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咋一看就像是一隻骨頭長在外面的黑色人手,但是顯然他外面的白色骨片是軟的,一時間我也很難去形容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見它蛇一樣就匍匐着從水下的破洞裏鑽了進來,看上去幾乎沒有骨頭。
我當時就呆住了,腦子裏閃過一連串念頭,竟然不知道如何反應,剛才在水裏就是這個東西嗎,不對啊,水裏那東西大多了啊,而且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少爺在後面噓了我兩聲,看我沒有反應,跑上來,拖住我就往後拉,我一個沒反應過來,就給他拉倒在地上。
那東西一下子感覺到我們移動時候的倉底震動,突然就揚了起來,做了一個收縮的動作,猛地就捲了過來。
我一看糟糕,忙一推少爺,兩個人往邊上一滾,觸手一下子捲了個空。
我順手抄起船底的一根鐵管子,少爺也甩出了砍刀,要説和水下面那大傢伙打,我們還不夠下酒菜的,看這個東西,高又高不過,粗也粗不過我,我還怕你不成。
這個時候,我們卻忽然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回頭一看,卻看見老才已經跑出了底倉,正在外面用力關底倉的密封門。
"你幹什麼!"少爺驚訝大叫,這種門就是為了船底破洞的時候救援爭取時間用的,用的是密封的橡膠圈膨脹門,一但關上,在裏面是打死也出不去了,水滿上來,我們就會給困死。
老才聽到少爺一叫,嚇了一跳,馬上加大力氣繼續拉鐵門,好像真是想要把我們關死在裏面,我們再也顧不上那觸手,趕緊衝過來抓住門縫,不讓門合上。
我們兩個人的力氣自然比他大,兩人都憋紅了臉,最終還是把門慢慢地拉開。那老才一看自己支持不住,立刻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就用頭去撞我的手,用力極狠,一頭下來他腦袋就破了,我的手指給撞得劇痛,下意識地一鬆。
少爺的位置站得不好,我手一鬆,他一下子吃不住力氣,也鬆了手,這一瞬間,鐵門就給關上了,我馬上聽到外面上鎖的聲音,大罵了一聲,猛地用鐵管敲門,可還沒罵完一句,少爺就突然大叫了一聲,一下子就摔進了水裏。
回頭一看,原來是那觸手卷住了他的腰,正死命將他往船底的破洞里拉,少爺死死拉住一邊的一個船梁的鉚釘縫,腳頂着船底,沒有給他拉下水去。看我在那裏發呆,大叫:"你個驢蛋我頂不住了,快救命!"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上去用鐵棍狠狠地抽打那觸手,很快從觸手的皮膚裏傳出一股非常難聞的黃沙腥,但是越敲卻拉得越緊,少爺朝我大叫:"用棒子沒用,快用弩箭來射它!"
我看弩弓還在少爺的背上,趕快上去扯,可那東西似乎知道我的企圖一樣,竟然一下子放開了少爺,轉向我捲來,我向邊上一滾,手撞到壁上,鐵棒子脱手摔了出去。
少爺到底是反應快,一解放出來,馬上搭弓上弦,我一個翻滾的工夫他對着那東西就胡亂射了一箭,弩弓在這麼近的距離威力太大了,竹箭幾乎就全部沒進了它的身體。
這東西顯然吃痛,發出了一種讓人無法言語的怪聲,在船倉裏胡亂撞了幾下,然後幾乎就在幾秒內縮回了船底的破洞裏。
我們兩個人一下子癱坐在水裏,一看自己的手上,碰到那東西的地方,全是黃色的液體,滿身都是黃沙的腥臭,這東西肯定是生活在猛江底下的黃沙裏的。
我琢磨了一下,覺得哪裏不對,為什麼老才要把我們關在裏面,小心翼翼地走到船底的洞前,看了看,忽然發現洞口的鐵皮破口,竟然是朝下捲曲的。
"媽了個b的,"我罵道,"這船底不是咱們的雷管炸的,看上去是從裏面弄破的,恐怕是那老才幹的。"
少爺道:"他瘋了,這可是他自己的船,他把它弄沉幹什麼?"
我心説我怎麼知道,道:"這裏快淹了,我們得找個辦法出去。"
水源源不斷地從底下的洞裏滿上來,已經過了我們的膝蓋,我們趕緊往回跑,跑去拉那道門,但是門給鎖得死死的。我們用力地拍門,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們用鐵管砸,用撬杆撬,但是這門實在太結實,紋絲不動。
少爺看開門不成,就跑到倉裏去找東西堵那的洞,我一看這船吃水已經很深了,水流太大,根本堵不住,對他道:"沒用了!別浪費力氣!"
"那怎麼辦?等死?"
我皺了皺眉頭,拼命地想了一下,道:"只有一個辦法了,咱們得從洞裏鑽出去!然後順着船底游出去,再上出水面!"
