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半括看了看錶,已經接近午夜了,也許是兩幫人困頓了,好像沒有那麼針鋒相對沒心思較勁了,都靠在牆上悄無聲息。
這都是因為外邊一直盤旋着的鬼東西,共同的敵人造就了古怪的和諧。但這種狀況應該是暫時的。
趙半括有點犯迷糊,眯着眼睛,看見長毛好像也乏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阮靈坐在那裏抱着膝蓋低着頭一動不動。趙半括掐了自己一把,逼自己保持清醒,藉着手電昏暗的光,看見軍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腰部,他旁邊的上尉一動不動。
見趙半括看他,軍曹又轉頭看了看,招手低喝了一聲。阮靈像被驚醒了,抬頭微微看了一下,沒有反應。
軍曹又説了一句什麼,阮靈臉白了起來,反頭看了看趙半括。看見他們這樣,趙半括心裏警惕起來,手裏抓緊了槍,心説這兩個人難道在通什麼氣?
突然,軍曹站了起來,朝阮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阮靈面色更白了,也站了起來,微微往後退了一下。幾乎在同時,趙半括的槍口抬了起來,右手手肘跟着撞了長毛一下。
然而軍曹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槍口指向他,還是往前走着,走到中間位置時,站住説了一句什麼,但阮靈還是不説話。趙半括立刻問道:“鬼子在説什麼?”
阮靈搖了搖頭,説道:“他讓我過去看病。”
長毛站了起來,馬上説道:“看個屁!死了拉倒!”
軍曹好像是看阮靈沒反應,又站在那裏鞠了一躬,説了句什麼,看着比較客氣,面色卻陰沉起來。趙半括問道:“鬼子又説什麼了?!”阮靈猶豫了一下,説道:“他説他朋友要死了。”説完看了趙半括一眼,“他説,如果他朋友死了,咱們都別想活。”
長毛一下炸毛了,罵道:“他孃的死鬼子還想威脅我們?我倒想看看他能怎麼不讓我們活!”
阮靈沒説話,緊跟着軍曹又説了一句,阮靈就詫異起來,翻譯道:“他説,如果我們救他朋友的話,他願意當俘虜。”
趙半括當即看向了長毛,長毛馬上冷笑了一下,説道:“肯當俘虜?他孃的,他們不是鬼子吧。”
趙半括心裏也感到奇怪,警惕地端着槍,問道:“到底怎麼辦?”
長毛對阮靈抬了抬臉,説道:“你問問那個猴子想怎麼救?我還真想嚐嚐當天皇的滋味。”説完對趙半括使了個眼色,“菜頭,敢耍名堂你就把他們斃了。”
趙半括心裏一凜,覺得長毛太扯了,鬼子俘虜拿來幹嗎?但長毛要這麼搞他也沒轍。
之後就看見阮靈和軍曹來回説了幾句,長毛焦躁起來,喝道:“你們扯什麼蛋,鬼子想幹嗎?”跟着阮靈就道:“我過去一下。”
她慢慢和軍曹一起走了回去,給上尉檢查了一通,轉臉説道:“他虛脱了,需要水。”
長毛聽了立刻哈哈一笑,牛皮哄哄地擺手道:“不給。”
軍曹猛地轉頭看向長毛,趙半括感受到了他強烈的憤怒,心裏隱約湧起不安。又看見軍曹轉回去對阮靈説了幾句什麼,然後阮靈説道:“他問,要怎麼辦才能給?”
