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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請來抓我

    1

    現場都是人,五輛警車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停下。

    杭市刑偵支隊長趙鐵民剛打開車門,探出腦袋準備下車,面前突然伸過一根黑漆漆的棍狀物把他頂了回去。

    “搞什麼!”他叫了聲,懊惱地按住被戳痛的額頭重新站出來,面前立刻冒出了一排長柄話筒,把他攔住,後面跟着一堆攝像機,還沒等他找出用話筒戳他的“肇事者”,話筒另一端的記者們就開始七嘴八舌地提問:“聽説這是第五起命案了,警方這次有把握抓住兇手嗎?”“兇手再次留下‘請來抓我’的字條,公安局怎麼看?”“關於這起案件,能否為我們簡單介紹一下?”

    ……

    趙鐵民抿了抿嘴,臉上透着幾分不悦,剛出了這大案子,他正急着進現場查看,這幫記者實在煩人。

    如果換做他剛當警察那會兒,面對這些人,他一定是不耐煩地嚷道:“我都沒到過現場,我知道個屁啊!”那樣做的結果就是當晚的新聞節目上會出現“警察對命案線索一無所知”“命案現場突現警方咆哮帝”諸如此類的標題。

    現在的他自然不會這麼做,作為市刑偵支隊長,現場警方級別最高的領導,保持形象很重要。

    趙鐵民用力咳嗽一聲,拍拍手,大聲道:“各位,關於案件的具體情況,請大家聯繫市公安局的宣傳部門。其他信息,無可奉告。”

    他懶得跟記者糾纏,揮揮手,手下一羣警察立刻上去驅散人羣,層層疊疊的圍觀者像摩西開海般被分到兩邊,趙鐵民帶着十多個刑警快速穿過警戒線,守在裏面的區公安分局的刑警連忙迎上來打招呼。

    趙鐵民面無表情地朝他點點頭,問了句:“老陳到了嗎?”

    “早來了,陳法醫在裏面驗屍。”

    “嗯,”他揮下手,“那麼你們的人跟我的人做一下工作交接,這案子由市局直接處理,你們分局不用管了。”

    趙鐵民抬眼望着四周,這裏是文一西路旁的一塊寬幅綠地,綠地後面是一處水泥空地,空地正中架着一個臨時遮陽帳篷,裏面隱約躺着一個人。帳篷旁還有幾個警察在勘查。

    趙鐵民走到帳篷前,裏面躺着一個胖子。胖子身上貼了很多測量標籤。

    胖子雙目圓睜突出,佈滿血絲,意味着眼部的毛細血管全部破裂。他的上半身赤裸,胸口和手臂上有文身,顯示此人大概是個“混社會”的傢伙。此外,他的舌頭微微向外吐出,肥厚的嘴唇中間,插着一根香煙。

    “查怎麼樣了?”趙鐵民瞧了眼蹲在屍體旁的陳法醫。

    陳法醫用戴着手套的手,抬起屍體的下巴,指着脖子上的一條瘀青,道:“這是勒痕,結合屍體眼部、舌頭外吐等特徵,可以判斷是被人用繩子勒死的。兇手從背後勒住死者,勒痕顯示兇手左手力量更大,是個左撇子。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11點到1點間,回去做解剖能更精確些。不過時間得抓緊了。”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九月的烈日正照得厲害,“這氣温,現在就開始臭了。”

    趙鐵民摸了下鼻子,今年夏天特別熱,屍體死亡時間才八九個鐘頭,就隱隱散發出一股臭味。

    接着,陳法醫伸手拿過一隻透明物證袋,小心地取下插在屍體嘴上的那根香煙。

    趙鐵民皺眉道:“又是……”

    “對,又是利羣牌香煙,”陳法醫苦笑着搖搖頭,“所有情況和前四起案子幾乎一樣。離這裏五六百米的草叢裏,找到了兇器,一條繩子,依舊是學生體育課常用的跳繩,兩頭有木柄,木柄上有兇手留下的指紋。兇手用這種繩子從死者身後襲擊,勒死對方。殺死對方後,拿出一支利羣煙,插入死者口中。隨後留下一張打印出來的A4紙,印着‘請來抓我’。相關物證都已經裝好了。”

    趙鐵民抿抿嘴,默不作聲。

    通常命案發生後,都是屬地的公安分局負責的。

    之所以這案子第一時間就從分局轉給市局,並由趙鐵民這個級別的領導親自督辦,是因為分局的警察一到現場,看到了屍體旁有張印着“請來抓我”的打印紙,又發現屍體嘴裏插着根利羣煙,馬上想到了這是那個三年未破的連環命案的第五起,連忙報到市局,市局和省廳的領導緊急電話溝通後,決定讓趙鐵民負責這次的案子。

    這個連環命案非常出名,影響極其惡劣。

    早在兩年多前,第一起命案發生時,由於現場留下了“請來抓我”這光明正大挑釁警察的字條,瞬時引發軒然大波,媒體一度大量報道,引起省、市兩級領導的震怒,省廳領導拍桌下令必須抓到兇手。