"可是水裏還有那玩意在呢!在水裏弩弓是沒用的,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管不了這麼多了!"我説着,"總比淹死好。"
少爺一想也是,兩個人把上衣脱了,繫緊腳管和腰帶子,我一馬當先,也不猶豫往水裏一鑽,從船底的洞裏鑽了出去。
外面的水流強烈得嚇人,但是大部分的力量還是向船底的破洞裏湧,我使勁扒着破洞的邊緣,固定住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給吸回到船裏。
少爺也跳了下來,我感覺到他的腳碰到了我的腦袋,我拉了他一下,表示我也在,然後一咬牙,放手一蹬船底破洞的邊緣,藉着蹬力就躥出了船底的水流圈。
一切順利,雖然我閉着眼睛,但是我還是能夠感覺着我正在向上浮起。那老才不管是處於什麼目的想殺了我們,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會膽子大到明知道水下有東西也會潛水下去。
就在我心裏一安,準備游出水面的時候,忽然感覺腳踝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一下扯了下去。我馬上感覺到耳朵發鼓,一下子就不知道給扯下去多深了。
混亂間我下意識就睜開了眼睛,原本以為在混濁的水裏什麼也不會看見,可是一睜開,竟然發現水下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混濁,甚至還可以説有幾分清澈。
大概是這裏混亂水流的關係,把大量的沙子都捲到了水面上,所以這裏才會比黃河任何一段都要混濁,水面之下反而清澈了很多。
但是即使如此,裸眼在水裏的視力非常有限,我在混亂間,看到一條模糊的巨大影子從水底盤繞上來,足足有十幾米長,無數觸角從那一條影子上延伸出來,就像一條巨大的蜈蚣,或者説是像一棵巨大的水草。
我四處一轉頭,發現這樣的東西還不止一條,在我四周,幾乎全是這種蜈蚣樣子的模糊影子。他們一端都來自一片漆黑的水底,而另一端在水裏不停地盤繞,我用力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好做個明白鬼,可是我無論怎麼用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影子。
完了,我心裏道,進了什麼地方了?怎麼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溜達,出門沒看黃曆就是失策。
拉着我觸手力量極大,一直就將我往深水裏拉住,我只覺得肺裏的氧氣極度減少,眼前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起來,正在絕望,忽然邊上冒出了一個人影,一把抓住我,我一看這影子的輪廓,竟然是王若男。
正在疑惑她怎麼下來了?只見她指了指下面,讓我把身子蜷縮起來。
我根本無法理解她的意思,還想問她拿刀,忽然整個水底一陣波動,一下子大量的水泡從水裏炸出,我感覺到腳踝一鬆,接着一股極度強烈的水流衝擊波,一下子把我們甩了出去。
我馬上明白,又是那種雷管爆炸了。
我死死拉着王若男,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袋一鬆,竟然給衝上了水面,因為一下子上升得太快,一摸耳朵和鼻子全是血,抹了抹眼睛一看,自己已經給衝得離船兩三十米遠。
王若男就在我身邊,但是已經不醒人事,直往水下沉去,我趕緊托起她。然後拉着她,滑動單臂,拼命向船追了過去。
幸好我們所處的水流是向着船的方向,一陣撲騰,我已經靠到船邊。
爬上船舷,我顧不得別的人,放下王若男,發現她竟然沒有呼吸了,心裏一下子慌了,趕緊給她解開內衣服,也不管什麼忌諱不忌諱了,一雙大手直接按下,將她肺裏的水壓了出來,然後低下頭,向她嘴巴里吹氣。
才吹了一下,她就猛烈地咳嗽起來,一股臭水吐到我的臉上,然後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恢復了呼吸。
我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一看她衣服散開,想着電視裏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會挨耳光,趕緊把她的衣服包起來扣好,結果一下子,她的身材如何,手感如何,竟然一點也沒記住。
正在後悔,琢磨着要不要再解開看看,就聽到一聲門板踹裂的聲音,那老才一身是血從倉裏摔了出來,接着少爺拿着根半截篙子從裏面出來,抄起來就打,一邊打還一邊罵:"我靠你的,想害你爺爺我,老子今天就把你扔到黃湯裏去。"
那老才一邊退一邊求饒:"李爺,我也不想,我要是不這麼幹俺們村裏就要拿俺閨女去祭河,求你放過我。"
少爺是出名的天王操老子叫,這種話根本對他起不了作用,那老才還沒説完,他又是一篙子敲過去,把那老才敲了一個跟頭。我一看這樣下去得給他敲死,忙把他叫住。
少爺這才看到我,一下子丟掉篙子跑過來,叫道:"我靠,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死了,媽的,沒事情吧?"
我把剛才的事情一説,説應該沒事情,問他:"你怎麼搞的?若男怎麼會下到水裏?"
少爺道:"當時我看着你被什麼東西給捲走了,就知道不妙,上船的時候,那老才正想對若男下手呢,給我一腳給踢趴下了,當時我和她一説情況,她想也沒想就跳下去了。"
我聽到這話,看了一眼面前臉色蒼白如雪的女人,忽然感覺到一股心疼。
少爺摸了摸若男的額頭,説她應該沒什麼大事情,大概就是喝了幾口水,我將若男抱起來,對他道別把老才打死了,我還要問他話。接着就把她進客倉裏。
老才給少爺拖進來,捆在凳子腳上,一臉都是血,這少爺下手是太狠了,他這樣的人"文革"的時候得罪人太多,難怪現在混得這麼次,我把王若男放下,打起暖燈給她取暖。然後踢了一腳老才,問他:"你剛才説什麼,你説是你村子裏的人怎麼幹的?"
