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回到住處的時候,天色已微微有些發白。他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隨即休息。一夜的奔波折騰得他夠戧,他確實有些累了,這會影響到他的思維和分析能力。現在,他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覺醒來後,天色已經大亮。羅飛看看錶,時間是上午十點多。他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牀上,閉目開始想一些東西。這是他比較喜歡的思考方式之一,可以最大限度地排除外界事物的干擾,全神貫注於相關的思維。而且,處於一種剛剛從夢境中恢復的狀態時,頭腦裏可能會蹦出一些意外古怪的想法,而這些想法往往會給自己某種意外的提示。
就象現在,也許是睡意未盡的原因。他的腦子裏有些混亂,並沒有形成什麼具有嚴密邏輯性的思路,出現的只是一幅一幅的畫面,並且天馬行空地跳躍者,來回衝撞。
忽而,他看到了蒙少暉夢現的那個場景,母子分別,淚流成雨;忽而,他似乎又回到了陰森恐怖的墓穴中,久久凝視着那副屍骸;忽而,他彷彿又與付易位而處,在望遠鏡裏目睹那個‘女鬼’以詭異的姿勢盤旋而上,消失在茂密的枝葉中……
這時,他突然瞪大眼睛,一下子從牀鋪上彈了起來,剛剛腦子中閃過的畫面瞬間有了合乎邏輯的解釋。他又呆呆地坐了有一二十分鐘,相關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這是兩條線,跨越時空,互不干擾而又彼此聯繫。
很多事情似乎都可以説通了,當然,更多的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的探索和驗證。
事不宜遲,他立刻穿戴整齊,連早飯也顧不上吃,直接出門而去。
按照昨晚探墓前的思路,今天一早,他應該首先去找甦醒過來的臧軍勇,詢問一些情況。但現在羅飛改變了主意。根據他之前的經驗,臧軍勇未必會乖乖地透露些什麼,倒不如順着自己的思路先走一走,等有了切實的論據之後在行詢問,無疑是將被動化為主動的一個好方法。而且,根據他現在的判斷,臧軍勇呆在家中,並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羅飛首先找到了老胡,自從登島以來,兩個人還沒見過面。現在他有些問題需要老胡來幫助解答,因為對方作為經驗豐富的船老大,無疑是明澤島上對水最為了解的人。
見到羅飛到來,老胡顯得非常的客氣,兩人寒暄了幾句後,羅飛把言語引向正題。
“老胡,你也經歷過十八年前的那次海嘯吧?”
“那當然。我的水性好啊,那樣的海嘯也沒能奈何得了我。”老胡先是自豪地説了幾句,然後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悲憫,“不過這明澤島可就慘羅,全家都死絕了的,也有不少呢!”
“那你説死難者的屍體有沒有可能被衝得很高?”羅飛斟酌了一下,怕老胡吃不透他的意思,乾脆直接明瞭地問道,“我的意思是,那‘鬼望坡’上的黑影會不會就是掛在樹上的死難者遺體?”
“不會的。島民都是住在山腳下的村寨裏,被淹死後首先會沉入水底,等屍體泡開後才會浮上來,那時候海水已經退了,所以遇難者屍體不可能跑到那麼高的地方。”老胡的解釋和孫發超前幾天説的一樣,看來這個道理對於這些常年居住在海邊的人來説是個很基本的常識。
羅飛點點頭,然後又提出了自己的一個設想:“如果遇難者本身就是在高處被淹死呢?那屍體在下沉的過程中是不是就有可能被樹木掛住,從而在海水退卻時留在山坡上?”
老胡顯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然後説道:“這倒是有可能。可是海嘯發生的時候正是凌晨四五點鐘,誰會那麼早在山上待著?而且,如果已經在山坡高處了,被淹死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啊。”
羅飛若有所悟地沉思了片刻,然後開始詢問自己關心的另一個問題:“德平和尚,就是常建,聽説他在海嘯中救過一些人,你應該知道吧?”
“聽説過。德平可是個好人啊,唉,只可惜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他給死難者守了十八年的靈,最後卻不明不白的死了,真是讓人為他不平呢。”老胡説到這件事,臉上流露出一絲惋惜和悲傷。
“他救人用的那個筏子,你見過沒有?”
“當然見過,就是一條木船嘛。那船小得很,只能在海岸邊飄一飄,吊吊魚、摸摸貝殼啥的。”
“依你看,那船上能坐幾個人。”
“兩三個差不多了吧。”
“才兩三個?四五個人坐不了嗎?”
“四五個人?”老胡撇撇嘴,“也不一定完全不能坐,可那就是玩命,船就是不沉,也隨時有翻倒的危險!”