    隨後,省、市兩級立刻成立聯合專案組進行調查,結果半年後,由於案件偵破毫無進展,專案組只能解散。

    誰知專案組剛解散不久,又出了第二起,除了死者和犯罪地點不同外,幾乎完全重複了第一起案子的情節,同樣,第二次的專案組最後也解散了。

    就這樣,專案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累計投入了幾千人次的警力進行偵查,至今連兇手的基本輪廓都沒有。當初領導拍桌查案也不了了之,到最後,也沒領導敢拍桌了。

    而到今天的第五次命案發生,趙鐵民成了專案組組長。

    這連環命案兇手的犯罪過程基本相同,都是用一根學生用的跳繩,從背後勒死死者,隨後在現場附近隨手丟棄了繩子,繩子的木把手上都採集到了兇手的指紋。

    幾次辦案中,警方對周邊居民大量採集了指紋進行比對,始終未找到兇手。而案發地都處郊區,附近監控本就少,監控的排查中,儘管發現了幾個“可疑人員”,但經調查均排除了犯罪可能。

    此外,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兇手每次殺完人後,都會在死者嘴裏插上一根沒抽過的利羣煙。

    兇手為什麼每次殺完人後都朝死者嘴裏塞上一根利羣煙?

    這個舉動有什麼意義?

    是兇手想傳達吸煙有害健康,還是兇手是利羣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這個問題以往專案組討論過無數次,始終沒有結論。

    陳法醫看着趙鐵民的表情,知道他心裏正在煩惱,前四次專案組同樣聲勢浩大,卻都未能破案,這次輪到他就一定能破嗎?

    陳法醫咳嗽一聲,提醒道:“這次的案子和前四次還是有幾點不同的。”

    “是什麼?”趙鐵民睜大了眼睛。

    2

    陳法醫指了指死者右手邊的地面。

    趙鐵民順着指示望去,意外道:“地上有字?兇手寫的?”

    陳法醫搖頭:“看情形應該是死者生前最後掙扎的時刻寫下的,我翻開死者右手時,看到他手裏握着一塊小石子,隨後發現地上劃的字。”

    趙鐵民皺着眉,凝神看了一陣,緩緩道:“木……土……也,這是什麼意思?”

    陳法醫道:“不是木土也,一共是三個字,這三個字寫的時候重疊在一起了。我估計當時情況是兇手用繩子勒住死者,死者拼命掙扎,最後感覺逃脱不了,於是隨手抓起一塊石子,靠着感覺留下這最後三個字。三個字應該是‘本地人’。”

    “本地人?”趙鐵民又看了一陣,連連點頭,“沒錯,是‘本地人’三個字疊一起了。既然是死者留下的,莫非是説兇手是杭市本地人?”

    陳法醫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從死者身上找到的身份證顯示,死者名叫孫紅運,是山東人,具體身份還有待調查。既然死者不是這裏人,那麼本地人這三個字顯然是指兇手身份了。”

    趙鐵民思索片刻,道:“相比前四次的線索,這次如果能確認兇手是本地人,那麼排查的範圍也能縮小不少。”

    杭市是省會大城市,外來人口比例很大,如果能明確兇手是本地人,那麼調查範圍就能小一半。

    陳法醫道:“另外,我認為,這條線索暴露了兇手很可能與死者認識。”

    趙鐵民搖搖頭,道:“未必,從前四次命案的調查結果看,兇手和死者是熟人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死者留下本地人這三個字,有兩種可能。一是死者確實和兇手認識,但關係很淺,連名字都叫不出,只知道對方是本地人,否則他大可以寫下對方名字,而不是寫本地人。二是死者和兇手不認識,兇手殺人過程中,説了杭市本地的方言,所以死者才知道他是本地人。”

    陳法醫繼續道:“除了死者留下字外,還有個地方和前四次案子不同。現在死者躺的這個位置,並不是兇手一開始下手的地方。”

    趙鐵民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道:“你是説,兇手殺人後再移屍到這裏?”

    如果是殺人後再移屍,整個犯罪包括了殺人和移動屍體兩個過程,那樣調查下來的線索會比單純原地殺人多得多,案子自然也更容易破。

    陳法醫搖搖頭,道:“人就是在這個位置被殺的,這點錯不了,因為死者快死前在這裏寫字了嘛。根據現場情況,我大約還原了一下昨晚的案發經過。昨晚11點到凌晨1點間,死者走在外面的馬路上,當他來到綠化帶旁邊時,死者開始小便,此時,兇手突然從背後用繩子套住死者,把他往這裏拉,一直拖到此處,才把人勒死。前面的綠化帶旁發現了尿液殘留,是不是死者的尿,回去驗一下就知道了。死者的拉鍊處於拉開狀態,説明他還沒拉完,就被襲擊了。但這裏還有個問題,兇手從綠化帶把人拖到這裏,中間穿過了整個綠化帶草地,大約有十米,綠地上的拖行痕跡一目瞭然,不過很古怪,綠地上只有死者的腳印,居然找不到一個兇手的腳印。”

    “什麼!”趙鐵民睜大眼睛叫了起來,“你沒開玩笑?兇手把人拖過綠地,居然地上沒他腳印?”