長毛看上去十分得意,吊兒郎當地想了想,才道:“做俘虜就要有個做俘虜的樣子,先繳械吧。”
阮靈把意思傳達了過去,軍曹聽了後馬上走了過來,長毛隨即把槍一抬,挑釁地看着,軍曹卻沒有理睬他,緩緩地平舉着槍,身子慢慢跪了下去。
趙半括一下詫異得要命,接着就看到軍曹額頭壓着兩隻手,跪拜了一下,又抬起頭慢慢把手往身後伸。這個動作讓趙半括和長毛警覺起來,槍口迅速對了出去,低低地喝了句幹什麼!而軍曹沒有説話,動作非常緩慢地從屁股後邊掏出一把手槍,然後放在地上,用手一推推到了長毛腳下。
趙半括和長毛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作出反應,軍曹面部肌肉抽了抽,跟着嘆了口氣,又繼續在身上摸索。沒過幾秒,斜滑過來一把匕首,接着是兩個彈夾,跟着皮帶也解下來扔到了他們腳下,一氣動作下來,才又重新伏在地上,指着身後的上尉輕輕地説着什麼。
到這時候,趙半括已經相信了鬼子投降的誠意,打開手電晃了晃,照向阮靈。阮靈表情倒很平靜,伸出右手擋住手電光,輕輕説道:“他説,請你們救一下他的朋友。”
長毛頓時面色沉了下來,説了句不管他!重新坐了下來。
軍曹頭埋在地上一動不動,等了兩分鐘後抬起頭,長毛老神在在地坐着,上尉還是要死不死地躺在那裏。軍曹的臉上一下現出了殺氣,嘴裏大喊八噶,猛地站起來衝向長毛。
長毛也騰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槍口頂在軍曹胸前。阮靈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直接轉過臉不看任何人。長毛冷笑了一下,一手拿槍一手伸出來,虛虛地對着軍曹的頭比了個射擊的動作。
這個動作實在太挑釁,但軍曹好像也沒有辦法,只是嘴裏快速地罵了一串,不用翻譯趙半括也能猜到是在斥責他們耍賴。
趙半括心想長毛夠狠,竟然想就這麼着幹掉那兩個鬼子,但猛然間就覺得哪裏不對,洞口好像響了一聲。
很快,一塊石頭掉了下來,緊接着可怕的動靜又響起,那鬼東西好像聽到洞裏的叫嚷,被吸引了過來。
軍曹卻不管不顧,聲音越發大了,臉上青筋盡露。長毛好像心裏有了顧忌,又不甘示弱,叫趙半括把他的嘴給捂上。
洞口又陸續有東西砸了進來,隱隱還有撞擊的聲音,趙半括心頭火起,一把拉過長毛,對阮靈喊道:“讓他也閉嘴。”説完把水壺摘下來,直接扔給了軍曹。
接過水壺後,軍曹果然住了口,馬上走回上尉身邊喂水。長毛嘴裏暗罵了兩聲,也坐下了,槍口倒一直對着那兩個鬼子。
所有人默契地安靜下來,外面的動靜也逐漸變小,等了幾分鐘,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趙半括才鬆了口氣。
上尉喝了幾口水,好像緩過來了一些,倚靠在洞壁上,長毛晃了晃手電,趙半括看到上尉的氣色還是很差,臉上濺滿了血,表情看起來倒很鎮定。軍曹也不理長毛的再次挑釁,只是蹲在上尉身邊照顧着。
不知道為什麼,這畫面一下讓趙半括想到了在毒林裏,他們幾個也是這樣相互攙扶照顧。他忽然有點感傷,又告訴自己,戰場上的生離死別見得又不少,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還是別想的好。但卻越來越難過。
又等了一會兒,洞外還是很安靜,這一沉靜,就是很久,洞口的光線逐漸變淡,最後洞裏又是一片徹底的黑暗。
這期間盒子沒再響過,洞外的聲音也消失了,當趙半括意識到外邊確實沒聲了時,再看洞裏,感覺幾個人都睡着了,特別是阮靈,睡着的模樣相當安靜,他又忽然感慨了一下,然後走到長毛身邊,道:“外邊好像沒動靜了。”
長毛正迷糊着,推了推他,又重複了一遍才坐起來,慢慢走到洞口,一會兒縮回頭,低聲道:“誰説不在了?那麼大個影子杵着。”
趙半括走過去,鑽出洞口往外看去,藉着月光,朦朦朧朧看到洞外二十多米遠的地方有個很大的影子,但仔細看像是一棵大樹。趙半括就回到洞裏,説道:“那應該是棵樹,不然怎麼會有枝丫?”
長毛就呸了一口,説哪有樹長那模樣的,你眼花了。趙半括聽他説得篤定,心裏也犯起了嘀咕,感覺那影子遠遠看着也有點瘮得慌。這時候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出去看看,但又感覺太冒險了。
兩個人小聲討論了一會兒,長毛就道:“咱們往洞裏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
趙半括心想原路返回是不太可能了,就點了點頭,拿起手電照向山洞的內側,看見山洞深處一片漆黑,好像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