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恐懼地點着頭。年輕女孩捂住嘴,眼淚一下就淌了下來。女人看得出來,她受到的驚嚇比自己更甚——畢竟這女孩的年紀要小些。她情不自禁地走過來,和女孩抱在一起。
“坐下來吧,姑娘們。”老人注意到年輕女孩的腳受傷了,“我去找些藥來。”
不一會兒,他拿着一些藥膏一類的東西過來了。年輕女孩説自己的右腳是在奔逃的時候扭傷的,現在鑽心地疼。老人幫她脱下鞋子,看到她的右腳腳踝腫得像饅頭那樣大,説道:“腳崴了,沒什麼大礙,我給你擦一些藥膏,但是暫時不能再走路了。”
年輕女孩感激不盡。在老人給她塗藥膏的時候,她緊咬着牙齒,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女人看得出來,她在強忍着劇烈的疼痛,沒有叫喊出來。如果不是求生的慾望一直支撐着她,恐怕她根本無法走到這裏來。
塗完藥膏後,老人坐下來,對年輕女孩説道:“告訴我你的經歷吧,你是怎麼遭遇那殺人魔的?”
年輕女孩留着淚説:“我叫黎安,我和我的好朋友,還有她的男朋友……我們三個人一起到這片原始森林來露營。在森林深處,我們搭起帳篷,燃起篝火,燒烤、喝酒……本來非常開心。在柴火快要燒完的時候,男孩説去附近再撿些木柴回來,沒想到,他一去就是四十多分鐘。
“我和朋友覺得不對勁,想跟他聯繫,手機在這片森林裏又沒有信號。而這時,篝火快要因為沒有燃料而熄滅了。我們都很着急。又等了一陣,我朋友説要去找她男朋友,並叫我守在這裏,儘量找些可以燒的東西,不要讓篝火熄滅。結果,她也一去不復返了。
“我把能燒的東西都燒完了,他們還是沒有回來。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森林裏突然走出來一個戴着狼面具的人……”
説到這裏,黎安無法繼續了,她渾身篩糠般地猛抖着,顯然之前的經歷讓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女人非常理解——她知道那個戴着狼面具的人有多麼恐怖。一個人在森林中遇到這種事情,別説是個柔弱的女人,就算是個壯漢,也會被嚇得肝膽俱裂。女人緊緊抱住黎安,用身體給予她温暖。“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説下去了。”
但老人卻問道:“那殺人魔沒有抓住你嗎?你是怎麼逃掉的?”
“……後面發生的事真的太恐怖了,我被打昏了,有些記不起來了,也不願再去回想……”黎安緊縮在女人的懷裏,痛苦地説,“我只知道,我找到一個機會,幸運地逃脱了……”
老人深吸一口氣。“你們兩個人的經歷,幾乎可以説是如出一轍。毫無疑問,這片森林裏,潛藏着一個恐怖的殺人魔——完全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同一晚上襲擊了數個女性。上帝啊,這真是太瘋狂了!”他望着兩個女人説,“你們能從殺人魔手中逃脱,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但是,我的兩個朋友……”黎安又哭起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人看了一眼手錶,説:“現在已經凌晨四點了。你們在我這裏休息幾個小時,天亮之後,我會告訴你們去往城鎮的方向,你們就趕緊離開這裏去報警!”
兩個女人一起點頭。老人説:“你們在那間儲藏室擠一下吧,沒有別的房間了。”
“好的。”女人帶着黎安走進那間鋪着毯子的小儲藏室。兩個女人蜷縮着坐在毯子上。兩個人在一起,確實比一個人更有安全感,她們彼此的內心都感覺踏實了許多,但是仍然不敢睡,睜着眼睛度過漫漫黑夜。
幾個小時後,老人在儲藏室外面敲了敲門,説道:“姑娘們,天亮了!”
女人趕緊從地上起來,她推開儲藏室的門,看到從窗口投射進來的亮光,心中一陣悸動。儘管未來難以預測,但白天總比黑夜能帶給人安全和希望。
她回過頭去,打算叫黎安一起離開,卻發現黎安一臉痛苦的表情,手捂着腳踝,似乎站不起來了。
“你怎麼了?”女人俯下身問道。
“我的腳……痛得要命,好像腫得更厲害了。”黎安痛苦萬分地説。
女人一看,果然,黎安的右腳踝現在腫得嚇人,淤血讓整個腳背都變成了青紫色,看樣子是無法堅持走路了。她回頭無助地看着老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老人蹲下來,檢查着黎安的傷勢,説道:“看來你的腳傷得比想象中還要嚴重,有可能骨折了。”
黎安焦慮地問道:“那……怎麼辦呢?”
“勉強走路肯定是不行了。你這種狀況,如果又撞到那殺人魔,就只有死路一條。”老人想了想,説,“只有這樣——你留下來,我再給你上些藥,並熱敷一下。”他望着女人,“你只有一個人離開這裏去報警了。”
女人知道沒有別的選擇,點了點頭。“好的。”她望着黎安,“你在這好好休息吧,我會盡快通知警察來這裏的!”