老胡的一番話正好能和羅飛的某些設想相印合。後者此時滿意地站起身,簡單的道別之後,向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
二十分鐘後,羅飛來到了周永貴生前經營的那個小超市,這是島上唯一一家零售各種雜貨商品的地方。因為周永貴的去世,郭桂枝這兩天都沒有過來,只有小夥計一人在店裏打點着。
見到羅飛到來,小夥計連忙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詢問:“羅警官,您有什麼事?還是要買點什麼?”
羅飛廢話不説,直入主題:“我問你點事。最近幾天,德平有沒有來買過東西?”
“來過啊,應該是四五天之前吧。”
“都買了些什麼?”
“就是些吃的喝的。什麼餅乾、麪包、礦泉水之類的,加起來有不少呢。”
羅飛點點頭:“嗯――好了,你忙着吧。”説完這句話,他便轉身離去,難道他辛苦跑這一趟,就是要問這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嗎?
羅飛心中已經大致有了事情的一些輪廓,包括十八年前的隱情和新近發生的種種詭譎現象,雖然一些具體的細節仍不清楚,但此時的他完全有把握去面對臧軍勇和金振宇,戳穿他們的謊言。
時機已經成熟,着一切該有個結果了!
相較而言,羅飛還是覺得臧軍勇要更容易對付一些。因此他的下一站目標就是到溶洞附近,去尋找臧軍勇。
從小超市去往溶洞,得穿過正東方向的村子,然後翻越“鬼望坡”旁的山路,到達島嶼的西半部分。這個村子羅飛已經來過多次,非常熟悉。可今天他剛剛踏進村寨,便感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只見眾多村民正急匆匆地從家中趕出,往着西南邊的空地跑去,且臉上大多帶有惶恐的神色。他詫異地拉住一個年長的婦女,詢問出了什麼事情。
“‘鬼望坡’!那個女鬼又出現了,趕緊去燒柱香吧,求女鬼早日投胎,不要再禍害島上的居民了。”婦女戰戰兢兢卻又煞有介事地回答。
這突然出現的狀況大大出乎了羅飛的預料,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蹺,連忙跟着眾人快步來到那片可以直眺“鬼望坡”的空地上。果然,抬頭望過去,就在那塊鷹嘴狀岩石的上方,一個人影面朝村寨方向靜靜地坐着,從身形看,依稀正是一個抱着嬰兒的女子!
空地上,不少村民都在駐足觀望,更有人點起了香火,正在虔誠跪拜!
羅飛先是驀然怔了片刻,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連忙向着不遠處的付家跑去。
付當然也聽説了鬼影現身的事情,但他沒有勇氣再看,和老婆驚慌不安地瑟縮在家中,見到羅飛到來,他也只是茫然地看了對方一眼,腦子裏不知在胡亂想些什麼。
“望遠鏡呢?快,給我望遠鏡!”羅飛焦急地説道。
付的老婆還算正常,她明白了羅飛的用意,趕緊把那個望遠鏡翻了出來。
“不,不能看她!不能看!”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那段恐怖回憶中,瞪起眼睛茫然自語。羅飛顧不得搭理他,接過望遠鏡衝出了屋子。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他調整焦距,準備一睹那個“鬼影”的真面目時,對方卻突然閃身晃動了一下,憑空從陡峭地懸崖上消失了!這一幕立刻又在惶惶不安的村民中引起了一陣極大的。
有了亡靈冢的前車之鑑,羅飛此時心中雪亮。在“鬼望坡”的峭壁上,一定存在着某個隱秘的通道,多半是山洞之類的東西,只是,這個山洞另一端的入口在哪裏呢?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疑問在深深地困擾着他,他皺眉佇立在原地,苦苦思索:為什麼?怎麼會在白天出現?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險,她想要做什麼?
羅飛一時無法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在心中隱隱預感到有些不妥。也許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儘快結束這一切。他不再停留,向臧軍勇家中趕去。
到了臧軍勇家,只見院門大開,他的兒子正在門口四下張望。羅飛一邊疾步往院內走,一邊大聲詢問:“你父親醒了沒有?”
聽見羅飛的聲音,臧軍勇的妻子從內屋迎了出來,搶在兒子前面回答:“一早就醒了,這身體還沒恢復,又跑出去了!”
“什麼?”羅飛語氣中掩飾不住焦急,“那他去了哪裏?”
“剛才東村傳言過來説‘鬼望坡’上出現了女鬼,他就急匆匆地跑出去看了。”
去東村?那倒不會有什麼危險。羅飛略鬆了口氣,可迷惑仍在:“我剛從東村回來,怎麼一路上沒見到他?”
“我爸沒有去東村,我看見我爸是往溶洞方向走的。”臧軍勇的兒子接茬説道。
羅飛的心驀然一緊,額頭居然滲出了冷汗。此時他意識到,在這一回合的交鋒中,自己多半又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