,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蔣亮點點頭。

    顧遠邁出教務樓後,感覺雙腿很重。今天的這番道歉,不能促使學校為陳翔向縣裏求情,唯一的幫助就是讓校長同意暫時不開除陳翔,等縣裏最後的決定。

    儘管爭取到了一些緩衝的時間,但陳翔的最終命運,還是要看公安系統怎麼立案。

    城管局和壓根不關他事的紀委沈孝賢卻都希望重判,陳翔的案子還有轉機嗎?

    盡人事,聽天命,但願下一招有用吧。

    第二十三章

    不久,顧遠接到一個電話,是葉援朝用座機打來的,因為彼此已經約定,雙方不再用手機通話,也是為了減少兩人的關聯度。

    “小顧,你找我?”

    “葉叔,我有個學生被抓了。”

    “我知道,叫陳翔吧?剛剛小李已經跟我説了,説是你的學生。”

    “恩,他現在怎麼樣?”

    “現在還好,你暫時可以放心,我們給他加了被子,早飯和中飯都有同事給他買了外賣。我們知道他是個學生,也知道昨晚的事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都很同情他。”

    “昨晚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陳翔他媽媽昨天下午在路上賣鹽水雞,遇到城管執法隊的,他媽媽要逃跑,在追逐中摔了一跤,受了點輕傷,車子也被拖走了。陳翔接到他舅舅電話,知道這件事,昨晚回到家後,藉口回學校自習,誰知他一個人跑到執法隊,要領回推車和車上的灶具。這孩子也不懂事,整個車加東西也就一千來塊錢,他怎麼敢一個人跑去要呢。結果和城管值班隊員起了衝突,發生扭打,他們一位剛好在還在單位的副局長趕出來勸架,知道他是個學生,不打算為難他,讓他走。可這孩子就是一根筋,硬要領回車子,又跟其他人發生肢體衝突。那位副局長聽説人還不錯,看着這麼多人圍個孩子,怕出事,趕緊上去拉架,結果這孩子驚嚇中哪分得清,一口差點咬斷他半個耳朵。這之後,城管馬上把他控制起來,報警,之後陳翔就帶到我們所裏了。”

    顧遠着急問:“那他有辦法出來嗎?”

    “現在還不清楚,本來我們考慮他畢竟是個學生,年輕衝動,想按治安處罰關一天就放回學校去。城管局不同意,要求按照刑事案件定性。這件事已經報到縣公安局去了,刑偵隊現在很忙,暫沒立案,但最後到底是按照治安,還是按刑事定性,不清楚。所以所裏也放不了人。”

    “葉叔,這件事你能幫得上忙嗎?”

    “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想想辦法的。”

    顧遠想了一下,道:“這件事的結果,最重要是不是讓城管局鬆口?”

    “對,沒錯。”

    “我去聯繫陳翔家裏人,讓他們找那位受傷的副局長求情,陳翔家境很不好,希望他念在陳翔也是一時衝動,不要跟這個學生再計較了。”

    葉援朝道:“據我所知,那位副局長本人瞭解事情原委後,不想多事,沒打算追究這孩子,勸大家就這麼算了。只是城管局的其他人一定要求重判,所以事情很難辦。”

    “聽説縣裏的紀委也要求重判?有這回事嗎?”

    “我也聽縣局的人説了。”

    “這事關紀委什麼事?”

    “我不清楚,紀委要攙和一個學生的案子,大家都很奇怪。”

    顧遠思索片刻,又道:“你看這件事縣局的曾博能幫得上忙嗎?”

    “曾局長?”葉援朝道,“他肯定説得上話,你認識他?”

    “他是我一個學生的爸爸,既然這樣,我今天就上門拜訪一下,希望陳翔能儘快放出來。”

    “嗯,我們派出所的也都瞭解到陳翔的家境,知道他的情況,他是個好學生,你這麼為他着想,我這邊也會多想點辦法,多找點人看看。我這頭有最新的消息,就跟你聯繫。”

    第二十四章

    回到縣局不久,陳法醫就來向高棟報告最新情況:“老大,我們把現場和石板照片發給了浙大建工學院的力學實驗室,剛收到消息,實驗室給的初步答覆是石板下落高度在十到二十米之間,再精確的數據需要做現場實驗,你看有沒有這個必要?”

    高棟想了一下,問:“請他們來現場要花多少錢?”

    “大概幾千塊,我們和學校有長期的課題合作,他們就收點差旅費。”

    高棟點頭認可:“行,那你安排吧,回頭找江偉簽字跟他們縣局報銷。”

    “對了,剛江局來找過你。”

    “讓他現在過來。”

    陳法醫離開不久,江偉進入辦公室,急問:“老大,聽説你親自去現場查了,怎麼樣,是起意外嗎?”

