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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節

    九點二十,凌迪來到伍樂婷住的地方。進門之後,凌迪把門關好。他無暇參觀伍樂婷的住所,坐到沙發上之後,問道:“你知不知道院長為什麼要同時辭退我們兩個人?”

    “還會是因為什麼?當然是狄老。”伍樂婷説。

    “狄老怎麼了?”

    “葛院長對我説,狄老要轉院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不用再僱我照顧他了——他對你不是這樣説的嗎?”

    凌迪沮喪地搖着頭。“院長只是説,我的試用期過了,他對我不夠滿意……但我覺得他説的不是實話。”

    “對,是謊言。他對我説的也是謊言。”伍樂婷説。

    “那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凌迪問道。

    伍樂婷説:“狄老説他根本不知道要轉院這件事。而且,不止如此,院長之前所説的很多話都是謊言。我們都被他矇在鼓裏了。”

    “比如説呢?他説了哪些謊話?”

    伍樂婷凝視着他:“我們那天探討過的。後來被我證實了——實際上,狄老根本就沒患什麼慢性粒細胞白血病,他被院長秘密地軟禁在這裏,足足有十三年!”

    凌迪張大了嘴,顯得十分驚詫。

    “所以,你明白了嗎?我們倆被辭退,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任何負責照顧狄老的人,都不能在那裏待太長的時間,否則這件事就穿幫了。”

    凌迪愣了許久,問道:“葛院長為什麼要把狄老‘養’在那裏這麼多年?”

    “因為他想要狄老身上的一樣東西。”伍樂婷盯着他説。

    “什麼東西?”凌迪疑惑地問。

    伍樂婷深吸一口氣。“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就是關於這件‘東西’。凌醫生,這些事情就發生在昨天。聽起來非常瘋狂。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發誓,我沒瘋。我説的都是實話!”

    凌迪嚥了口唾沫,好像做好了心理準備。“你説吧。”

    伍樂婷開始敍述昨天發生的可怕的事情。“狄老知道院長是用謊言把我支走。他也意識到,可能再也見不到我了,所以拜託我幫他做一件事情……”

    接着,伍樂婷把整個過程詳細地講了出來,包括今天早上,院長打電話給自己的事。凌迪在聽的過程中,好幾次都要驚叫出來。最後,整個人呆掉了。

    過了好一陣,臉色蒼白的凌迪才瞪着眼睛問道:“這麼説,狄老已經死了,而他的頭……”他費力地嚥了下口水。“現在就在你這裏?”

    “對,這就是葛院長想要的‘東西’。”

    凌迪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要一個死人的頭,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而且,更讓我迷茫的是,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按狄老交代的那樣做,還是把這顆頭交給院長?凌醫生,我需要你的建議和幫助。”

    凌迪注視了伍樂婷一刻,低聲説道:“抱歉,我真的很想相信你説的話,但是……嗯,讓我幫你量一下體温,好嗎?”

    伍樂婷把頭扭到一邊,煩躁地嘆息道:“天哪,你認為我是在説胡話?”

    凌迪為難地説:“伍樂婷,這種事情……換成是你,或者任何人,恐怕都難以接受和相信呀。”

    伍樂婷思索片刻,説道:“好吧,我讓你看看證據。”

    説着,她走到牀邊,從牀底下拿出那個深色皮包,遞給凌迪。“狄老的頭就裝在這裏面。”

    凌迪遲疑了幾秒,接過這個皮包。伍樂婷詫異地發現,他剛剛接過這個包,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了。

    “呼……”凌迪長長地吐出口氣,“終於到手了。時間都過十二個小時了,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伍樂婷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冒了起來。這股涼氣正將她的身體從下至上的逐漸凍結起來。她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的人,緩緩問道:“你説什麼?”

    凌迪此刻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牽動嘴角笑了一下。突然回頭對着門口喊了一聲:“好了,東西到手了,進來吧。”

    “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了。葛院長提着一個醫療箱,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然後迅速回身,將之前虛掩着的房門鎖好。他看到凌迪手中提着的皮包,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裏面裝的,就是‘那個’吧!?”

    凌迪輕輕點了下頭。

    伍樂婷的眼睛幾乎都要瞪裂了,她面無血色地指着這兩個人,顫抖着説道:“你們……是一夥的!”