    陳法醫略顯無奈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很怪,可是找來找去,只找到死者被拖過來的過程中,一路上掙扎留下的腳印,半個兇手的腳印都沒找到。”

    趙鐵民倒抽了一口冷氣,兇手把人拖了幾十米,居然不留腳印,難道兇手走路可以腳不沾地?難道他會飛?

    他感覺渾身一陣不自在。

    3

    八月已經過去,酷暑絲毫未減。

    晚上7點,天光依舊大亮。

    郭羽疲倦地下了公交車,往租住的小區走去。他戴着一副略顯沉重的黑框眼鏡,面色黯淡,身形清瘦,一看就是長期加班的苦命人。

    自從大學畢業後,他到了一傢俬企成為一名程序員,一干就是三年。

    他不是技術牛人,只是底層的小程序員。每天工作繁重,經常加班,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一點,每個月銀行卡里會打進六千多的工資。

    在這個城市生存並不容易。儘管他租的只是一套市郊的三四十平小房子,但每月依舊要為此付出一千五,此外,他還要拿出幾千給農村的父母。當初他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學,家裏為了供他讀書,借了幾萬。去年父親幹活出了意外,也花了好幾萬。他還有個殘疾的妹妹在家需要照顧。

    什麼都要錢,每個月的工資總是捉襟見肘,他也想過以後在這個城市買房買車,安身立命,可是每次想了一陣,他都苦笑一番,那純粹是做夢。

    有些人生來就可以衣食無憂,有些人註定了一出生就揹負了諸多壓力。

    所以他很珍惜手裏的這份工作,他太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了,儘管加班很辛苦,可是他能力有限,想要跳槽去大公司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從公交車站穿過一條街後,是小區側門的一條路。

    不遠處,兩個二十歲左右的當地小流氓用鐵絲繫住了一條土狗,那狗就四五個月大,脖子被鐵絲纏住,鐵絲上連着電線,兩個小流氓拉着電線的另一頭,開始拖着狗跑來跑去,肆意地笑着。

    而那條狗,嘴巴和四肢很快就磨出了血,發出刺耳的哀叫,眼中充滿驚恐。

    很快,兩人的行徑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眾人紛紛斥責:“喂,你們幹嗎,這樣弄狗幹嗎,快把狗放了啊!”

    那個頭上一撮染黃的小流氓不屑地回應:“這是我自己家的狗,愛怎麼着怎麼着,誰他媽規定我不能弄自己家的狗了!”

    郭羽經常見到這兩個小流氓,據説都是本地人,原是附近農民,前幾年拆遷,家裏都分了幾套房,從此更是遊手好閒,經常在周邊惹是生非,派出所也帶去過幾次,但因他們沒犯大事,最多隻是治安處罰。

    郭羽出身農村,從小家裏就養狗,他也很喜歡狗,若是手裏有吃的,常會分一些給流浪狗。對於這兩個流氓殘忍地拖行小狗,他心中泛起一陣怒火,可是他是個內向膽怯的人,從不多管閒事,又身在異鄉,更不敢當出頭鳥,所以他也只是暗自憤慨,站在人羣中,當一個旁觀者。

    這時,一位當地的老大爺實在看不下去了,大聲呵斥:“你們兩個幹嗎!有這樣弄狗的嘛!你是不是張家的小子?你再弄叫你爸來了!”

    兩個小流氓儘管已二十出頭,但都沒工作,生活尚靠父母,所以對父母仍有些忌憚,見更多人圍攏過來,不敢惹眾怒,遂放下繩子,末了還踢了狗一腳,強撐面子罵罵咧咧幾句,慢慢走開。

    人羣中馬上跑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衝到躺地奄奄一息的小狗旁,抱起狗並解開鐵絲,查看傷口情況,其他路過的好心人也紛紛上前幫忙。

    郭羽認得這個小姑娘,她和她哥哥在小區門口開了家麪館,郭羽幾乎每天都去她店裏吃,能看到她的身影,是郭羽每天最期待的事,只是他從來不曾向她吐露過喜歡之類的話,因為他認為現在的自己不能給女生帶來依靠。他只是把這一份感情靜悄悄地放在心裏。每天看到她,偶爾説上幾句話,就足夠了。

    站在不遠處的那個黃毛小流氓對同伴道:“這小婊子多管閒事,等下再去她店裏找她!”

    同伴揶揄地笑着:“你想幹嗎?上了她?”

    他歪嘴邪笑:“早晚的事,上次要睡她,她居然不肯。哼,這小婊子長得確實挺性感的,老子肯定要睡了她!”

