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警報聲讓袁喜樂面色慘白。“怎麼回事?”她問我。
“大壩要洩洪了。”我心中暗罵,看來上游大雨積累的水量已經超過大壩的承受。
這裡一洩洪,地下的毒氣就會蜂擁上來,把整個區域覆蓋,我們會被困住。而我身上只有一件三防服。
想著,我想到了一個地方,拉著她走。
她立即甩掉了我的手,看著我:“你要到哪裡去?”
“在這裡找個地方躲起來。”
“為什麼?”她道,“我要幹掉那個王八蛋。”
“來不及了。”我道,把霧氣的事情解釋給她聽,然後道,“你在這裡和他糾纏,你沒有勝算,而且,這裡很快會有後續的部隊下來。那是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這裡的人都是被槍殺的,你準備怎麼和他們解釋事情的經過?他們會相信特派員,還是相信你這個從蘇聯回來的女人?”
她看著我沒說話。顯然還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剋制住了。
我道:“這裡能隔離毒氣的通風系統,只有這個倉庫連通的三個區域,那個王八蛋現在在辦公區,這裡沒有周旋的餘地,我們沒有地方躲,只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就是那片毒氣的區域,他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躲到那裡。
“但是那裡有毒。”她道。
“我知道一個地方,毒氣進不去。”我道,重重地拉著她的手,“我不會騙你的,你要相信我。”
她猶豫了一下,我感覺她第一次也抓緊了我的手,我心中一熱,立即拉著她來到吊裝倉庫的二樓,找到那扇連通淨化水池的鐵門進去,然後進入通風管道,一路來到了那片噩夢一般的毒氣區域。
區域裡沒有開燈,但為了以防萬一,我讓她穿上三化服,自己用衣服捂住嘴,一路找過去,回到了那個積水的房間。
我蹚水進入到這個房間的時候,簡直有一種恍如隔世黃粱一夢的感覺,我轉了那麼一圈,竟然又回到了這裡。
我坐到床上,看見袁喜樂陌生地看著房間裡的一切,問我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吧?”
我解開自己的衣服,子彈從我的肩膀下靠近夾肢窩的地方穿了過去,已經凝出了血塊,我一邊用衣服擦著,一邊道:“現在我還可以作一個預言,你絕對不會相信我跟你說的故事。但是,只要你聽我的,我能讓你擺脫你現在的生活。”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部和袁喜樂說了一遍,沒有放掉任何細節。
她聽完之後,表情和我想的一模一樣,那不僅是不信,而是一種看神經病的表情。
“你覺得我會愛上你?可笑,不過我覺得你預言得非常準。”她道,“我確實不相信你。”
我從懷裡掏出了她當時送我的表,遞給她。
她看著,眼角就一跳,拿了過來,立即和自己手上的一比,面色瞬間變了。
“我沒有在市面上見過這種表,我想,這一定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我道。
她看著那隻表,一下坐倒在了床上:“這是伊萬送給我的。”
我看著她道:“你覺得,我可能會知道你身上那麼多的秘密嗎?”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把頭埋到自己的手裡:“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我蹲下來,看著她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難受。
我和她經歷的一切,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都是虛幻和毫無基礎的,我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對她道:“不管你信不信其他的事,為了你自己,你也要聽我的。之後,我會讓你看到所有的‘證據’一件一件發生。”
她沉默著,吸了口氣,點頭道:“好吧,你要我怎麼做?”
我道:“我要你先把你們到這裡的目的,全部告訴我,你現在已經被他背叛了,即使你不相信我,說出來也沒有關係。我只是需要知道,他之後可能的動向。”
她看著我,就道:“我們到這裡來,第一是為了找你說的一卷膠片,但是,更重要的是,是為了發一個電報。”
電報?我看著她,她繼續說她最開始是東北53謀略部隊的最後一批特工,當時她還是小孩,甚至來不及訓練,日本就戰敗了。於是她被滯留在東北的福利院,由當時的接頭人員負責撫養,後來進入了地質勘探系統。一直到來這裡之前,她才和特派員接上頭,開始執行她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她沒有其他選擇,因為她的身份決定了她只能這麼撐下去。
她並不知道要發的電報是什麼內容,他們從日本方面拿到了這裡的資料,特派員把她調入了這個項目中,之後任務一直進行到現在,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的波折。
我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想到了那個假“何汝平”半夜爬到深淵下,難道是要為了發那個電報?那傢伙,難道就是特派員?
我們的人沒在基地裡找到特派員的屍體,這種可能性一下變得很大,媽的,那他們往深淵裡發的電報到底是什麼內容?難道下面真的有人在?我想到了裴青,那小子難道是對的?