    “抱歉,伍樂婷小姐,直到現在才讓你知道,一直在欺騙你的,除了我以外,還有這個面善的凌醫生。”葛院長冷笑道,“不過你知道得太晚了。”

    説着,他打開醫療箱,從裏面取出一支針管。他把醫療箱放在茶几上,然後緩步走向伍樂婷:“別緊張,這不會讓你喪命的,我只想讓你睡一覺。”

    伍樂婷驚恐地朝後退去,但僅僅幾步就退到了牆邊。“你……你別過來!”

    “我沒騙你,真的。”葛院長做出一副“真誠”的表情,慢慢靠近伍樂婷,“我不會殺你的,你乖乖睡一覺,醒來之後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不!”伍樂婷抓起旁邊的一把椅子,擋在面前。“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跟你拼命!”

    葛院長嘆了口氣,對站在一旁的凌迪説:“你過來幫個忙呀,這丫頭沒這麼老實。”

    凌迪默默無語地走到茶几旁邊,把皮包放在上面,然後從醫療箱中取出另一止針管,向伍樂婷走來。

    完了。伍樂婷在心底發出絕望的悲鳴。我無論如何都不是兩個大男人的對手!

    看着葛院長和凌迪一前一後地慢慢逼近自己,伍樂婷心中的恐懼和絕望令她手腳發軟。別説是和他們搏鬥,就連手中的椅子都要抓不穩了。

    葛院長離伍樂婷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了。那根尖針眼看就要朝她扎過來……

    這時,令伍樂婷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葛院長脖子上動脈血管的位置,突然扎進了一根針管。他驚呼一聲,扭過頭去,驚愕地望着身後的凌迪。不到五秒鐘,他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伍樂婷驚愕地看着面前這一幕,大腦裏一片混亂,她實在是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而此刻,凌迪已經把手中那支注射完了的針管丟到一旁,對伍樂婷説:“好了,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

    伍樂婷仍然緊緊地抓着椅子,擋在面前,一副戒備的姿態。

    凌迪笑了一聲,坐到幾米遠的沙發上,温和地説:“伍樂婷,請你把椅子放下來,然後坐在上面,仔細聽我説,好嗎?現在,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伍樂婷遲疑片刻,然後照他説的那樣,坐到了這把用來防身的椅子上,緊緊盯着這個讓她看不懂的男人。

    凌迪倒是顯得特別放鬆。他笑着説:“你真的不必緊張,如果我要害你的話,剛才就已經下手了,幹嗎還要等到現在呢?”

    伍樂婷不敢掉以輕心,這個變化莫測的男人的話,她不敢相信。

    凌迪説:“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這個叫凌迪的人,到底在唱哪一齣?最開始跟我是同盟戰友,一瞬間又變成了院長的同夥,而現在的狀況就更讓人搞不清楚了。”

    他又笑了一下:“你聽我把一切講完,自然就明白了。”

    伍樂婷的聲帶終於能發出聲音了:“你説吧。”

    凌迪沉默了幾秒鐘,好像他的思維到很遠的地方遨遊了一趟又回到現實:“你聽説過‘記憶移植’嗎?”

    伍樂婷疑惑地望着他,微微皺眉。

    “讓我跟你解釋一下吧。”凌迪説,“科學家們其實早就發現了一個事實——人類大腦中的記憶空間,實際上非常大。舉個例子來説吧,假設有一個記憶超常的人,他能將大英百科全書完整地背下來,大腦中的‘記憶硬盤’也只使用了不到10%的空間。”

    伍樂婷不明白凌迪講的這些,和她所遇到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耐心聽我説。”凌迪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很多先進國家的科學家,都在嘗試以各種技術進行記憶移植——手術、記憶芯片移植等等。”凌迪望着伍樂婷。“你知道為什麼這些科學家們,如此熱衷於這項研究嗎?因為,如果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記憶,能夠移植到另一個的身上,那就意味着,這個人以一種特殊的形式‘重生’了。”

    伍樂婷微微張開嘴。她有些明白了。

    凌迪繼續説:“可惜的是,我們現在最先進國家的科學家,也沒能真正找到一種安全、穩妥的方法來進行記憶移植。有些科學家甚至已經放棄這項研究了,認為難度太大。但是——”

    説到這裏,他激動起來。“沒有人知道——或者説,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在一萬多年前,就已經有人掌握了這項偉大的技術!”

    伍樂婷訝異地注視着凌迪,彷彿在看一個她從沒見過的人。

    “很難以置信,對吧。我這番話,如果講給別人聽,受到質疑或嘲笑,都不奇怪。但是你——”凌迪指着她説,“伍樂婷,只有你不應該懷疑我説的話。你這兩個月以來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證明!”