    4

    夏季的白天總是格外長,晚上7點,日頭戀戀不捨地拋下最後一片餘暉,一天的燥熱正在慢慢冷卻。

    城西的一條河邊,此刻,幾個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納涼閒話。前面,一對年輕夫婦牽着一條貴賓犬,慢吞吞地閒逛。旁邊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看到小狗,想跑過去逗玩,被她嚴肅的母親喝止住了。再往前,公交車站旁有對大學生情侶似乎正在鬧矛盾。

    整個城市的生活因夜的到來而放慢了節奏。

    駱聞斜掛着一個挎包,不緊不慢地按着他固有的節奏低頭往前走,散步的行人擦肩而過,他一次都沒抬頭,穿着超短裙、露出堅實秀美大腿的年輕女人在旁邊談笑風生,他同樣視若無睹,彷彿一切事都驚不起他情緒上的一點波瀾。

    不遠處是一個安置小區,也就是通常説的城中村,這裏租金相對便宜,很多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都會選擇租在這裏。

    小區外的一排沿街店面大都開着各種餐館和水果店。

    駱聞和平時一樣,走到一家名叫“重慶麪館”的店裏坐下,叫了一碗片兒川。

    麪館是一對來自重慶的兄妹開的,哥哥叫朱福來,個子瘦小,還是個瘸子,平時不太説話,只負責做麪點。妹妹叫朱慧如,人如其名,一個聰慧開朗的女生,幫着店裏招呼客人、送外賣、做些雜活。

    等吃麪的時候,駱聞掏出口袋裏的錢包,翻開,裏面夾着一張三口之家的照片。照片裏的男人自然是駱聞,不過比現在的駱聞看上去年輕多了,還有一個算不上漂亮可他深愛着的妻子,兩人中間,有個四歲的小女孩耷拉着臉,似乎一點都不想拍照。

    看着女兒的古怪表情,駱聞不禁莞爾一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斂了,只剩下不可捉摸的一臉陰鬱。

    他把錢包收回口袋,微微皺着嘴抬頭看向空中。

    算起來她們失蹤已經整整八年多了,現在到底還活着嗎?如果女兒還在人世,此刻都已經上小學六年級了。

    為了尋找妻女,八年來他一直苦苦追尋着點滴線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放棄了工作和事業,放棄了寧市公安局刑技處長的身份,放棄了法醫和物鑑兩個部門雙料主管的職務,放棄了省公安廳刑偵專家的頭銜,只為尋找那一個答案。

    沿着妻女失蹤那些支離破碎的線索,他從寧市一路追查到了杭市。在杭市一住就是三年,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反正,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追查下去。

    可是如果沒有希望了呢?他略顯無奈地苦笑一下。

    這時,他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哥,我撿來一條小狗。”

    朱慧如神色慌張地抱着一條渾身是血的黃色小土狗跑進店裏。小土狗眼神佈滿驚慌,身體瑟瑟發抖。

    朱福來站在廚房裏向外張望了一眼,埋怨道:“髒死了,你抱這樣的狗回來幹嗎呀,快扔掉。”

    “不行!”朱慧如似乎早料到她哥一定會這麼説,道,“那幾個流氓用鐵絲纏着小狗拖來拖去,小狗差點被他們弄死了。”

    “哪個流氓?你可別去惹事啊。”朱福來擔憂地看着她。

    “就是住小區裏的那兩個,可壞透了!”

    “那兩個?”朱福來皺眉道,“你幹嗎去招惹他們啊。”

    朱慧如生氣地分辯:“不是我去招惹他們,他們要把小狗弄死了,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這時,郭羽也來到店裏,叫了一碗麪,他聽見兄妹兩人的爭吵,偷偷抬眼瞧着朱慧如,並沒説話。

    朱福來從廚房裏端出一碗麪,拿給駱聞,隨後轉頭打量了幾眼小狗,皺眉堅決地道:“你快點把狗扔了,以後別去惹那幾個人!”

    朱慧如不滿道:“我哪裏會去惹他們啊!再説了,這狗我也沒想一直養着,看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現在小狗這樣了,扔了它肯定要死的,等把它養大點再送人吧。”

    “別人怎麼不抱回家,就你多事!”

    “那總得有人管的吧。”

    “你管不着!”朱福來生氣地轉過身,回到廚房繼續下面。朱慧如氣呼呼地把小狗放在地上,小狗艱難地想站起來,卻馬上倒下趴在地上,然後又費力地朝駱聞的桌子下爬了幾步,縮在角落,恐懼地打量着周圍。

    駱聞低下頭,瞧了眼狗,那條狗的目光也正好對向了他。這是條很普通的小土狗,灰黃的毛,兩個眼睛中間有撮白毛,像是三隻眼。

    駱聞愣了一下,隨即,洶湧的回憶向他襲來。

    八年前,他下班回家,看到家裏多了條小土狗,女兒正在逗狗玩。他不是個動物愛好者,就把女兒拉到一旁,説狗很髒,不要玩,要把狗扔出去。女兒急得哇哇大哭,妻子也阻止了他,説這條狗是剛剛路邊撿來的,只有幾個月大,大概被車撞了,站不起來,所以先抱回家。從來沒近距離接觸過小動物的女兒顯然對小狗非常喜歡,一定要把狗留下來。駱聞只好無奈答應,又發揮了他醫生的才能,幫小狗治好了傷。

    可是幾個月後妻女失蹤時,連那條狗也一併消失了。

    他記得很清楚,那條狗也是黃色的毛,眼睛中間有一撮白毛,像極了這條狗。

    對視着小狗的眼神,駱聞不禁心中一顫,夾起碗裏的一片肉,彎下腰遞到小狗嘴前,小狗猶豫了一下,馬上把肉吃了。

    駱聞笑了一下,轉頭對朱慧如道:“能把小狗給我嗎?”