袁喜樂看著我,問道:“你想到了什麼?”我把思緒轉回來,對她道:“現在,你要聽我的計劃,一點也不要漏掉。”
我把我的整個想法,一邊和她說,一邊在自己的腦子裡整理。
如果我沒有回來,那麼袁喜樂一定會被特派員滅口,這幾條關鍵的信息,把我逼回到這裡來,顯然不像我之前想的那樣,只是在暗地裡推動事情的發展,我的到來,竟然完全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我不是一個邏輯學家,我無法去推測各種無解的問題,我也知道,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從邏輯上來說,好像是無法成立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現在,我只有先往後想,往後做。
首先,我明確了一點,就是我不能放任事情自己發生,因為顯然我在袁喜樂的這段歷史裡,起的不是之前我想的那種輔助作用,我的到來頗為關鍵,甚至是決定性的。
與其束手束腳地去想我到底應該在這段歷史裡怎麼小心翼翼,不如直接放手大膽設計。
我把我們入洞之後的所有經過全都想了一遍,想著我所作的每一個決定,就發現一個非常可怕的事實,我的所有決定,看上去非常平常,但是好像都不是我自己做下的。
我們為什麼會進入到落水洞裡?是因為一張奇怪的紙條,這張紙條是誰塞進我的口袋裡的?又是在什麼時候塞進去的?我們進入沉箱後,是誰啟動了沉箱,把我們降到冰窖裡?是誰事先擰開了放映室地上通風管道口的螺栓?又是誰在那個毒氣區域的牆壁上,刻下了通往出口的刻痕?我忽然發現,在每一個決定我們命運的地方,都有人事先幫我們做好了準備。
這個人不可能是別人,只可能是我自己。
一邊想一邊理,在和袁喜樂說的過程中,我的心中慢慢有了一個全貌,我發現我需要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多,但是,並不算太難,因為對於我來說,答案早就已經寫在了我的腦子裡,我現在只需要照做一遍。
說完之後,我發現袁喜樂沒能理解我所有的話,其實我也明白,這麼多的信息對於她來說是不可能一次消化乾淨的。
我想了想,就意識到這種全盤計劃沒必要對她說,我只需要告訴她,遇到某些事情之後,應該怎麼做。
在洞穴裡遇到我們第二支隊伍的時候,她必須裝瘋。
在我們離開之後,她必須帶陳落戶和馬在海他們回到大壩裡,因為他們回不到洞口上游就會發大水,只有大壩裡是安全的。而進入大壩之後,他們必須立即到沉箱裡躲避霧氣——袁喜樂熟悉這裡的地形,這不是什麼問題。
之後,我會啟動沉箱,把她降到冰窖裡,她可以在黑暗當中想辦法離開沉箱,雖然我還不知道她當時是怎麼毫無聲息地離開的,但是,一定有辦法。
她離開沉箱,通過通道來到毒氣區域,進入避難所,只要聽到我們出現動靜,就去到那個位置,發出聲音來吸引我們的注意。
她點頭,但表情滿是懷疑:“吳用,如果你說的這些情況都不發生,我該怎麼辦?”
“相信我,對於我來說,這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我道,“發生的那些事情,不會改變,我也不想改變。”
她看著我的眼睛,忽然問道:“這一切不是做夢?”
我搖頭,想了想道:“算上結局的話,即使是夢,對於你來說,也不算是個噩夢。”
之後想著,第一步最急迫的工作,就是把王四川的那句話刻到牆壁上去。
“我們真的會相愛?”她忽然突兀地問道。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難過,這個問題,我原本是那麼確定,但是現在,我又無法肯定了。因為,我沒有想到,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始,會是這個樣子的。
“我想要打敗一個能駕駛轟炸機在空中翻轉180度的男人,只能讓自己變成一個在命運裡翻轉l80度的男人。”我道,“我只能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喜歡上你。”
她繼續看著我的眼睛,好像在思考些什麼。
我從她的腰間拔出匕首,開始搬動靠牆的床,回憶著當時刻字的位置,想把“必然導致必然”先刻上去。
我能做的事情,全部在我腦海裡,之後她到底怎麼想,恐怕已經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但是,在我預言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後,她對我的信任會逐漸加深,我至少可以放心地看著她安全離開。
我想著推開床,露出了牆壁,然後趴下去準備下手,這個時候,牆壁上出現的東西,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看到牆壁上有人刻了一行字:“必然導致必然。”
我愣住了,忽然恍惚了一下。
仔細去看,我發現這行字,無論是位置,還是樣子,都和之前我看到的那一行字一模一樣。
我看了看手裡的匕首,差點以為這是我自己刻上去的,但顯然不是。
他孃的,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行字不是我刻的?我摸著這行字,忽然開始渾身冒冷汗。
這事情不對勁,不對勁,媽的,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