    伍樂婷睜大眼睛説:“你是説,狄老跟我講的那些故事,實際上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因為他……”

    “因為他是一個亞特蘭蒂斯人。你做夢也沒想到吧?”

    伍樂婷的呼吸都暫停了。“你説……他是什麼人?”

    “你沒有聽錯——亞特蘭蒂斯人。你當然是知道亞特蘭蒂斯的,但是,你卻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跟一個亞特蘭蒂斯人相處這麼長的一段時間。”

    “失落的古大陸……亞特蘭蒂斯,真的存在嗎?”伍樂婷驚愕不已。

    “它當然存在過,這是毋庸置疑的。”凌迪嚴肅地説,“科學家們早就在大西洋底找到了亞特蘭蒂斯的遺蹟——海底城市、神殿、金字塔,還有神秘的亞特蘭蒂斯文明——這些難道還不夠證明它的存在嗎?”

    伍樂婷的腦子費力地轉動着。“你説狄老是亞特蘭蒂斯人,但是根據記載,亞特蘭蒂斯大陸不是在一萬多年前就沉沒到海底了嗎?”

    “沒錯,這片大陸是沉沒到海底了。但是,亞特蘭蒂斯人卻並沒有完全滅絕。一小部分幸運的人活了下來。”

    “就算是這樣,狄老也不可能活一萬多年!”

    凌迪笑道,“那是當然。亞特蘭蒂斯人也不是長生不死的。”他把身子往前傾一些,盯着伍樂婷的眼睛。“但是,他們卻找到了一種特殊的實現‘永生’的方法。”

    “記憶移植。”伍樂婷明白了。

    “對!亞特蘭蒂斯有超越我們現在數倍的先進文明。他們擁有很多偉大的發明和神奇的技術。其中一項,就是進行記憶移植!”

    “狄老就是記憶移植的對象之一?”

    “不是之一,而是唯一一個接受了記憶移植的亞特蘭蒂斯人。”凌迪凝視着伍樂婷,“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是一個實驗體。”

    伍樂婷瞪大了眼睛:“實驗體?”

    “沒錯。亞特蘭蒂斯的學者研究出了進行記憶移植的方法。於是,他們選中一個人,作為實驗對象。但是,他們實驗的並不僅僅是記憶移植這一項,而是——這個人能夠進行多少次記憶移植——也就是説,通過這種方法,能夠讓一個人‘活’多久!”

    伍樂婷震驚地許久説不出話來。好一陣後,她才開口道:“結果……他‘活’了一萬多年,直到現在?”

    “對!”凌迪再次激動起來,“這個結果,恐怕是亞特蘭蒂斯的學者都沒有想到的。他們設想的這個方法,真的從某種角度實現了‘永生’!”

    伍樂婷思索一刻,問道:“記憶移植怎樣進行?”

    “這正是這項技術的偉大之處!不用進行復雜的手術,只需要一個小小的道具,就能辦到了!”

    説話的時候,凌迪從上衣的內包裏,小心地摸出一樣東西——這是一個像針筒一樣的小道具,但不是透明的。它的前端比針管還要細長,周身繪有奇妙的圖案。一看就知道是一件極其古老而神秘的物品。

    “這,就是進行記憶移植的工具。”凌迪用兩根手指捏着這支特殊的“針管”,“它叫做‘記憶抽注器’。”

    伍樂婷説:“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萬多年前的亞特蘭蒂斯人發明的東西?它怎麼會在你的手裏?你是什麼人?”

    “亞特蘭蒂斯人發明的‘記憶移植法’十分簡單。但問題是,必須等實驗體死亡後,才能進行記憶移植。也就是説,必須有一個人守在他身邊,當‘實驗體’死亡後,‘執行者’就幫他進行記憶移植。”

    “你就是那個‘執行者’?”