    朱慧如認得他是店裏的常客,只是向來只吃面,從沒説過話,她猶豫地道:“你要養着它嗎?”

    駱聞點點頭:“我會把它治好傷,養起來的。”

    還沒等朱慧如回答,裏頭的朱福來連忙答應:“那好啊,慧如,你給找個箱子,方便這位老闆帶回去。”

    朱慧如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店裏確實不適合養狗。

    做完這個決定後,駱聞突然又開始後悔剛剛的舉動了,現在應該專注做自己的事,哪有精力管狗呢?可是低頭看到縮在角落的小狗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如果女兒在旁邊,她一定也會這麼做的。

    結賬後,駱聞正要抱起紙盒子離開,店裏闖進了那兩個小流氓,帶頭的黃毛瞪着朱慧如道:“喂,你把我的狗拿哪去了?”

    隨即他看到了地上紙盒子裏的狗,冷笑道,“原來在這裏啊!”

    他正要去抱起紙盒子,駱聞伸出腳把盒子往自己這邊一勾。

    小流氓怒道:“你要幹嗎?”

    駱聞平靜地問:“狗是你的?”

    “當然,快還我!”

    “哦,原來是你的。那麼,賣給我好了。”

    “賣給你?”小流氓看着對方是個中年人,也不敢太放肆,想了想,道,“好啊,三百塊行嗎?這是我家母狗生的,已經養了好幾個月,喂得很壯——”

    還沒等他把優點誇完,駱聞打斷道:“沒問題,三百是吧?”

    説着就拿出錢包,乾脆地掏給他三百。

    小流氓看着對方爽快地掏出三百買了條土狗,頗為驚訝,接過錢後才後悔應該多要點,估計開口要五百,這傻瓜也會給的。平白得了一個傻瓜的三百塊,兩人得意地往旁邊桌上一坐,張口叫道:“來兩碗爆鱔面!”

    朱慧如生氣地道:“不煮,你們前幾次的都沒付錢!”

    “我操——”

    朱福來害怕妹妹生事,連忙瘸着腿跑出來道:“沒事的,沒事的,慧如,你到裏面去!——我馬上煮,你們稍等啊。”

    “哥!不要煮!”朱慧如怒道,“幹嗎讓他們白吃!這都好幾次了!上次我送外賣,他不但沒給錢,還……還對我……”

    “對你怎麼樣啊?不就摸了幾下嘛,哈哈,別説你沒被男人碰過喲。”黃毛馬上露出了無賴的嘴臉。

    朱福來流露出疼惜又無奈的眼神,可是他是個瘸子,從小到大都受同齡人欺負,已經習慣了忍氣吞聲,他只能咬咬牙,輕輕拉着妹妹的手臂,阻止她和對方繼續起衝突。

    這時,聽到朱慧如受辱,在旁邊桌子吃麪的郭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筷子,拍在桌上,緊鼓着嘴,憤怒地瞪着這兩個流氓。

    聽到聲響,黃毛轉過頭去,發現郭羽瞪着他們,立馬站起身:“看什麼看,小子!”他徑直走上去,指着郭羽的鼻子問:“你他媽想出頭嗎?”

    郭羽抿抿嘴,他只是一時激動而已,怯弱的他馬上被對方嚇住了,慌忙把頭低下。

    “沒種就別他媽亂瞪眼,知道嗎?”那流氓瞧着他的模樣,就知道好欺負,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郭羽後腦勺,隨後趾高氣揚地坐回位子上。

    “你……你沒事吧?”朱慧如跑過去,關切地問,同時怨恨地瞪着流氓,流氓絲毫不以為意。

    郭羽憋紅着臉,低頭道:“沒……沒關係。”

    駱聞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地看着整場衝突的開始和落幕,隨後,盯着那小流氓看了幾秒,搖頭笑了下,抱起紙盒子離開了。

    5

    市公安局的一間辦公室裏,坐着本次專案組的核心成員。

    偵查員楊學軍正向眾人説明最新調查結果:“案發時間經陳法醫確認,是在昨晚11點到12點間。被害人孫紅運,45歲,山東人,曾有多次犯罪前科,三次服刑記錄。19歲時因盜竊罪在老家判了四年,25歲因故意傷害罪在老家判了七年。出獄後第二年來到杭州,一待十多年,據説起先販賣些贓物等,這幾年糾集了一批人,在城西一帶經營貨運,通過威脅等非法手段壟斷了一個鋼材市場的物流,前年因糾紛把一名貨車司機打成重傷,今年剛出獄。據説為人很兇狠。他在這裏有兩個姘頭,我們通過初步的偵查,兩人均對他昨日的情況不知情。調查了他手下多人,説他平時作息時間不固定,昨晚與朋友在城西一條街上吃完夜宵後回來,到文一西路上與眾人分手,獨自回家。走到那塊綠化帶旁時,他開始小便,此時被兇手從背後襲擊,一路拖行至綠化帶後的水泥地中間勒死。綠化帶上的尿液經過鑑定,是他本人的。而昨晚和他在一塊兒的人,均未發現有異常表現,我們接下來還會逐個調查,確認是否有犯罪嫌疑。”

    趙鐵民吸了口氣,道:“他昨晚回家獨自走文一西路,有沒有人事先知道?”

