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婦幼醫院的走廊上,站着十幾個排隊等待的大人,他們的懷中都抱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幼兒,那是他們的小兒子或小女兒。孩子們有的睡着了。有的發出焦躁的哭鬧,父母們為了安撫孩子的情緒,唱着歌謠,編着故事,喂着零食,想盡一切方法讓他們安靜,卻反而使這狹長而擁擠的醫院走廊更顯熱鬧。
很難想象,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接近午夜十二點了。
春天是一個温暖可愛的季節,詩歌散文裏頌揚的都是春的美麗和浪漫,卻很少提及,伴隨着萬物大地一起復蘇的,還有令人厭惡的各類病毒。這讓春天的詩情畫意大打折扣。尤其是對於嬰幼兒來説,在他們的身體抵抗力尚弱之時,春天顯然不能算是一個好季節。
婦幼保健院的兒科值班醫生已經由一個增加為兩個。可城市裏蔓延的流行性感冒病毒讓生病的孩童與日俱增,醫院的走廊每天晚上都因為看病求診的人們而變得擁擠,喧鬧。今天晚上只有十幾個人排隊,已經是近期最少的一天了。
王實的懷裏抱着他剛滿一歲不久的兒子,小傢伙剛才還在睡,現在卻醒了,也許是旁邊那位母親講故事的聲音太大了吧。王石低頭看兒子,小男孩的臉仍然清秀可愛,但感冒卻使得他臉色發白,精神萎靡,還不時地咳嗽。王實甚至不能判斷兒子是因為懂事才沒有哭鬧還是因為生病而沒有力氣哭鬧。他心疼地輕輕拍着兒子的身體,向醫院的門診室望去——前面還有兩個人才輪到自己呢。王實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男孩在父親的懷中安靜了不到半分鐘,便“吭吭”地哼叫起來,有些要哭的架勢。王實立刻換了個抱法,將兒子立起來面向自己的身後,一邊用手輕拍着兒子的背,並微微抖動身體,小傢伙安分了一些。這時,從門診室裏走出一位護士,王實正想叫住她問還要等多久,突然,肩頭的兒子“啊!”地一聲尖叫起來。
王實一驚。他從沒聽見過兒子發出如此驚恐、大聲的尖叫。同時,他立刻注意到,剛才那一瞬間。尖叫的不止兒子一個,還有另外三個小孩,他們似乎都面對的是一個方向。
兒子的尖叫還沒有停止,他撲到父親懷裏,臉緊緊地貼着父親的胸口,另外三個小孩也一樣,一陣陣地尖叫着,那聲音撕心裂肺、尖鋭刺耳,充滿恐懼和緊張,讓人聽了不寒而慄。走廊上所有的大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王實緊緊地摟住兒子,同時下意識地轉過身子,望向兒子剛才看的方向,那是一個走廊的盡頭,沒有人,只有一扇開着的窗子,窗玻璃延伸到黑暗裏,在夜晚的涼風中搖晃顫抖。
另外幾個大人也和王實一樣轉過身望向那頭,可一樣沒發現什麼,他們略帶緊張地望着尖叫的四個孩子,臉上寫滿了疑惑。有着育兒經驗的他們知道,剛才那陣尖叫絕非正常!一般來説幼兒有可能突然哭鬧,但絕不會無故驚叫,除非是看到或感受到什麼令他們恐懼不安的東西。可是,他們再次環顧四周,剛才並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呀。這是怎麼回事?
王實將兒子緊緊貼着自己,這時孩子好象稍微平靜了一些,沒有尖叫了,但王實仍能感受到兒子在緊張地喘息着,他的小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袖子和衣領,身體還在顫抖。兒子的恐懼似乎傳染到了父親身上,王實也感覺脊背發冷,可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王實不安地拍打着兒子的身體,他甚至想開口問兒子,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可他知道,不會有回答的,兒子還不會説話呢。
正在王實焦躁不安的時候,他聽到旁邊有一個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問道:“護士,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女兒會突然驚叫?”
那位年輕的護士一臉難堪,吞吞吐吐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
“那請你去問問醫生吧,這是怎麼回事,我女兒只不過有點受涼感冒而已,怎麼會發出剛才那種可怕的尖叫?”
“嗯,好的…我一會就去問醫生。”小護士説完後快步離開了。
過了一會後,剛才尖叫的四個孩子都漸漸平息下來,家長們見孩子沒有尖叫了,都鬆了口氣,走廊裏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一些。
王實卻還在疑惑之中,他仍對剛才那一幕有着難以名狀的恐懼感,正在思考,聽到門診室裏喊道:“下一個,王亞夫。”
王實聽到念兒子的名字,回過神來,應了一聲:“來了。”抱起兒子朝裏走,進門之前,他頓了一下,再次望向走廊盡頭和那黑漆漆的窗外。
仍然什麼都沒有。王實不再遲疑,跨進門診室,在醫生面前坐下。
經過一番詢問後,經驗豐富的老醫生斷定小男孩患的就是典型的流行性感冒。他在處方簽上開了一串藥單,囑咐王實一定要按時按量給小孩服用。
王實道謝之後,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剛才的事,又回過頭來,問道:“醫生,我兒子剛才在走廊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尖叫起來,還有另外三個小孩也一樣,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老醫生扶了扶眼鏡框,看了王實手中的小男孩一眼:“突然尖叫……”他想了一會,“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醫生,他當時醒着呢,望着走廊盡頭那邊,突然就尖叫起來,把我嚇壞了。”
“唔……”老醫生又思考了一會,“那我就不知道了,這種事情應該要看當時的具體情況……不過他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應該沒什麼大礙,你不用太在意。”
“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王實再次道謝,走了出去。
出門之後,王實不敢耽擱,他想趕快帶兒子回家吃藥。迅速地離開了醫院。
走廊裏排隊的人羣緩慢向前推進。
大概一個半小時後,最後一個看病的人也離開了,醫院裏終於安靜下來。門診室的老醫生連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現在才停下來喘一口氣。他背靠向藤椅,悠閒地抽完一支煙,估計今天晚上不會再有太多人來看病了。
老醫生本想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兒,忽然想起之前王實對自己説的那番話。
看見走廊盡頭後就開始尖叫……而且不是一個小孩,而是四個。這種怪事以前還真沒聽説過。
想到這裏,強烈的好奇心驅散了疲倦和睡意,老醫生站起來,走出房間,來到走廊。
此時的走廊空無一人。
老醫生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沿着走廊走到靠窗的盡頭。
他站在窗户前,望着漆黑的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將頭探出窗外,左右環顧。
窗外只有樓房和樹木的黑影,並無異常。
老醫生咂了下嘴,把頭伸回來,他看了一下左右——兩邊分別是兩間單人病房。
他推開右邊病房的門,打開燈。看來住院部沒有安排裏面住人,病牀上空空蕩蕩的。
老醫生打了個哈欠,睏倦又向他襲來了,他想回去小睡一會兒,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打開了左邊病房的門,摸索着按開鑲在牆上的電燈開關,啪,燈亮了——
眼前的一幕像炸彈般“嗡”地一聲在老醫生的頭腦裏炸開。他倒吸了口涼氣,感覺眼前發黑,雙腿立刻就軟了下去。他扶着牆壁,本能地讓自己不至於癱倒在地。
這是他一輩子從沒見過的可怕景象。他全身猛抖着,嘴唇一張一合,過了好半天才從嘴裏擠出一句:
“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