“拜託了……”
老人和女人走到門口,他將房門打開,警覺地朝外面張望了一陣,説:“附近沒有人。這個殺人魔應該不敢大白天出來行兇。”他指着斜前方説,“你沿着這個方向一直走大概二十分鐘,就會看到公路。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能幫到你。”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女人跟老人告別,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再次進入密林,女人不禁提心吊膽。一路上,她心臟狂跳,睜大眼睛謹慎地望着周圍,小跑着行進,希望用最快速度離開這片恐怖的原始森林。她撿了一根粗樹枝防身,假如出現意外狀況,可以用來勉強拼鬥一下。
幸運的是,她沒有再次陷入險境。十多分鐘後,眼前一片開闊——是公路!
終於看到公路了!女人激動地撒腿奔跑起來,她丟掉手中的樹枝,奮力跑到公路上。路上各種車輛在行駛着,女人張開雙臂,大聲呼喊:“救命!救救我!”
一些車輛的主人可能被這個滿身是血跡和傷痕的女人嚇到了,不敢招惹麻煩。女人聲撕力竭地在路邊喊了十幾分鍾,居然沒有一輛車停下來。她從昨晚到現在沒吃任何東西,晚上也幾乎沒睡覺,並一直處於恐懼緊張狀態——精神和體力都快到極限了,幾乎要昏厥過去。
終於,一輛小麪包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司機是一個胖胖的男人,旁邊還坐着一箇中年婦女。他們驚訝地看着女人,問道:“出什麼事了?”
女人看到有車子停了下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跑過去,扶着車窗對裏面的人説:“我被一個殺人魔襲擊了……求求你們……救救我……”
説完這句話,她終於支撐不下去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女人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頭部包紮着紗布。她知道,是開面包車的那對夫婦救了自己,不禁喜極而泣。病房內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還有一個穿着警服的警察,看到她醒來後,三個人都圍了過來。
“你昏睡了一天多,終於醒了。”男警察對女人説,“我是這個鎮的警察,叫做肖瑋。一對夫妻把你送到醫院,説你在9號公路上求救,並昏過去了,是這樣嗎?”
“是的。”
肖瑋望向醫生。醫生對女人説:“我們檢查過了,你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頭部的傷也並不嚴重,只是精神太過緊張,加上體力透支才昏倒過去的,休息一陣就會好了。相信你一定想跟警察好好談談。”他對警官説,“我們先出去了。”
醫生和護士離開後,肖警官抱着公文包坐在女人面前,説道:“現在,請告訴我你的名字,並把事情經過詳細地講過我聽。”
女人搖頭道:“……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是因為頭部被襲擊的關係嗎?”
“應該是。”
“那你記得任何跟你的身份有關的事情嗎?比如你的家在哪裏,做什麼工作之類的。”
女人茫然地説:“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我在一個森林的小木屋的地下室醒來,那個地下室裏有一張類似手術枱那樣的鐵桌子,桌子下方……”
她捂住嘴,頓了許久,“有一個很大的金屬容器,裏面裝着被肢解的女人屍體。”
肖瑋神情嚴峻地蹙起眉頭,從公文包裏拿出本子和筆。“你説慢一些,我記錄一下。”
“我當時很害怕,雖然什麼都記不得了,卻能肯定自己是被綁架到這個魔窟。正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殺人魔從樓上下來了,而且扛着另一個女人。我躲在暗處,伺機偷襲那個殺人魔……”
“那個殺人魔長什麼樣?”肖瑋打斷女人的話,問道。
“我沒有看到,他戴着一張像狼臉那樣的面具。”
“繼續説。”
女人把自己如何刺傷殺人魔,又如何逃出魔窟,來到老人的木屋,在那裏遇到另一個受害者的過程詳細地講了出來。啞巴女孩半夜警告自己離開的事情,她沒有説出來,因為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恐怕只有等警察到了那裏,救出另一個女孩,再仔細調查才能得出結論。
肖瑋聽完女人的敍述後,嚴峻地説:“這麼説,那個救了你的老人家中,現在還有另外一名受害者,而這個女孩,有可能看到了殺人魔的模樣,或者知道一些別的情況。”
“也許吧,”女人不肯定地説,“我沒有問她這些問題,當時我們倆既緊張又害怕,沒有説太多的話。”
“你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警官説,“近年來,我們這個鎮發生了好幾起女孩失蹤的案件,前兩天才發生了一起失蹤案。由於沒有找到屍體,我們無法判斷這些女孩是被拐賣、綁架還是殺害。現在根據你提供的情況,看來這些女孩並沒有被帶到外地,而是被抓到這片原始森林,秘密地殺害了。這是非常嚴重而且性質惡劣的案件!我們警方一定會把這個潛藏在森林裏的變態殺人魔抓住,並繩之以法!”
“是的!”女人接連點頭,“必須儘快抓住他,不然還會有新的受害者!”
肖瑋對女人説:“有件事情需要你證實一下——這個問題可能會讓你感到不舒服,但請理解,這是重要的辦案線索。”
女人做好心理準備。“好的,你問吧。”
“你在那個地下室看到的,被肢解的少女屍體,能判斷基本的死亡時間嗎?我的意思是,那些屍體是新鮮的,還是已經腐爛了?”