    楊學軍搖頭:“我們問了昨晚和他一起吃夜宵的朋友,説吃夜宵是臨時提議的,事先並無安排,幾點吃完、他是否會獨自回家,以及會走哪條路,這些都無法預料。”

    趙鐵民點點頭:“那意味着兇手是一路尾隨跟蹤了他,而不是事先就在綠化帶附近蹲點守候的。”

    楊學軍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據其他人回憶,當時均未感覺到有人跟蹤,看來兇手跟蹤時很小心。這路段監控探頭不是很多,我已經跟交警調了監控,正在查,看看能否發現可疑人員。”

    趙鐵民道:“前四次案子裏,監控都沒發現可疑對象,這次路段的幾個監控都是拍馬路的,人行道和綠化帶等區域存在大量死角,我個人對監控的結果不太樂觀。不過嘛,監控還是要查的。”

    趙鐵民轉向陳法醫,道:“老陳,現場都查過了,還是沒找到兇手腳印?”

    “水泥地本來就不太容易保存腳印,而且還存在兇手故意破壞部分現場的情況。綠化帶上的足跡倒是保存很完整,可居然沒有兇手的。”

    趙鐵民抿抿嘴,看向其他人:“兇手把死者拖行幾十米,卻沒留下腳印,大家怎麼看?”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因為這按常理,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兇手會飛。

    趙鐵民摸了摸下巴,眾人對這問題的沉默,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想不明白兇手是怎麼做到的。

    沉吟半晌,他對大家道:“這個細節,大家一定要保密,每個人都跟手下人員通知一遍,除了專案組成員,這細節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非專案組的其他警務人員。”

    他看着眾人臉上的表情寫着不解,解釋道:“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兇手把死者拖行幾十米卻不留下腳印,又加上這連環命案我們查了三年,到現在都對兇手情況一無所知,恐怕社會上會出現類似‘兇手不是人,會飛’等謠言,尤其一經某些媒體渲染,很容易造成恐慌情緒,對我們辦案也會增加很大的輿論壓力。”

    大家紛紛點頭,這裏開會的都是老刑警,他們都是唯物論者,知道兇手肯定不會飛,是個正常人,一定是用了某種手段而已。但社會上的普通人不一定會這麼理性,各種傳言一散播,會給警方接下來的工作帶來各種麻煩——當然,最主要還是案子傳得越玄,上級領導對限期破案的要求自然越強烈,他們的辦案壓力也更大了。

    趙鐵民已經是支隊長了,手下直接管着幾百號人,這案子即使破不了,他不過是面上無光,倒不至於受處分,不過他一直想進省公安廳的領導崗位,案子儘快告破的話,能為他的將來加分不少。所以在案子沒明朗前,他不想輿論方面壓力太大。

    趙鐵民接着道:“這件事暫且放到一邊,大家回去都想想,看看有哪些辦法能做到不留腳印。現在我們先綜合分析一下五起案子的共同點。首先,加上今天這個,五名被害人均為刑釋人員,而且犯的罪都不輕,有強xx的,有盜竊的,有故意傷害的。”

    一名老刑警道:“趙隊,你的意思是……兇手是法外製裁犯人?”

    趙鐵民道:“通常命案的犯罪動機,無非是過失殺人、劫財、仇殺。這五起案子顯然不是過失殺人。而所有死者身上財物完好,自然也不是劫財。看樣子似乎就剩下仇殺了。可是根據之前的調查,幾名死者間完全互不相識,也找不出有任何可疑人員跟他們全都結仇的。所以仇殺的動機也站不住腳。排除這三個常規犯罪動機,再結合五名被害人均是刑釋人員,所以我認為兇手想替天行道,法外製裁的可能性很大。”

    楊學軍道:“可是我看過五名被害人的資料,他們當初犯罪被抓判刑時,量刑基本合理,並沒有被輕判啊。”

    趙鐵民道:“也許在兇手看來,他們所犯的罪應該判死刑。”

    一名犯罪心理學的專家點頭認同:“從犯罪心理學的意義上説,這兇手自認為是正義的化身,想要替天行道。他不屑法律的判決,而是依照自己心目中的量刑標準。”

    另一老刑警不以為然道:“可是其中有名被害人只是個盜竊犯。盜個竊也該被判死刑,兇手是不是瘋了?”

    趙鐵民思索了下,覺得他説的也有幾分道理,便道:“那個殺人動機這個問題權且先放一邊,犯罪動機的分析對這次的案情幫助不大,光憑動機我們無法勾畫出兇手的具體特徵。先説説五起案件的第二個共同點,兇手每次犯罪後均在現場不遠處丟棄了作案工具,而且每次都用繩子。兇手為什麼每次都用繩,而不用刀具等?用刀具殺人更快吧,而用繩勒死對方,如果被害人反抗能力強,兇手很可能會失敗。”

    手下均搖搖頭,表示不解。如果成心要謀殺,用刀具是最快捷、成功率最高的手段,幹嗎每次都把人勒死?

    趙鐵民繼續道:“第三,每次的繩子都是用了兩頭帶木柄的體育課跳繩,均在上面找到了兇手的指紋。難道兇手不怕指紋對自己構成威脅?”