    “準確地説,我是一萬年以來,無數個‘執行者’之一。”凌迪帶着自豪的口吻説,“你可以想象——通過記憶移植,實驗體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人身上重生。一直‘活’到了現在。但是執行者顯然活不了這麼久。所以,每一代的執行者,都會選擇一個‘接班人’。這個接班人會繼續守候在實驗體的身邊,當實驗體死後,就幫他完成記憶移植。”

    “這種事情……竟然進行了一萬多年?”伍樂婷的聲帶在發抖。

    “很不可思議,對吧。這確實是個奇蹟。而且,這漫長的過程極具戲劇性。”

    凌迪接着説:“最開始的實驗體和執行者,都是亞特蘭蒂斯人。但這項實驗才剛剛進行一兩次,巨大的天災就降臨到了亞特蘭蒂斯頭上。就像傳説那樣,這片大陸沉到了海底。絕大多數的亞特蘭蒂斯人都隨着他們的先進文明一起葬身海底了。但是,一小部分人利用先進的逃生設備逃了出來。實驗體和執行者就是這些幸運者之一。

    “後來的若干年中,這些殘存的亞特蘭蒂斯人逐漸和我們現在的人類融合。而實驗體‘重生’的對象,也變成了我們現在的人類——執行者自然也是。”

    伍樂婷想起了狄農跟自己講的那些故事,她懂了。“這個實驗體經歷了無數次的‘重生’,他所‘佔用’過的身體中,有一些還曾經是人類歷史上的重要人物。”

    “沒錯。”凌迪淺淺一笑,“不止是他。歷代的執行者中,也也很多是歷史上的着名人物。”

    一瞬間,伍樂婷想起了很多——路易十六和路易十八、麥考密克醫生、華萊士、蒙娜麗莎、建造金字塔的神人……她還想起了狄農胸前的“希望藍鑽”——上帝啊,難道這些人,都是這個實驗體曾經重生的對象?而守候在他們身邊的——比如達·芬奇——難道就是執行者之一?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凌迪看着伍樂婷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了,“沒錯,狄農跟你講的那些故事,顯然不是他瞎編的,你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伍樂婷説道:“這個實驗體重生到了現在,就是狄農。但是,他恐怕不是真心想當實驗體的吧?不然的話,他為什麼會要求我把他的頭帶走,然後銷燬?這不就是想結束這一切嗎?”

    “沒錯。”凌迪承認道,“這個實驗體,一開始是很願意配合這項試驗的。但是隨着重生次數的增加,若干年之後,也許他感到厭倦,或者活累了。他期待能像普通人那樣,徹底地死去,而不會再次從另一個陌生的身體裏醒來。所以,他才會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是你這個執行者,卻不能遂他的心願。你必須將這個試驗繼續下去。”

    凌迪站了起來,走到伍樂婷面前。“我問你,假如你是被託付的執行者,難道你會讓這個存在了上萬年的奇蹟,終結在自己手裏嗎?”

    伍樂婷張着嘴,説不出話來。

    凌迪望着昏睡在地上的院長:“可能你已經猜到了,葛院長就是預定的下一個重生對象。”

    “這是你選定的嗎?”

    “不。”凌迪搖頭道,“葛院長年輕時,曾經是狄老的一個學生,和狄老關係很好。他和你一樣,聽過狄老講的那些故事。他非常聰明,意識到這些故事不可能是瞎編的,而是狄老通過某種神奇的途徑獲知的。”

    “所以他從狄老口中套出了關於‘記憶移植’的秘密?”

    “不,狄農對他的信任還沒到這種程度。實際上,‘活’了這麼久的他,似乎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了。”説到這裏,凌迪饒有興趣地望着伍樂婷,“除了你。他竟然拜託你幫這樣的忙,足見他有多相信你。這真是難得。”

    伍樂婷緘口不語。過了一會,才説道:“那麼葛院長是怎麼知道這些秘密的?”

    “你想不出來嗎?”凌迪有些奇怪地説,“當然是我告訴他的。”

    “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凌迪吁了口氣。“作為隱藏在狄農身邊的執行者,我一直在盡力完成自己的任務——在他的身邊挑選合適的重生對象。葛院長是這麼多年來我認為最合適的人選。他自己也非常願意。因為,一旦他的記憶和狄農的記憶融合到一起,就意味着,他也成為了‘永生’的一部分。所以……”

    “所以他利用這家臨終關懷醫院把狄農秘密地軟禁起來。而你,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伍樂婷憤慨地説,“對於每一個新來照顧狄農的女孩——先由院長告知,狄農有精神病;然後,你在每一個人面前,都裝成是新來的醫生,實際上是在暗中監視。”

    “沒錯,就是你説的這樣。”凌迪盯着伍樂婷,“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伍樂婷和他對視着。

    “我是在選擇下一個‘執行者’。”凌迪俯下身來,貼近伍樂婷的臉,凝視着她,“而我找到了。這個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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