    高棟皺皺眉,並沒直接回答,而是問:“王寶國案子的調查有沒有新的進展。”

    江偉苦惱地搖搖頭:“還是這些情況,該問的人都問了,也問出幾個可能和王寶國有仇的人,但經過調查都排除了犯罪可能。當晚停電,小區監控沒電,附近有後備電源的監控也因一片漆黑,一個都派不上用常加上陰天天黑,冬天路上沒幾個行人,周圍走訪工作還是停滯不前。”

    高棟深深嘆口氣:“這案子照現在的情形看,就要辦成死案了。時間拖得越久,就算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也很難去核實當晚情況了。需要想點辦法吶1

    “老大,你有什麼想法?”

    高棟搖頭道:“該做的工作也就這些了,還能有什麼想法。對了,葉援朝最近怎麼樣?”

    “你還在懷疑老葉?”

    “那倒也不是,你們提交材料裏寫的可能的嫌疑人裏,我看來看去也就他一個當過偵察兵,又做過刑警,有這能力從背後對人一刀割喉,並且他也知道王寶國的住址。”

    “可是他的嫌疑不是排除了嗎?”

    “他的不在場證明就是些物證,沒有人證。至少沒法完全證明他在案發當晚一定在家。”

    “可是他作案動機也不夠充分呀,他該去找沈孝賢算賬,找王寶國算什麼。”

    高棟揮了揮手指:“假定,我是説假定,假定這案子是葉援朝乾的,他目標挑在王寶國,應該還有更深的內情,你再找人瞭解下,當初幾家單位聯合處理沈浩的案子時,到底發生了哪些事,王寶國參與此事到底有多深。另外,你再瞭解下,葉援朝最近是不是還天天喝酒。”

    江偉不解:“他有沒有天天喝酒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高棟解釋道:“如果他繼續天天喝酒,那麼他這種狀態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又殺了胡海平——”

    “等等,老大,你説胡海平是被人殺死的?”

    高棟無奈地冷笑一下,看着他:“可以這麼説吧。今天我去現場看了,已經排除意外可能。”

    江偉臉上頓時冷汗都要下來了:“這……這不到半個月裏連死兩個一把手,這……”

    高棟笑了笑,低聲道:“這件事你們邵局長還不知道,你可以悄悄跟他支會一聲,其他人就通通保密吧,要完全當成一起意外來查。”

    “這……這……我明白了,這件事如果現在就讓上級知道是第二起謀殺,影響太壞。可是人多口雜,咱們這麼調查下去會不會讓其他人起疑?”

    高棟道:“這點不用你擔心,胡海平案子主要工作全部由市局的人來幹,我帶的這隊人都跟了我多年,可以完全放心。你們縣局的主要工作就是走訪小區內外周邊,看看能不能查出石板是誰的。”

    “行,反正縣局的工作都由你來安排。對了,現在連死兩個,是不是要提醒體制內各單位的頭,口頭通知大家注意個人安全?”

    高棟摸摸額頭:“我也正在為這件事犯愁。通知下去,動靜就鬧得太大,我們公安系統的壓力就更大了。如果不通知,萬一……萬一再來一個,豈不是……很難辦。”

    江偉也深深皺起眉頭,這件事的處理確實很尷尬,死了一個王寶國,他們加班加點調查,眼見案子都快成死案,沒法向上級交待。現在再死一個胡海平,只能權當意外處理。這雖然有點巧合,但胡海平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石板砸死的,系統內外的人也都相信這是一起意外。如果現在通知各單位注意人身安全,豈不是會讓大家起疑?那麼揹負肩上的破案壓力無疑倍增。

    高棟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暫不通知吧,咱們儘快查清這兩起案子才是重點。短短半個月,兩起一把手的謀殺案,我猜兇手八成是同個人。你這邊馬上去做一件事,查查誰和王寶國、胡海平都有仇。”

    “好,我馬上去辦。”

    “胡海平經濟情況怎麼樣?”

    江偉低聲道:“據我所知,他比王寶國有錢得多,只不過他很低調,不過縣裏都知道他有錢。”

    “他哪來的錢?”

    “送禮啊,參股埃”

    高棟點點頭:“法院院長跟社會層面的打交道比檢察院多得多,這也難怪。也有可能裏面有經濟糾紛,調查需要深入一點,多找些人談談,要不然這種水下的經濟賬查不清楚。對了,他家庭情況怎麼樣?”

    “他不是本地人,在這裏當官有些年了,聽説他離異多年,有個女兒在國外讀書。這裏沒他的親戚,朋友倒是不少。”

    “那麼人際關係就要從這些朋友裏查了。”高棟默默思考一下,又道,“我估計調查會比較困難,既然他財產很多,跟他打交道的人一定不會吐露實情,尤其是跟他生前有往來的體制內的人,對有些方面的問話會格外敏感,你們要想點辦法。”

    “恩,盡力去辦吧。”

    高棟又叮囑他一遍:“調查要把握原則,記住,現在這是一起意外,絕不是謀殺。明天我要去省裏見領導彙報兩次案情,有什麼情況及時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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