    楊學軍道:“要麼此人並未意識到留下指紋是對他的威脅。”

    “不,”趙鐵民堅決地搖搖頭,“從五起案件看,我們到現在對兇手的基本輪廓都沒掌握,可見此人一定具備了相當的反偵查意識,不會沒想到指紋對他的威脅。”

    另一人道:“我想此人第一次犯罪中,經驗不足,殺人後慌亂丟棄了犯罪工具。此後犯罪中,他知道警方已經掌握了他的指紋,繼續掩飾也沒有必要,所以索性每次犯罪後都丟棄工具,把指紋給我們看。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挑釁,和他留字條的行為一致。”

    趙鐵民道:“這倒是有可能,只是我們以往幾次辦案中,都採集了附近大量居民的指紋進行比對,始終找不出兇手。”

    那人道:“比對沒辦法把所有人的指紋都採集到,肯定有漏網之魚,而且兇手是否住在附近也不好説。”

    趙鐵民道:“我想兇手應該是住在城西附近的,因為五起命案均發生在城西一帶,也都發生在晚上。如果兇手住在其他區域,總是晚上過來踩點、伺機襲擊,太費周折了。”

    那名警察有些無奈:“可現在人員流動太大,如果兇手有心避開警察上門採集指紋,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趙鐵民點點頭,繼續道:“第四,兇手犯罪完成後,都在現場留下‘請來抓我’的字條,足見挑釁我們警方的意思。而他五次都把一根利羣煙插進死者嘴裏,這就更想不明白了。”

    楊學軍道:“或許是兇手故意想留點莫名其妙的線索,誤導我們的偵查方向呢。”

    其他人也點頭認同,道:“只能這麼解釋了,否則留根香煙毫無意義。”

    楊學軍又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查下去?”

    趙鐵民道:“接下去的偵查分幾個方向同時進行。第一,學軍,你的人負責調查監控和被害人的人際關係走訪;第二,宋隊,你安排人拿着兇器繩子,調查城西一帶的文具店,看看能否找出來源。另外‘請來抓我’這張字條,讓省廳的物鑑專家鑑定油墨和紙張,看看能否有所發現;第三,多派幾隊人馬對文一西路一帶的居民進行大量走訪,詢問昨晚是否見過異常人或事,包括近期出現在附近的可疑人員。希望這三項工作能夠有好消息,否則的話,只能用最後一招,廣泛採集指紋比對了。這次死者留下了‘本地人’三個字,大家要重點留意的是本地居民。”

    散會後,趙鐵民剛回辦公室,一名手下跑進來,道:“剛得到一條重要線索。”

    昨天半夜城西當地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報案,説她從酒吧下班回家時,被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挾持,拉進附近的綠化帶中進行猥褻。猥褻的時間與命案的發生時間重合。而猥褻的地點,就在案發點旁,離案發的那塊水泥空地僅五六十米,中間隔了片景觀綠地和幾排樹。

    趙鐵民頓時睜亮眼睛:“難道昨晚猥褻女性的傢伙就是兇手?”

    他眯了下眼,看來有必要先對昨晚的猥褻案調查一番了。

    6

    一早,趙鐵民剛到單位,楊學軍就找上他:“分局拿來了猥褻案的資料。據説這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過去幾個月多次在半夜挾持猥褻女性,每次都是半夜把獨自回家的女性強行拉進綠化帶,持刀威脅,隨後進行猥褻。猥褻完成後,還囂張地威脅幾句,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新聞也多次報道過。”

    趙鐵民瞪眼道:“那怎麼還沒抓住?”

    “那傢伙都是在沒人的路段蹲點等待夜晚獨自回家的落單女性,伺機下手,所以一直沒被當場抓獲。分局一開始雖然立了案,但也不是很重視,畢竟那傢伙僅僅猥褻女性,並未直接強xx或造成其他的人身傷害,也沒有搶劫女性的財物,性質不算太嚴重。近幾個星期那傢伙作案頻率明顯增加了,平均每兩三天就犯罪一次,立案在冊的已有八名女受害人,所以分局加大了夜間的巡查力度,也通過周邊監控查找嫌疑人。但此人通常戴帽子,拍不到正面臉部特徵,沿路監控調查後,還發現他有個怪癖。”

    趙鐵民瞧着楊學軍臉有異色,奇怪地問:“什麼怪癖?”

    楊學軍歪歪嘴,道:“沿路監控幾次追蹤到他半夜跑進一些小區,在小區的電梯里拉屎。”

    趙鐵民摸了摸額頭,抬起眼皮道:“跑進電梯里拉屎?單純只是拉屎?”

    楊學軍點點頭:“是啊,每次他都是戴個帽子,走進電梯裏,然後當着電梯監控的面,脱下褲子拉屎,還不擦屁股,拉完後又離開小區。”

    這是什麼心理?

    趙鐵民心裏泛出一股怪怪的味道。

    看樣子是個變態,這變態會是連環命案的兇手嗎?他無法確定。

    趙鐵民接過分局的卷宗,瀏覽一遍,想了想,道:“聯繫過前晚報案的女性了嗎?”