女人心中一陣不適,她儘量控制住不讓自己嘔吐出來,竭力回憶道:“我不敢仔細看,只是瞥了那麼一眼,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但是,我記得那個味道……”
她的胃翻騰起來。“是腐臭味……可能那些屍體,已經超過一天以上了……”
“好的,只要能確定這一點就行了!”肖瑋説,“如果最近失蹤的那個女孩幸運的話,應該還活着!我們馬上展開營救!”
女人急促地點着頭。
“現在,唯一要確定的,就是地點了。”肖瑋雙眉深鎖,“你説的那一片原始森林,面積非常大,有好幾千平方公里。挨着它的9號公路,也有幾百公里長,如果不能得知比較精確的位置,要在這麼大一片原始森林中尋找一間小木屋,就像大海撈針那樣難……”
肖警官望着女人:“你現在想得起獲救那段公路的周圍,有什麼明顯特徵嗎?”
女人思索了好一陣,由於當時一心想着獲救,根本沒注意周圍,只記得四周都是連綿不斷的森林和高山,沒有任何印象深刻的東西。她茫然地搖着頭。
“好吧,沒關係,我聯繫一下送你來的那對夫婦,看他們能不能提供什麼幫助。你受了傷,又遭受了刺激,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女人輕輕頷首。肖瑋站起來,準備離開病房了。忽然,女人想起了什麼,叫道:“警官……”
肖瑋回過頭:“怎麼了?”
女人遲疑着説:“醫生説了,我的傷沒什麼大礙。你能……安排我住在有警察保護的地方嗎?我不想待在這裏……”
“你害怕那個殺人魔知道你逃了出來,追到這裏來殺人滅口?我想他膽子還沒這麼大吧?”
女人驚恐地搖着頭説:“警官,你們千萬不要輕視他。這個魔鬼非常可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肖瑋想了想。“好吧。那我一會兒聯繫同事,讓他們來醫院接你。你就暫時住到我們鎮的派出所去吧。那裏晚上都有警察值班,你應該能放心了。”
“好的。”女人感激地説,“謝謝你了,警官。”
肖瑋點了下頭,走出病房。
“你就住這個房間吧。”年輕的女警察把女人領到派出所最右側的一間屋子,“這裏是我們值班警察住的地方。”
“謝謝。”
“衞生間裏有淋浴,你可以好好洗個澡。”女警察把一些衣物交給女人,“這是我給你找的一些衣服,你洗完澡後換上吧。”
“真是太感謝你了,警官。”
“你先洗澡,然後在這裏休息。有什麼事情,可以到旁邊的辦公室來找我,也可以撥打內部電話——號碼在電話機旁邊的玻璃板下壓着。”交待完具體事宜後,女警官走出這間屋,又回過頭來提醒了一句,“對了,關好門窗。”
這個鎮的警察真是好人。不僅安排我住在派出所,還為我找了乾淨衣服。女人心裏盪漾着暖意。她走到衞生間,看到淋浴花灑和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突然感動得想哭。她脱下滿是血跡的衣服,摸着像麻繩一樣又髒又汗的頭髮——此刻,還有比洗一個熱水澡更美好的事情嗎?
她脱光了衣服,走到淋浴花灑下面,打開水之前,她瞥了一眼牆上掛着的鏡子裏自己的胴體,怔住了。
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或者看到的是鏡子上的印跡,但是走近仔細察看後,她驚異地發現,她沒有看錯——她的腹部下方,靠近私處的皮膚上,寫着幾個英文字母。
女人定睛望着鏡子,又低頭看了一陣,終於認出了那幾個字母——ADAM。
A-D-A-M
女人撫摸着這幾個英文字母,心中反覆默唸着。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的小腹上,會寫着這樣幾個字母?代表什麼?
她愣了許久,打開淋浴器,花灑噴湧出汩汩熱水。温熱的水柱沖洗着她的身體,卻洗不掉這幾個英文字母。
這是一個文身。女人明白了。而且,她有一種感覺,這個文身一定有着什麼特殊的意義——也許是揭開自己身份的關鍵。
想到這裏,她沒法安下心來慢慢洗澡了。她迅速地洗完頭,衝完身子,就穿上衣服離開了衞生間,然後打開門,來到旁邊的辦公室。
門是打開着的,女警察和另外兩個男警察在辦公室裏。他們看到站在門口的女人後,叫她進來。女警察走過去問道:“洗完澡了嗎?”
“是的。”
“想不想吃點東西?”
“謝謝,不用了。中午吃得很飽了。”女人説,“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説,警官。”
“説吧,什麼事?”
女人看了一眼辦公室裏的兩個男警察,埋下頭低聲道:“你能……到我剛才那個房間去一下嗎?”
女警察回過頭去望了一眼兩個男同事。“好吧。”
兩個人來到隔壁房間,關上門。女人説:“警官,我剛才洗澡的時候,從鏡子裏看到,我的下腹部文着幾個英文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