老才用無法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們,顯然不明白我們兩個是怎麼活下來,聽我一問,忙點頭:"是啊,是啊!我也是沒辦法……"
話音未落少爺一篙子又打了過去,把他打得嗯了一下,我趕緊把他拉住,罵道:"你打人打上癮了是怎麼的,他孃的七八年的時候怎麼就沒把你這暴力狂辦了,真他娘是放虎歸山。"
少爺道:"我靠,我是真來氣了才打他,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我們嗎?你要知道了,你比我打得還狠。"
我道:"這種人,不是為財就是為色。還能為什麼?"
少爺道:"要真是這樣我就原諒他了,為財色,大家都是同道之人,可以理解,可是他孃的他想把我們和這船沉了,不是為了這個,他孃的是為了祭河!!你説憋屈不憋屈,哦,我大老爺們一個,老孃把我養活了三十年,你拿我來祭河,把我們當畜生了!"
説着又要打,我趕緊把他攔住,道:"好了,不就是拿你祭河嗎?誰叫咱們給他們選上了,説明咱們的素質還是比較優良。"説着對老才道:"你們村怎麼回事啊?這什麼年頭了還玩這個?不怕給槍斃了嗎?"
老才看我比較和善,以為我是救星了,一下子就貼了過來道:"許爺,真對不住你,我也不想,你看這村裏人人都這樣,我也沒辦法,您放過我,我給你們開船,到哪裏是哪裏。錢我不要了。"
我冷笑一聲説你拉倒吧,你這船都快成潛水艇了,你還開,開到奈何橋去吧你,對他説:"你要想活命,就把這事情原原本本給我説一遍是怎麼回事,不然,該是您祭河的時候了。"
老才馬上道:"我説,我説。"接着就把那村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説了一遍。
原來他們那村本來也沒什麼特別的,長在舊社會,活在春風裏,除了窮苦一點,村裏到還算安寧,村裏和河邊的所有村莊一樣,以渡口為生,很多的人都是跑船的,這水裏的營生他們都做足規矩。
本來年年相安無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四年前開始,形勢就變了,本來這沙鎮峽就不好走,洪水一來,不知道怎麼的,出事的船特別的多,還有人看到水裏有奇怪的東西在遊動,個頭巨大,那個年代農民都很迷信,一聽就慌了,去問公安肯定不行,明擺着就是傳播封建迷信,只有去問風水先生,那傢伙真是缺德,一算就説是黃河龍神到了咱們這裏了,可能是看上咱們這裏風水好,要呆上一段時間,你要過這沙鎮峽,你就得獻祭。
他們那時候就往水裏沉了不少的牛羊豬,但是不頂事情,還是出事情,後來再去問風水先生,那傢伙一聽,就説是牛羊沒用,要人。
本來這事情太荒唐了,但是那時候這些人的行為真的很難去理解,那村長竟然就信了,這老才是他們村裏最老實,殺人這事情誰也不敢幹,一下子就推給他了,説讓他做這個事情,如果他不做就把他閨女和他一起給填河。説起來,老才這幾年也殺了好幾個人,這本來老實的人就是單純,一看這殺了人沒事情,村裏人還對他有幾分畏懼,那些工長也不敢欺負他了,竟然還有幾分得意。
這一次本來心想我們也是隨便就弄死了,沒想到碰上我們兩個命硬的刺兒頭。
我聽完心裏暗罵一聲,心説那黃牙怎麼説這村裏每年都會死兩個外地人,媽的那時候那表情這麼怪,肯定也是一夥的,老子回去肯定把他牙全給打斷!再把那風水先生給剁了,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這時候船咯噔一聲,開始傾斜,我轉頭一看外面,就知道糟糕了。
船的底倉應該已經全部都給水進滿了,這時候船雖然還是勉強在水面上浮着,但是吃水線非常高,幾乎和船舷平行,這樣的船雖然短時間內不會沉但是經不起風浪,只要浪頭打進來,船很快就會入水。我們必須儘快找個地方靠岸,離開這船。
我問老才,他沉了這船後準備怎麼辦?他説前面會有一地方能夠通到這山上去,那是他小時候發現的,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少爺爬上船的桅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反正是一根東西)看了看前面,對着我大叫,猛江這一道的兩邊都是懸崖,但是前面的懸崖上,果然有一塊突出的地方。
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遠離水面,對於我們來説就無可挑剔了。
少爺爬了下來,馬上發動引擎,朝那塊突出的地方拼命開去,因為水流的流向,船開得非常慢,而且一動之後顛簸更厲害,水從船舷灌進船內。
我把船裏可有可無的東西全部都扔了,但是吃水線大概只上升了兩個毫米,剩下的都是我們的裝備,我一下手涼,少爺大叫,扔吧,還心疼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