    “約過了,我準備等下就過去跟她詳細瞭解情況。”

    “好,她家住哪?”

    “就在文一西路往北,位於浙大西南面的一個小區。”

    “浙大?”趙鐵民凝神站在原地,提到浙大,他想到了一位老朋友,那傢伙應該有辦法解釋兇手為何不留下腳印的問題。他頓了頓,道:“好,待會兒我跟你一起過去。”

    “你要親自過去?”楊學軍顯得有些意外。

    以往這種基礎調查工作,幾乎都是楊學軍這些普通偵查員負責的,趙鐵民是刑偵支隊長,相當於分局的正局長,這級別的警官,很少親自參與破案,大部分時間都是給予一些“理論指導”,做些“批示”,更不可能親自去做基礎調查了。

    趙鐵民點點頭:“對,一起去。”

    一個小時後,到了女孩家。

    女孩姓劉,北方人,租在城西這套出租房裏。

    趙鐵民看她長相,儘管早上未化妝,但也算是美女,身材很棒。

    女孩自稱在酒吧當服務員,所以基本上白天休息,晚上出去上班,通常半夜回家,回家時間多在12點。由於前晚受了驚嚇,請假了一天,昨晚並未去上班。

    對於女孩的基本情況,趙鐵民就簡單問了這麼多,至於女孩是否單純只是酒吧的服務員,還是另外有兼職的生意做,與案情無關,他自然沒好奇心探究。

    瞭解大概情況後,趙鐵民道:“劉女士,關於前晚的情況,能否請你再詳細地跟我們複述一遍?”

    “真能抓到那個變態佬嗎?”女孩回憶起前晚的場景,眉目中露出厭惡的神色。

    楊學軍愣了一下,對於是否一定能抓到嫌疑人,任何一個警察都不敢打包票,他正想着怎麼應付,趙鐵民直截了當地回答她:“一定能。不過我們需要了解更詳細,派出所你報案的這份筆錄還不夠詳盡。”

    “好吧。”女孩點點頭,“前晚大概12點不到,我從公交車上下來,當時文一西路上我沒看到什麼人,往前走了一些。”

    “大概走了多少米?”趙鐵民問。

    “就是從公交車站往前走到那塊地方嘛,就一二百米。”

    “嗯,好的,你接着説。”趙鐵民在本子上記了一筆。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戴眼鏡的四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嗯……臉就是普通的臉,有點偏長,臉上沒什麼皺紋,頭髮不長不短吧,看起來還挺乾淨的一個人。”

    趙鐵民又打斷道:“他戴帽子嗎?”

    女孩搖頭:“沒有,不過揹着一個單肩包,好像……好像是個古馳的大皮包,總之,那人看起來挺有錢的樣子,不是那種民工,當時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做那種事。後來我聽派出所警察説那人監控裏拍到戴帽子,我想應該是他把帽子藏包裏了吧,如果他當時大晚上就戴個帽子出現我面前,我可能還會有所防備。”

    趙鐵民點點頭,大晚上四周沒人,如果一個戴帽子的人向你走來,這副標準的壞蛋裝扮,無疑會讓被害人提高警惕。而對方沒戴帽子,裝扮很正常,看起來也挺乾淨,甚至還有其他被害人回憶起來,此人手上戴了串翡翠手鍊,整體印象看起來挺有錢的樣子,誰都想不到如此文質彬彬的一箇中年男子,轉頭就會把被害人拖進綠化帶進行猥褻。

    女孩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繼續道:“我跟他剛擦肩而過,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背後很快腳步聲跑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這畜生就把我頭髮拉住,他手裏還拿了把刀,把我往綠化帶裏拖,還叫着如果我喊出來,他馬上殺了我。”

    儘管已經過了一天多,女孩想到當時的場景,依然會嚇得瑟瑟發抖。

    “你在派出所登記的情況,他猥褻你的方式是……”趙鐵民咳嗽一聲,還是把下面的話説了出來,“他猥褻的方式是讓你幫他打飛機?”

    女孩皺了皺眉,露出噁心的表情,低頭道:“不是,是他用刀逼着我,對着我打飛機。”

    “不是你給他打飛機,而是他自己打飛機?”

    “嗯。”女孩厭惡地點點頭。

    “持續了多久?”

    “一下子就射了嘛,”説完,女孩頓覺不妥,瞥了眼警察,兩人表情很認真,她忙補充一句,含蓄且温婉地解釋,“一兩分鐘的事。”

    趙鐵民神色尷尬,他覺得兩名男警察當面問女受害人對方的猥褻細節很不妥,但為了辦案,還是堅持問下去:“然後他就走了嗎?”

    “是啊,他……他弄完,顯得很慌張的樣子,馬上逃走了,其實我更害怕,等他走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敢站起來,一直逃到小區門口,叫了保安,再報警,可是沒能抓到他。”

    趙鐵民聽了她的描述,隱隱感覺其中哪裏不對,可一時偏偏想不出她的描述中到底哪裏有問題。隨後又確認了一遍犯罪地點,離命案現場僅隔了五六十米,中間隔了些樹和綠地。

    調查完後,趙鐵民讓楊學軍把警車開到了浙大,他決定找一位老朋友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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