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醒以後,花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王四川睡眠淺,也坐了起來,輕聲問:“誰他孃的半夜出去了?”
“沒人。”我看了看老田道,“所有人都在屋裏。”
我們看着門板,緊接着又“砰砰砰”響了幾聲,很明顯是有人在敲門,這種本來普通的動靜,在這種場合下聽起來非常詭異。
我們面面相覷,“難道是狗熊在敲門?”王四川道。
“狗熊沒這麼有禮貌。”我道。
敲門的聲音並不重,而且有些遲疑,聽起來陰森森的。
王四川對我使了個眼色,抓起一邊篝火裏的木棒當火把摸了過去,我們一個左一個右,來到了門邊。
王四川一把拉開門,火把一下捅了過去,緊接着發現門外什麼都沒有。
我探出頭,看到門口地面上有兩隻巨大的泥腳印,心裏咯噔一下,剛想説話,王四川阻止了我。他走出門外,把柴火往前探,順着火光,我看到了有幾團站立着的“泥巴”站在遠處的大雨裏。
我也走了出去,就發現這些竟然都是一個個滿身泥漿的人,人數還不少,正在奇怪,一邊的一個“泥巴”叫了我一聲:“吳用?是你?”
我一愣,吳用是我的一個外號,凡是姓吳的人全都有這種麻煩,無論自己的名字有多威風,一旦攤上這個姓就會玩完。而且十有八九會被安一個“吳用”的外號。因為《水滸傳》是當時很少有的幾本小説。
不過自從我成為正連以後很少有人這麼叫了,我們的組織結構很鬆散,我的上級管的事太多,估計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王四川他們都沒太多文化,所以這個外號已經很久沒有人叫了,現在被叫出來我相當吃驚。
不過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個名字從“泥巴”嘴裏説了出來,接着所有的泥巴都動了,他們卸下雨篷,一個個人頭露了出來。
我看着那些臉,上面沾滿了泥漿簡直看不清五官,我把頭轉向剛剛叫我的那個,突然一下我僵住了,我看着她的臉,腦子一片空白。
我竟然看到了袁喜樂。
雖然她也一臉泥,但我一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是那麼明亮,她沒有瘋,她笑着朝我走過來。
我呆住了,王四川看見也呆住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些人都湊了過來,有幾個手裏還端着衝鋒槍,袁喜樂對他們道:“是自己人。”
他們才把槍放下來,其中有人對着我們身後的木屋就道:“老天保佑,終於有個乾爽的地方了。”
目瞪口呆中,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把一行滿身是泥的人讓進屋裏,眼睛還是一直看着袁喜樂。
這些人脱下雨披,我看着他們的裝備就知道他們全是地質隊的,我不是很熟,但所有人看到老田都非常驚訝,老田也看着他們,那一刻我腦子很混亂,總覺得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他們脱掉衣服,立刻圍到火邊取暖,王四川看着我,他也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拿出最近打獵剩下的肉,他們接過吃起來。
“你們怎麼在這裏?”有一個人問,我一看他,又愣住了。
這個人我也不認識,但我卻見過,我記得他的名字叫蘇振華,他是特派員,我們在大壩的倉庫裏找到了他。當時他已經瘋了,怎麼現在也是好好的?而且還和袁喜樂在一起?我沒有回答他,而是用力捏了捏臉,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接着我又被一個人吸引了注意力,他是這些人裏年紀最大的一個,正在咳嗽,袁喜樂遞給他毛巾,他擦去臉上的髒泥。
我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老專家,一直傳説他在蘇聯,但我驚訝的是,我也見過他,那是在落水洞下,我發現了他的屍體。
接着,我看到了第四個我能認出來的人,我看到老貓在人羣中不起眼地抽着煙,那張老臉一如我看到的那樣世故。
“毛五月。”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老貓驚訝地看向我,就問道:“您是哪位,我們見過?”
我皺着眉頭看他,看着他的表情,我無法分辨他的疑惑是真是假,但這已經無所謂了,如果説單純看到袁喜樂和特派員還可以想辦法解釋,但看到了那個老專家,就沒有辦法逃避了。
雖然我打死我沒法相信,但我還是意識到了,我眼前的這幫人,是七二三工程的第一支勘探隊伍。
在那一剎那,我好像摸到了事情的關鍵。
根據以前老貓告訴我的情況,當時我們進入洞穴之前,還有一支隊伍進過洞穴。這支隊伍由袁喜樂帶隊,蘇振華是特派員,老專家是協助,總共九個人在洞裏遭遇了各種危險,幾乎全軍覆沒,老貓是唯一一個回到地面上的。此外,只剩下袁喜樂和蘇振華還待在洞裏,但他們兩個都吸了太多的汞蒸汽以致神志異常。可是現在,這支隊伍裏的所有人,都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面前。而且,比我知道的人數要多得多,這是什麼情況?老貓沒有對我説實話嗎?而且,看他們的裝備,他們正在這裏進行地質勘探活動,應該就是在尋找那個洞穴。
我們和這支隊伍見面的可能性存在嗎?我們是他們的後備,老貓把洞穴的信息帶出來之後,才會有後面的計劃,我們才會被調入七二三工程,我們怎麼可能和他們在這種地方相遇?
如果不是我們真的瘋了,那難道,我們回到了大半年前?我想到了我們遇到的一切,我們降落的時候,原本假設好的緩衝跑道不見了,大壩裏所有的人和設備都消失了,而我們回到地面上之後,也發現所有我們到過的痕跡都沒有了。
如果我們真的回到了從前,那這一切倒是説得通了。如果我們回到了我們還沒有來過的時間,當然就不會看到我們來過的痕跡。
這麼説來,我們在深淵裏飛行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出了什麼問題?但是,這可能嗎?這是怎麼做到的?要讓我相信這些,我覺得還是老田説的,還不如我們都瘋了好接受一些。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我師傅和我講的一件事情,他説他在塔克拉瑪干找石油的時候,聽當地人説,那裏的沙漠有一塊奇怪的區域,人經常在裏面失蹤,然後在相隔很遠的地方出現。兩邊的距離有可能超過幾百公里,但相隔的時間不過一個晚上,不靠飛機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那樣的情況的。
而當事人自己並不知道,只是説自己在一片沒有邊際的沙漠裏迷了路,走了幾天幾夜才被發現——而他的幾天幾夜,卻實實在在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醫生都説那是因為缺水引起的錯覺,但我師傅説肯定不是。他們在那個區域勘探的時候,他們勘探隊後來有人失蹤,後來發現了屍體,也是離營地有幾百公里遠,除非那個人自殺,否則他如果發現不對勁,原地待着等天亮,也比亂走幾百公里要保險。
難道,我們在那片深淵裏,也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