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從Z市回來已經三天了。在這三天裏,他拋開所有煩心事情盡情享樂了一陣。恆温游泳池、網球場、電影院、美食城——羅威這時才發現,因為往常工作太忙了,這些休閒娛樂的場所對自己來説已經變得相當陌生——他感嘆事業成功的代價便是生活樂趣的相對減少。
在這幾天愉快的時光裏,羅威仍時不時地想起嚴教授託付自己的事。哪怕嘴裏正嚼着最愛吃的鰻魚壽司,眼前也偶爾會浮現出夏莉那痛苦絕望的神情。可他對自己説——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況且就像夏莉説的那樣——這件事情太過詭異,也許自己真的盡了力也幫不了她,甚至會令事情更加糟糕。
休息到第三天晚上,羅威認為自己的狀態已經完全恢復了。那些雜亂而煩瑣的思緒也沒再來困擾他。晚飯時,他對徐蕾説,明天起要繼續去心理諮詢中心工作。
“那好啊!”徐蕾高興地説,給羅威夾了一筷子菜,“你又恢復成以前幹勁十足的樣子了!”
“爸,你又忘了跟我買飛機模型吧!”羅尼不滿地説,“我上個星期怎麼説的?我就知道你不會放在心上!”
羅威一拍腦袋,想起這件事情確實拖得太久了。他對兒子説:“唉呀,真忘了!你也是,我空閒這麼幾天你都不説,現在才想起提醒我!”
“我就考你的自覺性呢。”羅尼歪着腦袋説,“看你記不記得起在我生日前買。”
羅威掐着指頭算了一下。“真是,還有兩天就是你生日了。”他想了想:“這樣吧,我一會兒吃完飯就去跟你買。”
“真的?”羅尼高興地放下飯碗跳起來,“太好了,我一會兒寫一張紙條給你帶上,你照着那上面的買就行了!”
“看你高興得那樣!”徐蕾望着兒子笑了一會兒,轉過頭對羅威説,“你一會兒去也好,順便買個石英鐘回來——卧室那個石英鐘早就不準了,我看是該換一個了。”
“嗯。”羅威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就去買。”
吃完晚飯後,羅威便不斷催促着爸爸。羅威只在沙發上坐了一小會兒便揣上錢包出門了。
當作飯後的散步,羅威沒有開車出去,而是選擇步行。他足足用了30多分鐘才走到一家大型商場門口。
羅威走到賣模型的櫃枱,將兒子給自己的那張紙條遞給售貨員,叫她照着上面的拿。不一會兒,售貨員面帶微笑地捧給羅威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請他去收銀台付款。羅威看了一眼標籤——680元。他暗歎一句:好傢伙,還真不便宜。
羅威付完飛機模型的款,乘坐電梯來到商場三樓,這層主要賣鐘錶和珠寶。在一個專門賣石英鐘的櫃枱,羅威發現這裏有幾百個造型各異、做工精緻的石英鐘。售貨小姐見羅威駐足觀望,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向羅威介紹每款鐘不同的優點。
作為心理學家,羅威心裏明白,這種情況下,根據選擇過度原則——如果每一款去挨着細選,往往會挑花了眼,最後根本不知道該買哪款。所以他索性不去挑選,直接對售貨小姐説:“隨便哪款都可以,只要走得準就行了。”
“我們這裏的鐘都走得準,您看,都調的是準確的北京時間。”售貨小姐微笑着説:“您可以自己拿手錶的時間來對一下。”
羅威走近一面掛滿石英鐘的牆,抬頭望着左上角的一個鐘,對售貨小姐説:“就拿這個吧。”
“好的,您稍等一下,我這就……”突然售貨小姐驚叫一聲,“啊!小心!”
羅威側過頭,往右上方一看,一個笨重的電子石英鐘向自己的頭頂砸下來,他本能地抬起右手護住頭。石英鐘“磅”地一聲砸到他的手臂上,再掉落到地上,落在羅威腳邊,玻璃鐘面被震出幾道裂痕。
羅威緩緩地放下手臂,感覺手臂被打得生疼,仔細一看,右手的手背也被石英鐘的金屬外殼和震裂的玻璃劃出了血。
商場裏的顧客全都驚訝地望向這邊,售貨小姐更是驚慌地手足無措,她慌忙走上前去,不住地向羅威鞠躬道歉:“先生,真是太對不起了……居然發生這種事!我們……一定負全部責任,請你去醫院檢查……”
羅威驚魂未定地瞪大着眼,一面揉捏着受傷的右手臂。還好,只是表皮掛傷而已。
售貨小姐仍然滿臉堆着擔憂和抱歉,似乎是怕羅威暴跳如雷地將她痛罵一番,沒想到羅威擺了擺手,説:“算了,不關你的事,是它自己掉落下來的。”
“先生,您真是太好了!”售貨小姐感激而又難堪地説,“這種事是第一次,我們完全想不到,這些鍾按理説都應該掛得很穩啊……”
羅威沒有再理會她説些什麼,他無意間瞥了一眼腳下的電子鐘,愣住了。
砸裂的玻璃鐘面上,有幾絲羅威剛才擦出的血跡,此時他正埋下頭看着這個鍾,自己的臉印在玻璃上,就像是一個滿臉血跡的人。鐘的電子記時器上顯示着時間:00︰12。
一瞬間,羅威的頭腦裏劃過一道閃電,一些封閉的記憶被喚醒——他突然想起,這一幕如此熟悉——對了!在那天晚上,自己辦公室的那面穿衣鏡裏,也看見了一個類似的、滿臉是血的人!
羅威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神情驚駭莫名。
這時,售貨小姐不知從哪裏找來幾張創可貼撕開後貼在羅威的手背上,止住他的血,也將他拉回到現實中。
羅威又呆站了幾秒鐘後,提起給兒子買的飛機模型,神情惘然地離開了這家商場。
走在路上,夜晚的涼風吹拂過來,令羅威的思緒無比清晰,也令他感到後脊背一陣陣的發冷。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開始,在辦公室的鏡子裏看到流血的人;後來又在火車車窗裏看到類似的異象,再加上今天晚上……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羅威一遍一遍地説服自己,這全都是巧合——可他的腦子卻不受自己的控制,反覆地聯繫到那個本子,以及那個本子中的五個詭異病例。
最後,他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他終於無法迴避和否認一個問題——難道,自己也和那個本子上記錄的五個人一樣,出現了臨死前的異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